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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前瞻小期許：BL篇

子和以清小元子 | 2022-12-29 23:33:00 | 巴幣 2316 | 人氣 617

這是一個關於時代的故事，雖然說起來矯情，但我真的懷念那個年代。

大約是快二十年前，一個還在念小學的天真男孩，使用著家裡的windows 95電腦，點開了哈利波特的官方網站「九又四分之三月台」。這個網站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區域，叫做「謬論家」，是一個讀者能在上面書寫自己所寫的小故事的論壇，放在如今，就是一個所謂的「同人論壇」。正好是那個時候，哈利波特在第四集與第五集之間長達三年的空檔，許多創作者開始在上面按不住蠢蠢欲動的手，而更多的讀者是在等待中需要些什麼東西來消磨渴望的心情，兩者一拍即合，「謬論家」被塞得滿滿當當的，而我，那個點開論壇的男孩，就這樣在逛了一圈以後，點進了一篇文章，標題寫著《XXXX（哈跩）》，然後就此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

半年後的我開始在台灣論壇、小說頻道、冒險者天堂、鮮網等等網站上面看文，再過兩年，我開始偷偷拿著零用錢跑去錦城——試想這個畫面：一個初中男生拿著一個一個省下來的十元銅板，窩在沙發上看各式各樣露骨程度不一的BL小說（多數還是當年還沒臭掉的威向出版的），如果我是店員，也會為這個男孩的未來默默捏一把冷汗吧？

到了更後來，我進食的對象逐漸不僅僅限於小說，對於這個世界，儘管我已經有了快二十年、遠超過我年紀一半的超高腐齡（我甚至還不到三十歲），我還是僅僅有那麼些許的了解，無法自稱什麼大師，但這個世界，似乎已經在逐漸變成另外一個樣子了。

如果要談起BL的鼻祖，很多人會說起「花之二十四年組」的作品，其中最著名的是竹宮惠子的《風與木之詩》（風と木の詩），但實際上，如果要論上現在所稱的「BL」的作品，我所能找到的最早資料，是要遠早於1976年的。

大約在1961年，有一部叫做《戀人們的森林》（恋人たちの森）的作品。有別於《風與木之詩》用心著墨於吸毒、性侵、雛妓社會議題、近乎露骨地刻劃戀童且亂倫的床戲，《戀人們的森林》更用力地、用大量的文字剖析人物內心，更多是側面書寫作者本人的戀父情結，再拓展到脫離父權以後的狀態。雖說局限於那個時代，有著大量的糟粕，在現在看來槽點滿滿，比如雌雄莫辨的奶嗝受、雌競嚴重的惡毒砲灰女小三、完美父權刻板典型的雙性戀攻，但在文學上，當然是勝過眾多小白作品的。

隨著時代發展，當我在初中時第一次翻開日本的BL漫畫《同級生》的時候，他們已經度過了所謂JUNE時期與Yaoi時期（相關訊息維基百科都有粗淺的介紹我就不獻醜了），內容轉向了更貼近現實、更符合大眾口味的型態。也許也正因為是這樣，當初接觸BL的時候我並沒有多少排斥感，回過頭去開始閱讀古代作品的時候，也因為循序漸進，對這麼復古口味的文青向作品，也接受良好。

那是最好的年代，BL幾乎發展到了瓶頸，從小眾開始往大眾發展，然後不可避免的，被資本主義所「臨幸」之後，開始變得奇怪了。

我至今依然記得，那是一個高一的夏天，我在網路上瞎逛，在冒險者天堂剛剛看完一部叫做《隔壁車廂的你》的作品（這個作品至今在原創星球還找的到），偶然從估狗的BL搜尋詞條點進了一個版面是綠色非常醜的網站，叫做「晉江文學城」，而那本小說，叫做《麒麟》。

後面的故事，我想大家都知道了。中國的由黨兜底的資本挾帶著驚人的巨量作品，兼之台灣的平台風險管控有問題、讀者消費力也十分有限，於是台灣幾乎所有可見、原本大家喜歡的創作平台，在這場競爭中，基本上都被撞毀擊沉得近乎屍骨無存，我上面所提到的台灣論壇首先關站，隨後是鮮網惡性倒閉、冒險者天堂被收購、小說頻道關站...

