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未知深空般幽黑的長袍後擺,在少女從即將崩落的磚石上,
一蹬而起的瞬間,為她在空中畫出無畏的軌跡。
看似令人絕望的拋物線後半,佩姬的雙足劃破炙熱空氣,穩穩地落於本應空無一物的半空中,
身後不到七英吋的距離,傳來剛才還踏著的大理石磚,落入岩漿致命懷抱的聲響。
佩姬因慣性而單膝跪下,她的左手輕輕撐著腳底下,那毫無雜質的透明石英玻璃磚,
這時透明的磚橋緩慢升起,漸漸與拱門連接的地面高度對齊。
屬於赫夫帕夫的黃色緞面長袍內裡,隨谷底的上升氣流翻湧、忽隱忽現,
在岩漿的火光照射下,蛻變為有如賭局終了時,勝者手中成堆金加隆的耀眼金色。
少女在疲憊的喘息中,暗暗勾起單邊嘴角,
她仰望著洞頂上方,剛才在自己萬念俱灰之時,才漸漸浮現於模糊不清的眼前,
那整齊排成一列列、延伸至拱門處的正四邊形影子。
「透明的玻璃磚橋?呼啊……難怪是……連魔法先知都看不透的賭局。」
佩姬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苦笑著瞧了一眼,右手中的梨木魔杖。
她將魔杖放回長袍口袋,步履蹣跚地拖著不適的身子,朝著眼前以藍色流紋岩裝飾,華美的雕花螺旋柱拱門前進。佩姬穿越門後一條狹長廊道,兩旁整齊排列著許多高腳火盆,當她與之擦肩而過,盆中就會燃起神秘的湛藍火焰。
不過途中的一個火盆,並沒有燃起藍色火焰,
佩姬好奇地靠近一看,盆中竟躺著好幾瓶通用解毒劑,而且火盆的邊緣寫著:
“先知雖看不透方才的道路,但他預料到你會需要這些。”
佩姬看了一眼那條銘文之後,感覺就像口中不斷吐出蛞蝓,無奈得說不出話來。
她像是賭氣般馬上拿起一瓶,不知道是否過期的通用解毒劑猛灌入喉,
幸好所有不舒服的症狀,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走到長廊盡頭,一處寬廣的青色大理石大廳,在佩姬眼前展開。兩側有著大大小小、裝飾繁複的尖頂壁龕,裡面展示裝飾著以貴金屬或寶石,所製成的各式奇異藝術品。
在大廳正中央地板處,用黃金塑形並鑲嵌著,由許多圓環環相扣的生命之花圖紋,而立於圖形中心點的是,螺旋狀的高腳儲思盆,上頭還有一本被淡藍光芒包圍,漂浮於盆上的古老精裝書,封面刻著一位手捧水晶球的巫師浮雕。
佩姬睜大雙眼、謹慎地觀察四周後,她走近了儲思盆,
屏息著緩緩伸出手,想碰觸那一本神秘的書籍。
指尖才稍稍觸碰到一角,書本卻彈了開來並自顧自地翻動。
它露出了被撕毀的頁面,並從中央處溢出泛著銀光的液體,接著緩緩將其倒入儲思盆中。
任務完成後,書本就乖巧地飛到少女胸前,靜靜漂浮著示意佩姬拿起它。
佩姬將書小心翼翼地抱入懷中,她看著儲思盆裡載浮載沉,在氣體與液體間,不停轉換的銀色物質。
少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二話不說將頭深埋其中,
記憶如泉水般湧入腦中,漸漸掩蓋過當下所有感官。
等佩姬回過神來,已經與四位成年巫師,來到一座荒山野林中的羊腸小徑。
一位頭戴方帽、有著及胸濃密鬍子的巫師,帶領眾人走向小徑盡頭,一處高聳的懸崖邊上。
他灰白的眉毛深深皺起,帶著憐憫的目光駐足俯瞰著底下,
一處因久旱不雨及戰事牽連,而寸草不生的貧瘠村莊。
他身後的兩位男士、一位女士,同時跟上了自己的腳步,眾人看到眼前村莊的慘況,以及當地所剩無幾、瘦到形銷骨立的村民,都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以梅林之名啊……珀希瓦爾,我沒想到會這麼糟。」
