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接下來的兩天風平浪靜。
無論秦家刀、豐億集團或蒼瓖派都沒有特別動作，因此李少鋒等人也都待在棣示館，各自消磨時間。
姑且為了製造既定事實，李少鋒每天早晚都與秦樓月兩人在內院散步，讓她領著遊覽了秦家本宅的各處景點。如果無視掉秦家刀弟子們投來的刺人視線，聽著樓月學姊談論她小時候習武練氣的往事也是相當愉快的時光。
「──每次散步都會再次感受到樓月學姊深受愛戴呢，各種『豐億集團的莊奕徹不是什麼好對象，然而你這樣毫無實績的迷途者想要締結婚約也太自不量力了』的視線……」李少鋒趴在桌面，不禁嘆息。
夕陽西斜。
濃烈的黃橙色陽光照入房內，在地板拉出明顯光影。
方才與秦樓月前往栽種著鳳凰木的那個庭院，見到秦家刀弟子又是搭建蓬子、又是打掃環境，氣氛熱烈地進行祭典的準備。明日就是落英宴，己方已經做足事前準備，偏偏就差最後一步，秦國秧與莊邦毅都沒有動作，並未依照預料地要求見面。
當然也可以主動前往談判，然而那麼一來難以保證秦國秧、莊邦毅同時在場，只說服其中一人沒有意義，而且秦國秧也可像目前為止一樣淡然拒絕掉會面邀請，己方總不能夠憑武力打到他面前。
李少鋒再度嘆息，接著突然注意到腳步聲，轉頭就看見燕子站在門旁。
「笨蛋學弟，剛剛有說過要開會吧。」燕子沒好氣地喊。
「抱歉，沒有注意到時間。馬上就去！」李少鋒急忙起身說。
秦樓月、梁世明、張定緯、林誠、楊千帆、夏羽都已經待在客廳，神情嚴肅地低聲交談。許廣淵終究不是瞭望塔工房的成員，有些情報不方便讓他得知，因此讓他待在房間。
李少鋒和燕子到場後，並肩坐到沙發空位。
「──明天就是落英宴了。」秦樓月再度重申，凝重地說：「如果父親沒有私底下找我們詳談，而是在宴會公開宣布婚約，將會變成原本預期最為惡劣的情況。」
「到時候讓少鋒出面打斷，想辦法弄成單獨談話的局面呢？」林誠提議地說。
「那樣難保夏旖歌小姐會要求參與。」秦樓月搖頭說。
「說起來，蒼瓖派依然沒有動靜嗎？」張定緯問。
「姆姆？」夏羽頂著眾人目光，聳肩報告：「悠闍館裡面全部就九個人，五位顯然只是湊數的，或者說是夏旖歌的親信。高手則是夏旖歌、高芸雯、高芸潔，此外還有一位五十多歲的男子，長髮在身後紮成一束，高高瘦瘦的，看起來是穩重自持、沉默寡言的類型。」
李少鋒不禁一懍，暗忖上次前往悠闍館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人的存在，即使看在夏旖歌的面子沒有在旁聽著談話內容，也肯定有暗中觀察自己。這樣都沒有注意到，確實是高手級數。
「妳有注意到他的武器有什麼不同嗎？」張定緯問。
「武器確實怪怪的。不是蒼瓖派制式的白銀長劍，劍柄和劍鞘都是訂製的，因此多瞥了幾眼。」夏羽點頭說。
「高手對於視線很敏銳吧，妳那樣看沒有問題嗎？」李少鋒擔心地問。
「我也是高手，不會被察覺啦。」夏羽自信地挺胸說。
「定緯，有什麼頭緒嗎？」梁世明問。
「那人應該是『紅玉劍』盧翰。」張定緯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秦樓月點頭說。
「很有名嗎？」李少鋒問。
「他是夏逸舟掌門的師兄。據說在那一輩，蒼瓖派共有五人獲准閱讀、修習《翠華訣》的內功心法，夏逸舟掌門、柳縈柔師母是其二，剩下三人，一人沒有從克蘇魯遊戲當中回來；一人是夏逸清，數年前就退居幕後教導弟子，許久不曾公開露面；一人正是就是盧翰，也是學會『碎勁』、『黏勁』的高手，當時盛傳著如果盧翰姓夏，現任掌門就有可能是他的謠言。」張定緯說。
「每個時代都有無聊的謠言。」楊千帆搖頭說。
「學長，接下來離那個人越遠越好。」夏羽立刻說。
「當初傳授《翠華訣》的時候，妳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會被發現嗎？」李少鋒無奈反問。
「保險起見嘛。」夏羽笑著說。
「笨蛋學弟，你確定要繼續向這種亂來的傢伙學心法嗎？現在自廢心法路子重新練還來得及喔，當作二年級才開始練氣。」燕子問。
