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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PG四期創作】《死亡章.之四》放下(四)

銀狼 | 2022-10-27 02:19:16 | 巴幣 106 | 人氣 134



死亡章.之四
放下(四)



  裡面的房間,簡單來說是一間手術室,房間中央放了一張床椅,就像牙醫診所中能見到的那一款,上方有一盞強力照明的大燈。在椅子旁的矮桌子上,放了一些針狀的工具、各種顏色、不知名的藥劑等。

  「這種房間喚起我不太好的回憶嘎。」

  「咯咯,希望你以後會喜歡上這個房間。說起來,您身上的傷疤真多哦!」
  「我想我沒需要長幾隻深淵之眼嘎。」

  我在隔壁的更衣房脫去上衣,進來後先是表達了感想,後又有點吃力地表達幽默,緩解情緒。

  我躺上了椅子後,夫人一一介紹了她即將使用的工具和藥劑,老實說,這與我所想像的完全不同。

  「——就是這樣,用毒留下疤痕,然後用針刺進皮膚,顏料就會被注射進去哦。」
  「聽起來有夠痛的嘎……這就是喀爾登的紋身法嗎?諾爾斯明明是用顏料直接塗上去就行了。」
  「諾爾斯的是魔法,但正宗的喀爾登紋身是會痛的!」

  夫人一邊咯咯笑著,一邊用仿真毛皮示範紋身的步驟,先是用蟾蜍特有的毒素,弱化皮膚、溶解毛髮,然後在往上面刺入帶有顏料的注射針。終於確定我要繼續時,夫人詢問我想怎樣紋。

  這問題有點考到我了:「嘎,一般有什麼選擇嗎,我還挺沒有想法的。」
  「那麼……哦。」

  夫人上下打量著,尋找空白的地方,最終指著我右胸至肩膀一帶:
  「這一部分的毛髮,看起來比較稀疏呢,為什麼?」

  「這個嘎,說起來……」

  …………

  「……咯,還有這種事阿。」聽說我的解釋之後,她會心一笑地點了點頭後,
  續向我提議:「這樣的話,讓我在這兒紋上…………如何?」

  「嘎……唔,想像不太出來,不過,我信任夫人的想法嘎。」
  「感謝您的信任,那麼,就讓我們開始吧?」

  夫人二話不說,打開針筆的引擎,嗡嗡作響的震動聲讓我有點緊張。

  從以前開始,我就很害怕針了,針刺進肉裡時,有著難以言喻的痛楚。喀爾登紋身的過程則是連續用針重覆在同一個範圍裡不停地刺。剛開始時我就痛得繃緊了肌肉,尾巴不安定地擺著。

  犬科都怕針呢,夫人調侃道。為了讓自己能分心,我主動打開話匣子:

  「說起來——嗚嘎——夫人是因為什麼才會開始幫人紋身嘎?」
  「哦,最一開始,就是為了繼承自母親和家族的使命,從三十多位兄弟姊妹中被選中,真是太好了。」

  「三、三十多位?!」
  「是哦,蟾蜍族一次會有很多孩子出生,但少數才擁有為他人『刻痕』的資格。」

  「是哦——唔嘎——資格是指?」
  「咯,那也許有點抽象哦,大概概括的話便是,
   聆聽對方的故事、體會對方的痛楚、共享對方的重擔,能夠天生做到這些的,才能夠『刻痕』。」

  「嘎哈……我現在就覺得很痛了。」我聽得有點懵懂,持續的痛楚也讓我胡言亂語起來。
  「咯咯,我當然能感受得到。」夫人笑著繼續說:「刻痕阿,是在生命上刻下痕跡的意思哦,
   痕跡都是痛苦的,是漫長的,但卻是最不想去遺忘的。刻下痕跡,就是為了不讓自己忘記。」

  「也許那會喚醒更多不想記起的絕望,但即便如此,也會有些人想要面對。
   族徽警醒著作為一族之戰士的責任,戰紋喚醒起作為無懼之戰士的勇氣,刻痕便是為此存在。」

  「聽起來,真是複——唔——雜。」
  「咯,是的,這就是資格的意義所在,刻痕的工作便是如此嚴苛。
   聆聽、體會、共享,身為刻痕蟾蜍,這三種特質是缺一不可的,一切都是為了賦予刻痕生命。」