其中一位頭戴圓帽、身材圓潤的巫師,瞪大了雙眼、吞了口唾沫,顯得十分不敢置信。
「查爾斯,即使是我也跟你一樣不敢置信。」那名叫珀希瓦爾的帶頭巫師聞言,忍不住嘆了口氣表示同感,這時他偶然望到,在高地上離村莊稍遠的一間茅草屋。
一位面容枯槁的年輕父親,攙扶著自己拄著拐杖、不良於行的幼子,移動到家前的井邊。
他轉過頭朝屋內輕聲叫喚,一位六、七歲的紅棕髮女孩便跑了出來,
她拎起滿是補丁的藍色長裙,到井邊顛起了腳尖,趕忙將水桶擲入井中。
這時拄著拐杖、臉頰凹陷的弟弟,十分劇烈地咳起嗽來,
女孩紅棕色的雙辮,隨著一聲聲咳嗽顫動,她一臉擔憂地走到弟弟身旁,幫忙輕拍著他的背。
女孩突然想起還在井裡的水桶,她連忙跑回井邊,
挽起袖子露出自己瘦弱的胳膊,咬著牙拼了命將水桶拉上來。
彷彿只要有水,哪怕一口,就能讓弟弟好起來——但桶底除了小碎石,什麼都沒有。
女孩發顫的手放下水桶,失望地抿了抿唇,朝著父親及弟弟搖搖頭。
珀希瓦爾看著此情此景,嘆了口長長的氣,
他皺著眉、不斷輕撫自己的蒼白的鬍子:「聖,你有什麼想法?」
「沒想到那位麻瓜英格蘭君主——亨利八世,肚量小到侄兒回絕脫離羅馬天主教的事,就來報復攻打蘇格蘭西南邊界。要不是親眼所見,我還真不信那則荒謬至極的預言……。」
另一位頭纏藍色頭巾、皮膚黝黑的巫師語畢,垂下眼簾難過地搖搖頭。
這時以髮帶盤起頭髮的女巫,緩步走到珀希瓦爾身後,她臉上泛起欲言又止的漣漪,使得左眼角下的淚痣起伏不定,過了良久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珀希瓦爾……你的預知能力真是精準。」
「妮芙,像這種時候,我反倒希望我的預言能夠不準一點……。那麼,你們應該都同意行動了?」
珀希瓦爾回頭看著同伴們,眾人全都朝著他贊同地點頭,眼裡沒有一絲猶豫。
見到夥伴們的認可,他拿出魔杖奮力往天一指,
杖尖發出一陣強勁、發著淡藍光芒的銀色能量球,往充滿陰霾灰暗的天際射去。
把天空染成死灰的霧霾,彷若被這股奇異的力量打散、消融,接著從中心處漸漸化作甘霖降於大地,使得原本躲藏起來的蔚藍漸漸顯露,重新替天際渲染上顏色。
千顆萬顆的晶瑩雨滴落下,被穿透雲層的陽光點亮,宛如白日中的一場流星雨。
珀希瓦爾高舉魔杖的手再次緊握,杖尖就發出耀眼的藍色光芒,
彈指間光輝四散,它們飛梭於乾枯的大地與農田,輕撫、治癒著這片龜裂焦土。
他身後的巫師夥伴們,這時也紛紛抽出魔杖,運用著這股神奇的淡藍力量,在一陣陣發著淡淡光芒的藍色漩渦中,他們憑空創造出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修復這座殘破不堪的村莊。
這一切被紅棕髮女孩盡收眼底,她驚奇地睜大墨色的眼眸,看著四周發生的所有奇蹟與轉變。
這時從女孩腳下,生機勃勃的花兒破土而出,蔓延長滿在這片土地上,
看著鮮花於和徐的風中搖曳生姿,她不禁露出久違的微笑。
此時萬事已成,恢復了蓬勃生命力的村莊,倒映於珀希瓦爾的眼中。
與後頭興奮地慶祝、交談的巫師朋友們不同,
他平靜地笑望著一切事物,沒想到卻與剛才瞥見的女孩,其凝視的明亮目光對上。
珀希瓦爾淡淡地看了她一會兒,便輕拂衣袖轉過身去,
與其他三位巫師朋友會合,準備直接離開這個小村莊。
親眼看著崖上的巫師們,消失於一陣奇異的風中,女孩悵然若失地站在家門前的井邊,
她緊抿著唇一臉認真,低頭回想著村中發生的奇蹟,與自己所見到的一切。
突然間,一陣蠻不講理的天旋地轉襲來,四周景色因快速旋轉,而變形扭曲、扭曲、扭曲……。
佩姬恍惚間就到了霍格華茲城堡,她好不容易才站穩腳步,
一位綁著紅棕色包頭的黑袍少女,就從學校走廊另一頭,視若無睹地直直朝她走來。
眼看兩人就要撞了個滿懷——那位少女竟穿過了自己的身體!
