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第三十一幕：在光芒之中
建箴有種奇妙的既視感。
但一時之間，他卻沒有辦法確定竄入腦中的那些怪異想法是什麼？總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看過類似的情況，卻又沒辦法完全判斷自己所感受到的那種交疊景象從何而來。
是和冷雨冰的雙人合作？
不對，從組隊到開始副本已經有好一段時間，如果是那方面的既視感，不應該等現在才突然意識到。
所以是眼前的月神虛像？
可是線上遊戲的怪物敵人機制其實或多或少都有互相影響重複的地方，就算月神虛像的技能在其他什麼地方見過，也說不上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老玩家的經驗不就是這麼回事嗎？看的越多、所經歷的遊戲時間越久，很多印象都會在腦中留下殘存的斷片印象。
但建箴有一種不好預感，好像應該特別注意，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什麼地方留意的煩躁。
如果是很致命，會直接影響到結果的機制，自己應該也會事先警覺堤防。隨著月神虛像背後的翅膀光芒越發得強烈，彷彿像是定時炸彈爆似的，怎麼想都不該是玩家能忽視的事物。
然而是什麼？
建箴就是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看過類似的遊戲機制，但是似乎不是最近，而是稍久以前的印象。
……
「你終於肯換裝備啦？」
宗豪滿臉寫著：「早應該換了」的表情。
在轉職聖騎士沒多久後，建箴動用了並不算特別富裕的荷包，將臨風的裝備都更新了一輪。雖然基礎屬性明顯提升上升了符合自己當前等級的檔次，但是建箴還是有些捨不得自己原本的裝備。
倒不是真的到一窮二白到連裝備都沒得更新的程度，而是裝備上的某些特殊的附加能力和技能總讓他感到難以割捨。
畢竟不是自己職業本身具有的效能，只能算是在技能之外的額外加成。即便能力本身的效果再怎麼好，也很難在已經提升後的等級中派上用場。
要說讓玩家感到有些惋惜的地方也是這點，就算有再怎麼好效果，最後終究還是只會成為過渡的裝備，並不能夠始終保有自己喜歡的特性或能力。
角色的等級會隨時間而成長，但絕大多數的裝備卻不會，就是因為有這樣的特性，臨風手上那面能夠強化進階的盾牌──凝鏡，才會顯得格外特別。這意味著只要有能夠相應的材料，凝鏡甚至並不需要更換，而是像玩家一樣能夠透過進階抬升等級成長的裝備。
但少數終究還是少數，除了任務獎勵所送的凝鏡以外，臨風身上的那些舊裝備最後都不免走向了汰除替換的結果。
當初也是抱持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的想法吧，頻繁更換裝備這件事情雖然麻煩，但對於玩家而言也屬於一種必經的過程。而後來建箴的裝備運氣始終並不太好，大多數所替換的也都是沒有特殊效果，只是符合等級相應數值的白板裝備，那就又是另一件事情了。
由運氣佔據多數的情況，即使努力也未必能心想事成。
但是要一股勁的和遊戲較真，似乎又沒有那個必要。
就算喜歡遊戲，建箴也沒有追求極限的執著。他很清楚當過了某個極限值以後，再上去的強度就是用錢堆出來的數值。
雖然「最強」這種稱號對於玩家來仍然有一定的吸引力，但普遍理性而論，這不可能是一個普通的學生玩家所能夠達到的境界。
所以裝備的汰換，對於建箴也同樣屬於一件正常的事情。
不如……還是先留在倉庫裡頭吧？
就算知道低等級的裝備要重新派上用途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是有時候在某些限制裝備條件，娛樂取向的比試上，倒也是可以拿來一用。更何況……有些裝備對他來說並不是只有等級過渡的用途，而是有著更為特殊的意義。
或許是在某個時期裡自己所獲得最好的裝備，或者在某次副本中奠定勝利基石的關鍵。雖然裝備上的過往只有自己能夠理解，但建箴的確保有那樣的習慣，只是看著那些事物，就可以勾起很多的回憶。
就算它們的屬性效果已經完全跟不上現在的等級，但對於建箴來說，他在意的也不是那些事情。