「學長還沒有學到『碎勁』和『黏勁』，沒有問題啦，只要不被對方用調理一類的變化探到體內經脈路子就不會被發現。」夏羽說。
燕子冷哼一聲，不再接話。
「紅玉劍的稱號又是怎麼來的？蒼瓖派沒有那種劍法吧？」林誠問。
「那是盧翰不離身的一柄外星武器，據說劍身呈現半透明的深紅色，材質當然不是玉，而是某種外星素材，不過蒼瓖派在各方面都以『玉』為隊伍象徵，久而久之也這樣稱呼了。」張定緯說。
「盧翰在近幾年鮮少公開露面，不過確實是本次保護夏旖歌小姐的最佳人選。既然蒼瓖派那邊有高手坐鎮，不用擔心會被莊邦毅做什麼手腳。」秦樓月思索著說。
「豐億集團那邊有什麼動靜嗎？」張定緯問。
「沒有耶，莊邦毅都待在華湛館。莊奕徹和莊紫陌經常在外院走動，遊覽著各處景點，也出了好幾次本宅，不過僅此而已。」夏羽報告說。
「如果我們先前的看法正確，他們兩人都不曉得內應一事。」梁世明說。
「莊邦毅不可能毫無動作。既然蒼瓖派在場，如果他希望順利推動婚約，至少會用各種手段造成壓力。」楊千帆說。
「豐億集團內部沒有其他的高手嗎？」李少鋒問。
「在莊邦毅當初將隊伍名稱從『鹿港門』改為『豐億集團』的時候受到不少反對，不過派內擁有實力的幾位耆老不是突然橫死就是宣稱隱退，其後在經商方面取得空前成果，不服氣的弟子也無話可說，現在是莊邦毅的一派獨大。」張定緯說。
「那樣沒出問題嗎？」李少鋒訝然問。
「這是他們的派內事務，外人無從置喙。」張定緯說。
「莊邦毅的掌門之位名正言順，剷除派內反對意見的手段或許有些激烈，然而也並非前所未見。」秦樓月淡然說。
李少鋒久違地感受到價值觀差異，沒有說下去。
這個時候，夏羽突然抬起小臉，凝重開口說：「有高手靠近……秦胤軍來了。」
「很好，看來我們的運氣還沒到盡頭！」秦樓月精神一振地說。
聞言，張定緯立刻快步前往正門攔住秦胤軍，不讓他進入棣示館內。
「我去喊許廣淵，讓他做好準備，然後就斂氣待在房間了。」梁世明起身說。
「麻煩了。」秦樓月伸手牽住梁世明的手，正色說。
「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梁世明用力回握，隨即離開。
片刻，許廣淵一臉剛睡醒的神情，拖著腳步踏入客廳。
「接下來低著頭，什麼話都不要講，全部交給我們處理。」李少鋒凝重吩咐。
「啊……嗯嗯？發生什麼事情了？」許廣淵似懂非懂地說。
「能不能加入工房就看你表現。」夏羽冷然說。
「是、是的！」許廣淵立即打起精神，正色說。
「出發吧。」秦樓月說完就領先邁步，李少鋒等人也隨後跟上，八人浩浩蕩蕩地踏出棣示館。
站在館外的秦胤軍面無表情瞥了一眼，沒有對這個陣仗發表意見，轉身帶路。
李少鋒暗自鬆口氣，慶幸沒有被發現許廣淵佔了梁世明的位置。接著見到秦胤軍的視線比起其他人停留在自己身上更多時間，向秦樓月交換一個眼色，迅速走上前，吸引注意力。
「前幾天沒有機會交談。當初在總部見面的時候只是匆匆一瞥，沒想到你竟然是那位『受到啟發之人』。」秦胤軍淡然說。
「原來還記得我啊。」李少鋒說。
「當然。教主懸賞可謂有史以來最為高價的懸賞，又得到殲滅軍總帥與蒼瓖派掌門的青睞，毫無疑問是現今最受到矚目的玩家。」秦胤軍說。
秦樓月等人適時放緩腳步，保持數步距離落在後方。
這樣也減少許廣淵被認出來的機率。李少鋒聳肩說：「我也很好奇教團聯合的目的。」
「目的啊……」秦胤軍沒有追問，轉而肯定地說：「這是你的主意吧。」
「什麼？」李少鋒問。
「讓樓月不死心地在正式宣布婚約之前又做出這些事情。」秦胤軍說。
「這是我們工房所有成員的共識。」李少鋒說。
「若不是有你在場，樓月做什麼都無法將蒼瓖派牽扯進來。」秦胤軍停頓片刻，低聲說：「站在我個人的立場，也是反對那場婚約的。」
「……咦？」李少鋒不禁一怔，從隊長會議在殲滅軍總部見到的態度來看，還以為他對於樓月學姊的事情壓根不關心，怔然低聲問：「既然如此，為什麼沒有反對？」
「那是我個人的立場，並非下任掌門的立場。」秦胤軍淡然說。
「兩者有什麼差別嗎？」李少鋒問。
「我必須考慮到秦家刀的整體利益與發展，不能夠為了一己感情做出犧牲家族的判斷。如果樓月有辦法在十書的研究方面做出成果，我自然會支持她，甚至想辦法先正式接下掌門位置，正式回絕到這樁婚約。」秦胤軍說。