其實當年台灣的BL發展是很完備的，有著大量的二創類作者，以及品質不錯的原創類作者，其中原創在當年吸收來自日本的養分，有著幾乎一致的發展軌跡，在我高三那年看到的台產BL文，已經非常接近現在大家能在日本的小說或是漫畫可以看到的樣子：日常、輕鬆、貼近生活的題材，加上些許或淺或深的主題探討，以「BL」的主題貫穿的是與言情迥異的社會狀態與感情交互，充分展現了BL作品應該具備的魅力。

其實，早期的中國作品也是這樣的。

以我最早看到的《麒麟》來說，雖然作為軍旅文，不可避免地帶有中國特色的愛國主義，但其中展現的對於思想深度，是充分俱足的，而這不僅僅在於《麒麟》一文中有展現，比如當年的一篇，至今對於我來說仍屬名列前茅的骨科文《弟弟》，更是深入探討了一九八九年那個社會動盪的年代的中國，一個愛上有著自閉症的親弟弟的男孩，他的掙扎與釋懷。

但首先進來的是中國的資本。中國的BL小說，被注入了名為「利益」的因子。中國的資本與外國的資本其實是不同的，因為中國是一個制度朝不保夕、社會不存在互信基礎的國家，對不起心中理想的事情你不做，多的是人願意去做，所以當大量利益注入，那麼肉眼可見的最快獲利方式，勢必成為所有人爭相成為的模樣。

中國的「耽美」類型BL小說，被資本一衝擊，從過去長度往往30萬字內就能滿足讀者完整講述了一個故事的長度，變成了對長篇連仔更有利的70萬字以上，甚至可以到破百萬。

「網路小說化」聽起來很奇怪，因為晉江本來就是一個網路小說平台，但隨著資本的挹注，除了用字遣詞、人物劇情元素構成以及喜歡的爽點有些差異之外，本來百花齊放、尚可稱具備文學屬性的晉江文學城，頓時成為了「寫著戀愛故事的起點中文網」，作者開始追求的不是故事怎麼更好、要怎麼完整且成熟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而是怎麼把文章寫更長、怎麼更快的置入爽點，甚至——怎麼討好主旋律。

是的，自從再往後習近平坐大，晉江連「耽美」這兩個字都不能用，只能用「純愛」，來標誌他們對於男人間談戀愛是持著多麼「純潔」「真愛」的思想來書寫的，絕對不涉及淫穢的要素，甚至到後來涉及政治、軍事、宗教等等中國的114514種敏感點的題材，都逐漸被取締，如今的晉江，已經徹底成為了另一個起點中文網，只是題材是非常安全的：娛樂圈撕逼、穿越變成功人士、帶著中國殖民無限多重宇宙、中國美食/書畫/科技/社會主義在無窮量位面都是最強云云。

與日本一樣，中國的BL作品也因為資本的注入走上了娛樂化的道路，但不同的是日本的作品在健全的發展中，保留了其中好的一面，讓文學性適度地留下（至少大部分作品是如此），讓晦澀難懂、女性凝視、厭女投射的部分削減。而中國的正好相反：大家爭相書寫將近的主題，於是在日本被放棄的女性凝視與厭女投射，結合著中國特色的主旋律，以及他們的特殊國情（比如在網路上買水軍洗言論這種看到就想吐的劇情），一次又一次地強姦非中國人的眼睛（喔當然可能新來的腐女妹妹們會喜歡這種東西，比如現在小朋友也很喜歡抖音這種弱智玩意兒），是讓人始料未及的。

簡直可以說，習近平一個鐵拳組合拳，把中國的BL砸回1980年以前，而且還是劣質版的——當年的少年愛，好歹感探討哲學跟社會議題呢，你中國的作品敢寫亂倫強姦吸毒跟性工作嗎？

當然，日本的BL發展並不是沒有問題，從《我讓最想擁抱的人威脅了》這種無邏輯賣肉漫畫能夠擊敗多數作品商業大賣，《世界一初戀》這種純以堆砌萌屬性來玩shipping大會合就能成為經典傳奇，顯然日本的娛樂化、商業化還是有著讓人有些擔憂的態勢。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至少還有《聽見向陽之聲》、《海邊的異邦人》這種更具人文關懷的作品，而非像是中國一樣一地雞毛。