她們倆交錯時,佩姬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
但這奇怪的經歷還是讓自己,足足呆愣了三秒才反應過來。
紅棕色包頭少女謹慎地走進辦公室,一雙烏黑的眼瞳不安地來回掃過,四位正緊盯著她看的校長與教授們。她站在門邊帶著有些靦腆的笑容,向站在辦公桌前的女校長微微頷首。
「您在找我嗎?費茲傑洛德校長?」
「是啊。我們想關心你到目前為止,是否還適應霍格華茲的生活?」
校長頂著以髮帶固定整齊,優雅纏盤於頭上的淡棕長辮,
她揚起親切的笑點了點頭,左眼角下的淚痣隨著隆起的臉頰浮起。
少女稍稍抿了抿唇後,露出燦爛的笑容:「我想……我適應得還不錯!」
「呵呵!我們替你在學校的良好表現,感到十分高興又驚訝——特別考量到你從五年級,才開始就讀的不尋常情況。」費茲傑洛德校長朝她點點頭後,笑眼望向辦公室的其他三位教授。
「而我是所有人當中,最替你感到高興的。」
本來在辦公室一角的壁爐旁,捋著胸前泛白鬍鬚的老者開了口,
他調整了頭上的紫方帽後,緩緩走到少女跟前與之對視,他眼底泛著彷彿能點亮一切的欣喜。
「尤其我碰巧也是五年級才就讀,我從沒聽過像我們倆這樣的人!」
「拉克漢教授?您也是嗎?」
少女的雙眼睜得不能再大,本還想繼續張口追問,
卻被一旁立於扶手椅前,衣著講究、頭戴圓帽的微胖男士給打斷。
像是不滿前兩位同伴的拖泥帶水,身材圓潤的男士輕咳了幾聲,隨後一屁股毫不客氣地坐上椅子,他眉頭緊鎖、雙手指尖交疊,單刀直入地挑起真正請少女到來的原因。
「咳哼……伊希朵拉.摩根納屈小姐,昨天下課後我們交談時,你問到我們四人參觀你家鄉的往事,還提及了——美麗的藍光漩渦?」
「是的,羅克伍教授……我從一入學,就立刻認出了你們!我對你們所做的一切,一直感到十分感激。」即使伊希朵拉開口前深吸了一口氣,但仍無法平緩此時此刻,她語氣裡隱隱顫抖的激動。
「我們很樂意提供幫助。請繼續,摩根納屈小姐。」
羅克伍教授勾了勾嘴角,臉上掛起淡淡的笑,讓少女繼續說下去。
「然後……那天我的確看到了發著藍光的漩渦——它們滿佈大地、無所不在!我父親堅稱是我想像力太豐富……但對我來說,那肯定是真實存在的。」
伊希朵拉緊閉起如墨般的眼瞳,才有勇氣將自己這好幾年來,
遭許多村裡人嘲笑、輕視,只能完全封藏於心底,卻仍深信不疑的「想像」大聲說出。
「那絕非是你想像出來的。」
在良久的沉默中,一道沉穩、溫暖的嗓音傳來,
少女緩緩睜開眼睛,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與拉克漢教授宛若黑夜篝火的目光對上。
「珀希瓦爾……嗯,拉克漢教授也能看到它們。但我們從不曉得,還有誰能夠做到。」
費茲傑洛德校長微笑著,拍了下拉克漢教授的肩頭,轉頭向伊希朵拉溫聲解釋道。
「那……它們到底是什麼?」
「當有人能駕馭這種古代魔法時,出現的那些低語聲、星火、漩渦……我稱之為蹤跡。」
面對少女的疑問,拉克漢教授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等等……古代魔法?」少女的雙眉高高挑起,不敢置信地望向校長及教授們。