「樓月學姊確實做出成果了啊。」李少鋒說。
「那些都是文字遊戲，她並沒有做出任何實質的成果。」秦胤軍搖頭說。
等等，難不成說要讓樓月學姊真的找到一本十書才算是成果嗎？那樣的難度未免也太高了。李少鋒不禁感到惱火，接著想到在隊長會議的時候，被指定為蒼瓖派下任掌門的夏崇予也提過類似的事情，皆以門派本身為最優先考量。
「給了她三年的時間，既然沒有好好把握也沒有捨棄姓氏的覺悟，那麼就應該履行身為秦家直系的義務了。」秦胤軍說。
「義務就是犧牲自己嗎？」李少鋒慍怒地問。
「豐億集團是彰化縣歷史最為悠久的隊伍之一，將鹿港劃為地盤，在當地經營許久，莊奕徹也是遲早會接任隊長一職的高手，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客觀來看是一樁很完美的婚約。」秦胤軍平靜地說。
「當事人都不情願的婚姻沒有幸福可言吧。」李少鋒說。
「日久生情、相敬如賓的情況也是有的，而且依照你的說法，難道嫁給一位沒有實力、沒有修為、沒有地位的迷途者就更加幸福嗎？那樣才是犧牲吧。」秦胤軍冷然反問。
李少鋒不禁語塞，同時意識到台灣武學世家的價值觀正是如此，秦胤軍、夏旖歌、夏崇予都認為秦國秧的決定理所當然，秦樓月在心底某處也是如此，若沒有己方的極力婉勸，說不定已經接受了。
秦胤軍轉頭望了一眼秦樓月，沒有繼續說下去，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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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秦樓月等人來到了秦國秧居住的主宅。
三層樓的古風屋舍雄渾樸實，庭院園林長廊水榭、石橋流水，顯得極為氣派，即使夜深了也有著獨特氣氛。池畔的楊柳隨風搖曳，在碧綠湖面蕩出倒影。
「父親已經在裡面了。」秦胤軍站在門口，側身說。
「大哥不進來嗎？」秦樓月問。
「……妳要與父親談什麼，都不關我的事情。」秦胤軍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秦樓月凝視著秦胤軍的背影消失在遊廊轉角，輕聲說「走吧」，抬頭挺胸地向前邁步，穿過庭院踏入主宅廳堂。
廳堂寬敞奢華，同樣是古式裝潢。
秦國秧與莊邦毅分別坐在左右兩側的太師椅。前者沉著臉、後者咧嘴微笑，卻是同樣都沒有要談判的意思，明明只有兩人卻是讓人不禁感到壓迫感。
「本次回來，尚未有機會向父親問候。」秦樓月凜然走到廳心，優雅行禮。
李少鋒注意到秦國秧的眼神閃過一絲訝異，顯然是注意到樓月學姊的變化。
即使禮儀教養、知識學問、武藝刀法都不愧「秦家刀掌門千金」的名號，樓月學姊因為先天氣息總量不足的缺陷，難登高手之列。話雖如此，現在因為學會了「返氣」變化，得以彌補這項缺陷，展現出自信風采，整體氣質也隨之產生劇烈變化。
己方與樓月學姊朝夕相處，依然感受得到差異，對於三年未見的女兒想必會深受震撼吧。
李少鋒努力不將視線往許廣淵移去，暗自慶幸度過了第一關。
修為來到一定程度就會注意到常人總會忽略的各種細節，像是身高、體型、下意識的習慣，即使刻意偽裝也難以騙過。
莊邦毅不曾見過梁世明，沒有注意到許廣淵掉換了這個身分在情理當中；秦國秧卻是在梁世明開始習武練氣之前就見過了，數年前就以家教身分數次出入本宅，再加上考慮到與秦樓月的戀人身分，想必做過一番調查，不可能認不出來。
如果樓月學姊沒有在踏入廳堂的瞬間震懾住秦國秧，後果難測。李少鋒暗自安心，迅速瞥了一眼，確定並沒有其他人躲藏在其他死角。
秦樓月坦然迎著兩名掌門級數的高手目光，轉向莊邦毅，故作訝異地問：「沒想到莊隊長也在場。」
「樓月要討論的事情想必與豐億集團也有關係，因此麻煩秦掌門讓我同席。大家把話說開來，想必也能夠澄清不少誤會吧。」莊邦毅笑著說，眼神卻是毫無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