那些裝備背後所經歷過的過往，才是他真正想留存的事物。
比如說，他們第一次誤打誤撞通關連續大型副本任務──被遺忘的洞窟時所拿到的裝備，就是在攻克Boss時取得到的裝備，在東拼西湊後，在各種危險的巧合下，恰好達成了勝利的條件。
能夠產生範圍屬性下降暗幕的黯影幽光、能夠創造出分身的冥骨、以及不斷忍耐承受傷害蓄積力量，最後成就了副本最後一擊的毒鱗。
……
忍耐……蓄積傷害……最後一擊？
嗯？稍微等一下，這麼說來……？
要是敵人的技能之間有共通的模板，那就算敵人會使用玩家裝備上相似的技能機制，也並非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由於位置相近，所以建箴此時才發現到，月神虛像所發光的位置並不只是巨大的翅膀，還包括了在身背的鏡子。
隨著月神虛像的生命值越來越低，光芒也不斷在蓄積。
月神的試煉，最後面對的挑戰並不只是眼前所見到的月神本身，而是如鏡像般投射而出，由玩家自身攻擊而匯集而成的虛影。
雖然只是一種猜測，當翅膀蓄積的傷害達到極限值，當那朵花真正開放的時候，就會將所有在這段時間內所受到的攻擊值按比例一同返還到玩家身上。
建箴沒有馬上意識到的原因，多半是由於月神虛像身上並沒有提醒玩家危險的倒數計時，而原本的毒鱗技能是只有計算在五秒之內所受到的傷害即刻成倍的返還，也不會有那麼長的續能時間。
然而，月神虛像從剛才產生轉變直到現在，已經過了多久？
建箴甚至認為這不會是一個只有對單一玩家反擊的技能，而是場上的所有玩家，都要為這朵花的綻放付出極大的生命值代價。
強殺？不，來不及。
在那之前，那朵飽含耀眼光芒的花苞就會直接在它們眼前開放。
並沒有絕對的證據，也沒有任何的提示，那只是一種預感，但是對自己來說，那種強烈的預感，反而更讓建箴確信，他的想法大概率是正確的。
至於為什麼月神虛像的傷害並沒有直接爆炸，按建箴的猜測，很可能是因為月神虛像所蓄積傷害的機制既不是時間的計時，也不是所受的傷害總額，而是「受攻擊的次數」。
因為他們的隊伍裡的人數只有正常隊伍的一半，而且都不是以多段攻擊為主的職業，所以月神虛像所蓄積傷害的速度也相對更加緩慢。
自己的中庸選項，反而將他們帶進了進退兩難的情境。
建箴並不覺得自己能夠在傷害判定之前先手擊殺月神虛像，他們的攻擊傷害也沒有高到有那個本錢可以在一次性的搶攻裡把生命值清零。
月神虛像此時就項是一顆大型的未爆彈，只要輕輕一碰就有可能直接在眼前炸裂開來；但是如果這時不把握機會的話，他們未必能夠一直維持這樣的狀態直到下一次聖域的技能冷卻時間結束。
如果只有臨風的話，所有的防禦技能全部開啟，那麼自己還有機會憑藉等級壓制和聖騎士的硬度試著撐過這一次的機制。
……如果只有臨風的話是這樣。
那麼，冷雨冰又如何呢？
建箴很清楚的意識到了，這不該是他現在應該有的想法。
有需求的時候才把隊友看得重要，情況反過來的時候就把對方看成是累贅。這種爛到不行的念頭，哪怕只在腦中閃過短暫的一秒鐘時間，自己都覺得沒有辦法接受。
他其實很清楚那樣的思維想法。
他並非是個全然無知的玩家。
在成長的過程中，他也經歷過那樣目光，時間長了以後，也能夠隱約察覺到對方用那樣的想法看待自己。雖然自己也很討厭那種雙標的心態，但經歷得久了以後，也可以不把那些事情當作一回事。
反正自己對於那些人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感，剛好也能夠藉著那樣的機會和那群人劃清界限，不必再有什麼使自己心煩的禮尚往來。
建箴並不擔心那些事情，他早在遊戲裡外都建立了就算不和其他人合作、沒有人能夠幫助自己，也還是能夠靠著自己做好應該做的事情的心態。
他真正害怕的事情是，當他意識到自己也產生了和自己所厭惡的那些人們產生了同樣的想法。
他沒辦法接受。
那不是因為他的想法有多麼崇高，也不是為了表現自己的道德品行裝模作樣，而真的只是單純因為他發自內心討厭那樣的作為。
就算今天他和冷雨冰說不上非常熟悉，不……再退個一百步，即便和自己組隊的只是路邊和自己偶然組起的隊伍，他同樣不認為自己應該有那樣的念頭。
他當然可以自己一人完成。
但既然已經進了隊伍，他就會以隊伍為主要的考量要素。
他們要一起安全通關。