  「『唯有有痛楚的刻痕,才能為被刻痕者展開新的生命』,母親的訓言,至今也在警告著我咯。」


  隨著進度進行,紋身的範圍越來越大,針紮的痛楚面積也跟著變大變深,儘管不會讓我痛得昏過去,但這就好比被刀削去皮肉的酷刑。夫人亦在中途開始變得不太說話,全神貫注在工序上,連我更加煎熬,在半醒半睡間,時間已經過得夠緩慢了,沒想到最終整個過程竟長達了三個多小時。

  「完成了咯。」
  「終於……完成了嘎。」

  夫人呼了口氣,抹去額上的黏液,我則是已經被陣陣的刺痛弄得神不守舍了。

  當我想低頭看看成果時,夫人卻阻止了我:「哦,想看的話,今晚再看吧。準確來說,在忙碌完一天之後,在休息之前才看。好了,坐起來,要纏上繃帶了哦。」

  總覺得有種被詐騙的感覺,我納悶地讓夫人在紋身上纏上了繃帶,在外等候的喀魯也被叫了進來,跟我一起聽了一連串護理、清潔的事宜後,便離開了夫人的房子。

  記得到真的要休息時才看哦!直到最後,夫人也在重複地叮嚀。

  「大狼,感覺如何?」
  「嘎——很痛,直到現在還在隱隱作痛阿,這樣我真的能工作嗎?」

  在回到工作崗位的路上,喀魯聽著我的抱怨。

  後面是如何度過餘下的時間,我已經不太記得了。自從波絲離開我之後,我便變得特別健忘,誇張一點說,就是沒有活著的實感,只依稀記得喀魯十分盡責在輔助我完成工作、一同吃了飯。




  回過神來,我已經回到現在暫時居住的房子。

  「大狼,熱水已經備好了。」
  「…………」

  「大狼?」
  「……嘎?喔,是嗎,已經好了,對吧,那我們走吧,去吃飯。」

  「……唔,大狼,我們剛剛才從外面吃完回來的。我是說,可以梳洗了。」
  「嘎哦……」

  我從剛剛起,就坐在桌邊發愣,直到喀魯拉回我的意識。我在擔憂的喀魯的幫助下寬衣。正當我要進浴室時,喀魯叫住了我:「大狼,您的繃帶還沒解下來。」
  「繃帶……嘎,對喔,還有這玩意……唔?我是因為什麼而包上的繃帶來著?」

  婉拒了喀魯,我自行進了浴室、關上門,然後又一次站著發愣。我也許有在想著什麼,也可能根本沒在想著什麼,不知何時我已經站在鏡子前了。

  看見鏡中的自己身上還包著繃帶,我才意識到該扯下繃帶,然後洗澡和休息。

  說起來我為什麼會包著繃帶來著,而且整個右胸都隱隱作痛的……

  在如此毫無防備之下,我首次看見繃帶底下的黑色紋路,當下彷彿忘記了呼吸,且逐漸想起了自己稍早前的紋身,以及與夫人間的對話。

  這一部分的毛髮,看起來比較稀疏呢,為什麼?
  這個嘎,說起來妻子很喜歡靠在這上面睡覺呢。
  ……咯,還有這種事阿。這樣的話,讓我在這兒紋上貴夫人的容貌,如何?

  在我的右胸至右肩處,黑色的紋身紋路,畫出了波絲蒂諾的睡臉側面,胸口正面則是她伸出的左手,手上佩戴的戒指亦準確地畫了出來。對於那樣貌,我再也熟悉不過,在過去的六年,每一晚睡在一起時,她總是幸福地睡在這一側上。

  我會輕撫她的睡臉,然後會用我的左手,輕握住她的左手。
  十指互扣,靜靜看著她平靜的睡臉,那是最讓我感到無比幸福的剎那——

  ——當我的雙手緊緊抓住紋身時,再度失去,以及失而復得的兩種矛盾心情同時湧上了心頭,同時因為回想起恐怖的燒燃一幕,呼吸都變得紊亂。

  那終究只是紋身,手按住的胸口裡空虛無比。

  但亦因為這紋身,既溫且痛的暖流流入心扉。

  我幾乎能不再回想了。我幾乎能忘記燃燒的屍體了。我幾乎能夠騙過自己了。我幾乎能擠出笑容了。

  紋身卻輕易將我那脆弱的心防、將我的偽裝,瞬間摧毀得體無膚。與當晚一樣的錐心之痛襲上心頭,讓我跪倒在地,讓我再次無法自制地失聲痛哭、哭得把身體抱成一團,無能又無力地嚎叫咆哮。

