半夜，突然憶起阿公過世那年的暑假，為了陪伴阿嬤，回老家度過一周時的細節。當時應該是寫了日記的，如今已經不知道放在哪裡，乾脆重新寫下來，以便回顧。
1.夏日清晨，只點了一盞燈的客廳帶著剛脫離黎明的藍色調。還沒到太陽高掛的時候，是極安靜涼爽的。
邊在客廳裡吃隔壁雜貨店買來的早餐，邊拿阿嬤堆在客廳角落的舊報紙來看。雜貨店也有賣菜包和肉包，可那時候喜歡吃麵包，所以用豆漿配果醬夾心的蘋果麵包。
社會新聞和名人八卦看完了，翻頁改看最近上映的電影介紹。記得其中一部是銀翼的奇術師(名偵探柯南劇場版M8，2004年4月上映)，報紙大概是前一年的。
客廳裡那套幾年前換上的實木沙發，十分利於吃飯時把食物放在兩張椅子扶手併成的即席桌面，分神看電視或閱讀書報。被罵了十餘年，至今回老家時仍惡習不改。
2.午飯後和阿嬤給阿公上香，供了滷蛋和飯。
不是在三樓神明廳，是一樓玄關，阿公還健康時用來停機車的地方，也是他病逝時的床位。床撤走了，又變回了空位。自己午餐吃了什麼不太記得了，以往年經驗判斷，多半是有點過鹹的煎魚，滷蛋和炒花椰菜。
但依稀記得阿嬤念念有詞招呼阿公吃飯時，自己似乎在懷疑，只在飯上加一顆蛋，阿公是否吃得飽。
3.除了晚餐時間一小時的動畫，看得最多的便是阿嬤愛看的電視劇。白天的電視難看死了，幸好自己帶了書。那時不怎麼看漫畫小說，帶的大概是百科全書或媽媽結婚前買的老散文集。
4.晚間電話響了一聲後，阿嬤就帶我去藥房老夫婦家裡的廚房泡茶。午茶和晚茶是每天一定會喝的，基本上每次都會帶我，被一群阿公阿嬤包圍的我儼然是茶會上的寵兒。
年紀小，還不習慣夜遊，晚上七點前往茶會的途中，路燈照耀下的小鎮對我來說像是另一個世界，讓人雀躍中帶著點不安。
5.白天被帶去了很多人家裡做客，SOP大致是打招呼，賣乖，吃糖果，然後被著別人家小孩看DVD播放的電影，或在別人家客廳桌上拿帶去的色筆畫畫。
當時都沒搞清楚是去了誰家，現在更不可能記得了。
長大之後才發現，自己以前覺得很遠的地方事實上離家不到一公里。
長大之後才發現，自己以前覺得很遠的地方事實上離家不到一公里。
如果告訴以前的自己，你長大後一天最多能走上六公里，想來一定是不信的。
6.一樓浴室蓋在樓梯下，天花板低得很，角落又硬生生被樓梯的斜面截去部分上方空間，蹲下來洗頭後猛然起身，怕是會眼冒金星撞出一個包來，簡直是個陷阱。幸好(?)我個子矮，就算天花板再低也和我沒關係，倒是因為迷糊，撞過幾回洗手台底部或浴室水龍頭。
7.熄燈關電視後，刷牙洗臉，爬上一樓通舖。沒能在阿嬤開始打呼前成功睡著，只能一邊聽著電扇的聲音，一邊就著夜燈拔被子上起的毛球。
老家涼被質地粗糙又不透氣，嫌熱睡不著，忍不住胡思亂想。
憶起堂哥在法事期間說，阿公來過夢裡叨唸他晚上不睡覺，疑心阿公究竟真是去極樂世界了，還是仍在老家裡，在漆黑的一樓徘徊，不禁有點怕，又有點傷感，更睡不著了。
憶起堂哥在法事期間說，阿公來過夢裡叨唸他晚上不睡覺，疑心阿公究竟真是去極樂世界了，還是仍在老家裡，在漆黑的一樓徘徊，不禁有點怕，又有點傷感，更睡不著了。
正翻來覆去時，客廳裡掛鐘的報時不經意響徹寂靜，宣告了我又一次的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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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出來都是一些很瑣碎的細節，但不知為何讓人湧起一股濃濃的鄉愁。尤其因為阿嬤如今長年臥床人事不知，身為唯二被她帶大的么孫，更是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傷。
成長是一種精神上的離鄉背井。世間最遙遠的鄉愁，大概是歲月的變遷帶來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