而這幾年，台灣的BL持續低迷，那怕到了今日，新一代作者開始重新學習怎麼弄出好的商業作品，常常也被中國——或是我等等要提到的偶像劇等等影響，弄出奇奇怪怪的東西。

我是真的不想點名批評，但是台灣現存的自產BL出版物，我可以自信的告訴你台北安利美特架上的新作我大概每次去都能帶走好幾本台灣作者的作品，而其中絕大多數都讓我非常不適，這種不適來源於我下一個要談的東西：BL偶像劇。

與動畫往往都在賠錢不同，BL偶像劇其實是搖錢樹。跟所有的偶像劇一樣，雖然BL劇一樣需要消耗一定成本以及需要有足夠的平台管道進行放送，但因為「能夠捧紅藝人而非只是宣傳作品賣周邊」這一個最基本的屬性，BL劇在這幾年幾乎要取代原本BL動畫的生態地位。

要論及BL偶像劇，雖說日本這幾年可以說是急起直追，但更強的自然是一開始就以BL劇打開BL知名度的泰國，與一直以來就以偶像劇為專長的韓國。

泰國的BL劇其實問題不大，他們的BL劇與其說是偶像劇，不如說更接近日本的BL小說一點，有著泰國特色的文化背景、從男男間的關係出發，帶著BL為精神核心的觀點，來展開故事，比如我最近所看的《SOTUS一年生》，以原著BL小說翻拍，用著詼諧的故事以及可愛的腳色來敘說探討類似台灣的「宿營、新訓、之夜」等等的大學糟粕文化，第一次看的時候就發現出乎意料地引人入勝。

但韓國的作品，呃。

《語意錯誤》，大概是這兩年十分流行的韓國作品吧，他傳達的思想就讓人非常不舒服，讓我回憶起大學的時候被同組雷然後還因為人情世故不得不讓同組過關、對方還得意洋洋的模樣，作品並沒有要傳達什麼樣的思想，秋尚宇的理工男特質、長期被騷擾到變成心動、雙方的關係互動遞進云云，都只是滿足讓觀眾／讀者「啊啊啊啊啊啊好萌好帥好心動」的元素，他就真的只是...偶像劇。

而台灣作品好死不死地，有很多就是吸收了中國跟韓國，甚至是一些日本熱賣漫畫的這個最基本的特質：只賣商業元素。說實話這種作品如果要成功，前提是你真的足夠商業——抱脅的熱賣是他劇情節奏抓的極準，開張沒幾頁西條高人就被強暴了，第一次H直接火辣上演；語意錯誤能熱賣，是因為韓劇本來就超級無敵牛逼，人家把偶像產業都做成了金字招牌怎麼能輸你？而中國的作品能熱賣，是因為人家就是能砸錢，他們能砸的錢，可以再把鮮網等平台搞垮兩次孩游刃有餘。

而台灣作品就在不上不下的這個狀態下，讓我每次從安利美特回來打開書，都失望地闔上。好在台灣的作品還在創作種子養成的發展初期，也許我們可以期待再過個三五年，這些作者能發展成熟吧，畢竟台灣至少沒有韓國那樣病態的偶像劇文化，或是中國的鐵拳。

而同樣讓我不安的，是日本動畫方面的枯萎。雖說近十年來，BL在日本受眾更廣了，TV動畫也取代了OVA的出品模式，讓更多人能看見、集數也更多，讓人能享受更久了，但實際上動畫化的作品，是不斷在減少的。

作品出版的發展始終擺脫不了娛樂產業的發展，BL當然也不例外。

動畫現今由版權主導出版、動畫公司全部當打工仔、製作成本高出天際的模式，讓BL更加難以動畫化，能夠出版的，基本上都是「安全牌」。這幾年有主打音樂的《Given》、可愛畫風的《海邊的異邦人》、輕鬆校園日常的《佐佐木與宮野》等等，說實話，像是最近得到男性項大獎的《光逝去的夏天》，作為日式恐怖克蘇魯題材的BL，可能篩選掉大批觀眾的情況下，即使是這麼優秀的作品，也很難說能得到動畫化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