大概是察覺到臨風和月神虛像的情況並不正常，冷雨冰的治療雖然沒有停下，卻也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月神虛像的生命值停在了4%，但臨風卻也停下了動作。
明明就只剩這麼一點點的差距，卻還是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
她只能打出這樣的一個問號，以她現在的操作也只能提出這樣的一個問題。她只覺得眼前的Boss越來越亮，像是暗房中的夜燈，但她卻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這背後到底意味著什麼。
「你打。」
臨風的回應則讓她更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怎麼好端端的在這個節骨眼要求她發動攻擊，而且如果她停下來的話，那又該由誰來治療？
她困惑了，就算到目前為止她都還能夠勉強跟得上臨風的指揮和要求，在這最後的一步，為什麼卻要在這個時候停下來？她想不到一個合理的原因，尤其是在這種只要停下手放掉治療馬上就有可能會功虧一簣的場合。
她不明白。
手指早已經習慣了操作手感，她可以在完全不去確認的情況下，準確的在每個階段使用相應的治療技能。只要繼續維持這樣的戰鬥，4%的生命值不過是馬上就可以解決的目標。
那麼，為什麼要在這個個時候停下，臨時改變原本順暢的節奏？
【聖域】
令人安心的空間。
由聖光所編織而成，能夠阻隔絕大多數攻擊的空間。當看到那個空間的時候，她總算是明白了臨風讓她貼近月神虛像的理由。範圍有限，只有在那看似危險的距離裡，自己才能同樣受到聖域範圍的保護。
所以臨風會提出那些指示的理由，應該並不只是一時興起的突發奇想。然而，她看不懂，她真的不明白到了這個地步還要突然剎車重新轉換方向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考慮的時間並不太多，她也知道臨風所創造的這個聖域的空間並不能持續太久的時間。
那表示臨風的確打算在聖域的時間效果內決出勝負。但是……如果真的要這麼做的話，直接用臨風的攻擊力去壓制不是更快嗎？
冷雨冰半信半疑，努力改變已熟悉的治療循環，強制中斷原本的操作，重新詠唱攻擊的聖屬性咒文。她同樣沒有辦法時間去確認臨風的想法，但是比起自己的困惑，此時她更相信臨風的判斷。
如果說那也能算是一種理由的話。
在月神虛像越來越耀眼的光芒面前，自己的聖光連矢就像被吞沒般，不只看起來沒有任何的攻擊效果，實際上也幾乎沒有造成有效的傷害。
明明應該有擊中，卻連一丁點的生命值都沒有削減。
還來不及疑惑，月神虛像的身體便產生了劇烈的變化，並不是之前那樣緩慢溫和地增加亮度，而是像閃光彈般直接爆散讓眼睛睜不開的強烈的光芒。
翅膀……不，還是該說花朵？
那綻放炸裂的光，直接將夜晚的場景照亮成了白晝。
但那並不僅會是帶來屏幕前致盲的效果，而是實際會造成的傷害的擴散攻擊，是積蓄了將近要十分鐘的傷害，在短暫數秒內一次性釋放的爆散反擊。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嗎？
腦中沒有多想，就像那被染成白幕般的畫面一片空蕩。
她沒有考慮到自己是否應該找掩體，或者緊急詠唱恢復的祝禱，自己會不會因為這波攻擊而倒下？是不是他們要在這邊宣告重新來過？
這些她都沒有想，她的心中並沒有那麼複雜的心理活動。
如果真的重來也就重來了吧，這樣的攻擊，尤其在這樣的距離裡，自己不可能有任何的對應方法，就算有，她也反應不過來。
腦中沒有任何辦法的時候，人的想法便會變得坦然。
只有4%的話，臨風應該是可以獨自解決的吧？
說起來如果那樣的話，他會就這麼順勢獨自打贏Boss呢？還是會一派固執的要求重新來過呢？
她的心早已把自己排除在了副本之外，想著那些與勝利並無關聯的事物。
她並不在意重新來過，但她實際感到好奇的事情是，臨風會怎麼想？
然而，她卻能夠清楚的看到，在被閃光給一瞬間給完全覆蓋的畫面裡，有一面盾牌擋在了自己的正前方、就在自己的眼前。
在那怒放的光華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