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章．之四
放下（二）
死亡之災黃龍佔領了阿斯嘉特城，義勇軍及世界樹帶走數十萬名難民，在神愛之湖建立起新的殖民地。
我從原本那充斥著焦味的房間搬了出去，且在著陸地馬上離開了世界樹。我無論身或心，都只想從那妻子被燒死的地方逃離出去，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還在思考，也不確定自己還是不是自己。
終於，我醒悟了，我必須選擇放下。所以，我把我能交付的一切，都交付了出去。
我只要不追求幸福的話，便不會感到痛苦。
我只要不追求幸福的話，那其他人仍能得到幸福，只要時間夠久，容月也能將我忘記，然後得到幸福。
我放下，便是對大家都最好的結果。
那是我在登陸後第一次離開獵場、走進難民們建立的臨時居所。人們絕望的氣氛，只會讓我更加沮喪，所以我也一直避免接觸，既然只是要過日子，那能埋頭苦幹、不去想多餘事情的環境更加適合我。
殖民地的治安惡劣，儘管有著阿斯嘉特城衛隊在管理，但搶劫、偷竊，乃至為了生存而殺人已經成為常態，保護大家的城牆及律法不再，人們輕易就遵從著最為古老的秩序，弱肉強食。
不過，隨著尤克活用起地獄的農場經驗，以及高壓的獨裁手段，軟硬雙邊滿足或穩定了需求，相較於剛到來的第一天，現在的秩序已經算很不錯了。
喀魯帶著我走進一片龍蛇混雜的地帶——那是字面意思上的——是喀爾登族聚集起來的地方，全部人看起來都是不好惹，或是虎視眈眈的，這才讓我明白喀魯為什麼要讓我換上戰士裝備。
我抽著變得有些鬆動的褲頭，扶穩竟有點沉重的肩甲，尾隨慢慢前進的喀魯。
「嘎，喀魯，我們這是要去哪？」
「已經到了。」
對於要去哪兒，喀魯沒有透露，直到牠領著我來到一家大帳篷前。這裡的泥地有點潮濕，用木板舖成可以行走的棧道，木板上留著我判別不了的足跡，周遭頗為昏暗，頗有沼地感。
是怎樣的生物住在這種地方？在喀魯向裡面呼喊「夫人」後，主人親自出來迎接時，我便得到解答。
對方竟是一頭蟾蜍獸人，明顯也是喀爾登人，比喀魯要矮小一點，但四肢肥大、肚子肥脹、胸部下垂。牠身穿著喀爾登普遍的婦人衣服，黃褐色——也可能是綠色，但色盲使我沒法區分——皮膚大面積地露出，
光滑且帶有迷幻花紋的表面，持續滲出透明的黏液。
牠頭上及後背長滿了顏色相近藻類，看起來就像是蟾蜍的頭髮，臉側有一些長條狀藻類垂下，頗有女性化的髮尾的感覺。
「嘎，夫人你好，初次見面。」
「哦——這位難道就是『沃野卿』大狼嗎，有失遠迎，抱歉吶！小喀魯有向我提起閣下呢。」
我禮貌地向對方打招呼，訝異牠已經知道了我。她的聲線是我沒想到的慈祥，就像說話的是一名老奶奶似的，也許牠也確實有些年紀了。我一邊觀察牠，想要猜出喀魯帶我來的用意。
「夫人的刻痕蟾蜍族，是喀爾登上非常少見的服務型家族。」喀魯站在夫人身旁，介紹道：「牠們作為兩棲種族，與天俱來的溫和個性，使牠們與世無爭。牠們一族會在喀爾登雪原上到處旅行，每隔幾年就會返回同一個地方，為當地的居民和氏族們提供牠們的『服務』。」
聽完喀魯的話，蟾蜍不禁瞇著眼笑道：「咯咯……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喀魯時，還是個手心大的孩子，十多年過去，已經長成成熟的狼囉。」
「夫人見笑了，我還差得遠呢。」
「本來還想著下一次，在見到你倆父子時……哦，喀爾登真是殘酷的地方阿。」
「當我長成雄狼的那天，我會帶著我的孩子再找夫人的。」
「咯咯咯，那我就得努力地活到那一天了，我很期待哦。」
我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嘎，抱歉，所以喀魯把我帶過來，就是因為那個『服務』？那是什麼嘎？」
喀魯點了點頭，但沒有為我解答的意思，轉而向夫人使了使眼色。
「咯，明白了，是喀魯的請求我自不會拒絕的。」夫人配合起喀魯一起向我賣關子，隨後轉身回到帳篷裡面：「跟我來吧，請當成自己的家就好，來自阿斯嘉特的、勇猛的狼客人哦。」
帳篷內部出乎意料地講究佈局，木板牆劃分了房間，前廳明亮且配色讓我感到放鬆，也有能讓我這種亞人坐下的舒適沙發。夫人打開了輕音樂的播放器、點燃了我喜歡的花香薰香，便往後面的房間做一些準備。
夫人始終沒告訴我她的服務到底是什麼，讓我懷著好奇又忐忑的心情。
在前廳等待期間，其中一面牆上貼著許多照片，引起我的興趣。但當我上前觀看時，卻不禁寒顫。
所有照片都拍攝著不同的人的身體部位，大多是胸口、手臂和後背，小部分是臉、手背、大腿等。被拍攝者的種族也多種多樣，彷彿喀爾登常見的種族都被拍進來了。
是出於怎樣的原因，才會把不同人的肉體拍攝下來，張貼在這種顥眼的地方？當我還在思考這問題時，眼角瞄到了置在一旁的矮櫃子，最上層的抽屜半開著，露出了一叢可疑的毛皮毛髮，抽屜上還貼著「請隨意閱覽」的標籤。
我拉開抽屜的瞬間被嚇到了，裡面放了二十多張毛皮，來自不同的喀爾登的亞人物種。這些不是經過加工處理的皮革，而是從新鮮屍體上剝下來的——
「——咯啦，本來還想由我親自介紹的。」
「嗚嘎！」
夫人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我猛地關上抽屜、轉身過去面向著她。她換上了染滿污跡的白大掛，戴上了黑色的塑料手套。活像傳聞中黑市醫生般的造型，加上她刻意擺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嚇得我一時語塞。
「夫人嘎，您到底是……」
「哦呣呣，可憐的狼孩子，你看起來嚇得不輕呢。」
夫人用著黏滑的步伐緩媛靠前，左右手各拿著一個熟眼的工具。我下意識扶著矮櫃，吞了吞口水。
「難道說，夫人您的『服務』就是……」
「……咯？您已經知道了嗎，貴族先生，我聽說文明的聯邦並不太流行這種『服務』的。」
我們之間拉到互相對質的近距離，我盯著夫人猙獰的臉，聲線有點顫抖。
「果然，您的『服務』就是——」
「沒錯，我就『服務』就是——」
「——『收屍』！」
「——『紋身』。」
…………
「……嘎？」
「咯？」
我們一同困惑地看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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