  當喀魯進來探看什麼情況時,我泣不成聲地抱住了牠。牠心領神會地拍我的背,安撫著我。父狼曾經也像大狼您這般痛哭,牠說。

  過了幾分鐘,我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後,茫然地看著鏡中的紋身。的確是我同意了讓夫人紋上波絲蒂諾的臉,但我顯然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那張紋身彷彿有著魔力,既會讓我在心底裡發狂,又會讓我內心變得軟弱,而視線沒法從它上面移開。

  後來喀魯幫我梳洗、清潔、按摩,我都是神不守舍的,直到在床上熟睡之前,腦裡依舊在想著那紋身。

  「……你的父親……也是一樣?有了紋身之後痛哭?」

  在床上時,我雙眼發直,盯著昏暗的天花板,小聲地問著喀魯。

  「情況不太一樣。」喀魯停下家務,坐到床邊的椅子:「在我出生不久,父狼就被奪走族長的位置,讓牠痛哭的那一次紋身,是將族長的印記從牠身上抹去的時候。」

  「那是我印象中唯一一次看見父狼痛哭的樣子,所以讓我印象深刻。另一件讓我深刻的事,則是牠之後的改變。牠接受了自己的失敗,忍受著其他勇士對牠的嘲諷與鄙視,二度與時任的族長決鬥。那一次牠明明可以戰勝,卻刻意巧妙地落敗,繼續當著一名被嘲笑的沒落族長。從那決鬥裡,牠達到了某種自己的目的後,便屈居於二位。」

  「我問過父狼,為什麼要做這種迂迴曲折的事,不直接奪回族長的位置就好了嗎?那時,父狼答說,因為這樣的話,戰狼族才會更加強盛。」

  聽著聽不太明白的內容,我側頭看著喀魯,喀魯則繼續說下去:「父狼以前是勝負心非常重的戰狼,這樣的牠在當上族長之後,就變得更不可一世了,蠻橫、自傲,使牠成為了暴君。」

  「所以當牠被一名看不起的小伙子給打敗時,牠顯得怒不可遏,但牠發怒的對象是無能的自己。適逢當時夫人旅行到戰狼族部落了,父狼一氣之下,叫夫人把牠身上的族長印記給抹去了。」

  「後來的結果很惹狼發笑,牠在被抹去印記後立馬就後悔了,儘管嘴上不饒狼的氣勢仍在,誰都看得出來牠丟失身為族長的氣燄了。牠在那之後變得低沉,變了另一頭狼般,就像大狼您失去一切之後的樣子。」

  「『讓我重新振作的,是那個抹去族長印記的紋身』,父狼說道。牠原本沒法接受變弱的自己,但紋身都已經刻在身上了,每天每晚都在折磨著牠、提醒著牠的失敗和無能。卻正是自己這樣的境況,牠變得冷靜許多,過往看不清楚的事情,現在能看懂了,過往不明白的敗因,現在能明白了。」

  「發生了這種改變的牠,如我最一開始說的,再次挑戰了時任的族長,以及選擇了一種戰狼族變得更強大的方式,作為新的狼生目標直到最後一刻。牠說,是這個讓牠痛苦的紋身徹底改變了牠,讓牠能放下自己的執著。」

  「嘎,放下……自己的執著?什麼意思?」
  「不知道,牠只說我還年輕、沒什麼執著的事物,到我當成成狼時就會明白了。」

  喀魯對牠父狼的回憶告一段落,我則像睡前聽故事的小孩一般,睡意侵襲了全身。

  在最後,夫人曾說過的一句話,又一次閃過腦海。

  「『唯有有痛楚的刻痕,才能為被刻痕者展開新的生命』……嗎?嘎……」

  …………




  當晚,我作了一個好夢。

  夢中不再是燃燒的畫面,而是她睡在我右側身體上的時候。熟悉的重量感和溫暖感,讓已經持續一週失眠的我,久違地睡了一頓好覺。

  醒來時,當然她從來都不在我的身邊,其存在的感覺卻依舊真實。我意識到自己走出了某個心理關口。

  大狼你的氣息比起昨天好多了。喀魯在替我換上衣服時,鬆了口氣。

  如牠所說,我能夠感覺到自己變得不一樣了。

  在浴室的鏡子前,我能夠自在地直視著鏡子中的她,以及露出真實的笑容:

  「……嘎,早安,老婆。今天,我也會努力一點的,陪著我吧。」

(4081字.完)

創作回應

翔之夢 IsFlyingDream
天那........真的很佩服那紋身的師傅......真的沒想到還能這樣發揮.....
很高興卡洛特因此可以站起來。 卡洛特,加油!
2022-10-31 21: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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