「沒錯,很少有人能使用它。你知道嗎?其實就是古代魔法的力量,憑空建造了霍格華茲的城堡。」
包著藍色頭巾的黝黑年輕男子,帶著一抹親切的微笑站了出來。
伊希朵拉低頭沉思一會兒,很快地抬起頭來,
她眉開眼笑地問了個問題:「巴卡教授,既然我能看到古代魔法的蹤跡,是不是也能使用它?」
巴卡教授看著少女瞬間亮起的雙眼,他勾了勾嘴角回應:「要經過適當的訓練。」
「但你應該還是得慢慢來……雖然你比我們其他三人還要特別些,是吧?拉克漢教授?」
巴卡教授身體稍稍前傾一些,轉頭看著拉克漢教授,而伊希朵拉也興奮地將目光移向對方。
拉克漢教授勾起一邊嘴角,偏頭順了順自己的鬍子:「沒錯。在我訓練你駕馭這種古代魔法前,你必須得先精通所有魔法學科才行。所以你先回寢室休息吧!免得明天上課沒精神!」
「等等!還有件事得叮嚀她!」
拉克漢教授正要將少女送出辦公室大門,費茲傑洛德校長卻出聲打斷,
她快步走上前去,板起一張嚴肅的臉來提醒少女。
「孩子,聽好了——如此強大的魔法若是落入壞人手中,會對世界造成極大危害。它必須由少數人使用,所以我們要求你絕對不能,對其他人提及剛才討論的內容。明白嗎?摩根納屈小姐?」
那位少女恭敬地行了個禮,順從乖巧地回應道:「我明白了,校長、各位教授們晚安。」
佩姬看著與自己擦肩而過時,伊希朵拉快從臉上流溢而出的笑意,
眼前開始一點點模糊,五感逐漸抽離記憶的當下,她感覺腳尖與頭頂不斷扭曲、旋轉著。
當意識重回到身體裡,強烈的窒息感迫使著佩姬,將頭從儲思盆中流動的銀光裡抬起。
「噗哈——就這些記憶?為什麼都是有關她的記憶?」
偌大的廳堂迴盪著少女的疑問,她感覺回聲像壞掉的羅盤指針空轉著,卻沒有下一步的方向或指引。
這時前面的牆上漸漸浮出,描繪著圖書館某條走道的壁畫,
佩姬無奈地撇了下嘴,望向熟悉的壁畫通道,把懷中的精裝書緊緊揣了揣。
「不管如何,至少知道了我不是一個人。不管是過去……或現在。」
少女抽出梨木魔杖將書本縮小,小心地放入了長袍的暗袋中,
她使盡雙腿的力量,一鼓作氣衝向壁畫,一邊嘴裡輕聲喃喃著:「你可別被抓到啊,薩洛教授。」
◆關於玻璃磚橋關卡:以崩落的大理石橋面作為障眼法,再於幾英吋之外、低於原本橋面之處,生成完全透光、透明的石英玻璃磚橋。因為是物理上的不可見,所以用魔法的現形咒也看不到。
◆關於珀希瓦爾.拉克漢教授與查爾斯.羅克伍教授:這兩位曾在第八章的儲思盆記憶中出現。
◆關於聖.巴卡教授提到的戰爭:在遊戲裡的設定,過去的教授們是英國都鐸王朝時期的人,因此我在此章中引用了在地理位置與時空背景,最相符合的《索維莫斯戰役》當作背景。這是一場於1542年11月期間,在英蘇邊界埃斯克河附近的索維沼澤(Solway Moss),由英格蘭和蘇格蘭部隊進行的一場戰役。
由於蘇格蘭國王詹姆斯五世,拒絕其叔叔亨利八世脫離羅馬天主教會的提議(亨利八世為了休妻另娶新王后,而與當時的教宗反目。),於是亨利八世向蘇格蘭西南部出兵突襲。因為蘇格蘭迎擊部隊缺乏統一領導,導致大量蘇格蘭士兵被俘或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