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勇軍非日常
戰狼的遺族（三）
「那少年緊抱住的麻袋裡，是雪兔的肉嘎。」在路上，我對克沃說起自己的想法：「雪兔的肉量少、肉太嫩、不怎麼填肚子嘎，但是抓一隻而要花的功夫，都不知能狩獵多少頭大塊頭了。所以在肉食獸獸人為主的喀爾登，雪兔並不是主流的食材，在市面上不容易得到嘎。」
「照你怎麼說，那狼是有什麼理由，要死守住一小袋兔子？」
「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不，我們親眼看看就知道了。」
狼人少年留下的痕跡很容易追蹤，我和克沃花了約一小時，到達雪原中一片小小的林地，那兒有個適合藏身的岩洞。
天然的岩洞中潮濕、寒冷但空曠，我聽見也聞到三把不同的呼吸聲，全都很年輕。
──吼？！身處洞中的狼人少年，察覺到我和克沃之後，立馬進入戰鬥姿勢，打開的雙臂護住牠身後兩頭個子更少的狼人孩子，這也是我頭一次仔細地觀察這接觸已久的少年。
狼人少年長有灰白兩種顏色的毛，夾帶隱約可見的血色，身高約一點四公尺，消瘦的身形使牠顯得較成熟，從體味判斷，年約十四歲；瞳孔是清澈漂亮的棕寶石色，眼神凌厲；在牠右胸到肩膀一帶紋有戰狼族血紋章，約兩個手掌大小。
在少年身後，還有兩頭更小的戰狼族孩子，一雄一雌，身高約一公尺，看起來不超過六歲；毛色跟少年相若，但花紋不一樣，也沒有印在身上的紋章；身體消瘦得能見到骨頭，毛髮亂糟糟的。在牠們身邊的是正吃到一半的免子屍體。
三頭狼的狀態都很不好，尤其兩頭幼狼看起來都生病了，眼睛特別無神及混濁。
「果然是這樣，是還沒發育到能撕咬開大型食物的硬肉的狼崽。」我的視線在幼狼和少年之前打轉，然後下意識皺眉：「但是，太瘦弱了嘎，光用看的聞的，就知道牠們已經缺乏營養很長一段時間。」
「嗯，你是猜對了，」克決嘆了口氣：「而且你大老遠地跑來，我對你想做什麼也已經心裡有數了。」
在觀察的同時，突然間兩幼狼搖晃了幾下，就咚咚兩聲倒在地上，嚇了我們其他狼人一跳，少年狼人更是慌張得不行，抱起幼狼，不停地大喊著幼狼的名字，後者卻沒法反應，只能很用力地呼吸。
「……不妙，感覺告訴我那些幼狼快不行了嘎。克沃，來幫幫我！」
「你加油吧。」克沃沒有要幫的意思。
我大踏步往前，機警的狼人少年反射性地擋在我的前方，伸出武器發出威嚇性質的咆哮，不欲讓我再前進一步。將牠制服住並勒暈是輕易而舉的事就是了。
「嘎，讓我幫你們。」我不想用太粗暴的方式，但狼人少年大概聽不懂通用語。
腦袋全速運轉，我好不容易才組織出在北方語中該怎樣說：
「『歐嘎』、『喀巴』……呃，還有……『澤拉』！ （救救、我們、謝謝）」
「救救我們你個大頭狼啦！還混入海妖族語的謝謝是怎樣？！」看不下去的克沃用力地吐糟。
「嘎嗚，克沃大哥，幫我說……」
「不幫，憑什麼每次都要我遷就你的任性。」
狼人少年看著我們倆的吵鬧，聽不懂內容而讓牠困惑，直到幼狼無力的咳嗽聲讓牠回過神來，思慮一番之後，放下了武器，拉住我的手臂。
「……『歐嘎喀巴』。 （救救我們）」牠默默低著頭，左手遮住右胸的紋章。
我為狼人少年態度改變而鬆一口氣，好險我不用粗暴地將牠勒暈：「嘎，交給我吧。」
當我收集完乾柴回到岩洞，看見卡洛特正好在餵藥。
牠把雌幼狼的衣服脫掉，擦乾了身體，脫下自己的厚皮披風，當成毛毯包裹住幼狼，用單臂將她抱住，在另一手邊則有一碗泡了治療藥水的兔肉，手上拿著碗匙。
「她發燒了，」卡洛特說：「但好險只是感冒，桃滿治療藥水應該會有效。」
話是這樣說，幼狼明顯討厭藥的氣味，不情願地扭動起來，用奶音發出不滿的吼聲。
我忍不住盯著卡洛特的嘴臉看，果不其然，牠這頭狼爸爸，正非常陶醉地勾起嘴角，耳朵垂成飛機耳，加上尾巴擺動的方式，不難看出牠很享受這個場面。
牠熟練地輕捏住雌幼狼的鼻子，看準幼狼開口呼吸的瞬間，迅速地把藥餌放進嘴中，再握住她的吻部、輕輕搖晃。咕嚕一聲，雌幼狼沒有反抗的餘地，就把藥吞下了。
在一旁嚴密監視的少年，從一開始的警戒慢慢變成了驚訝，驚訝於眼前的狼人大漢竟能這麼輕鬆就給幼狼餵下了藥，想起之前被抓的地方都白受傷了。
另一頭幼狼也如法炮製，桃滿的藥的藥效也有著傳奇的效力，快速生效，當我把溫暖的營火生起來後，幼狼的呼吸就已經變得平順，在卡洛特的臂彎中呼呼大睡。
眼看掛心的幼狼沒大礙，一直繃著神經的少年總算稍稍放鬆，狼耳朵也不再筆直地豎立。
趁著這適合對話的氣氛，我打開了話匣子：「唔……你叫什麼名字？」
「……」狼人少年慢慢打頭轉向我，似乎還在考慮，我有點不耐煩：「我知道你能說話的，快點說。」
「……戰狼族的喀魯(Goro)。」牠回答：「小的叫古路恩(Klog)和畢拉(Bula)。」
「喀魯，是嗎？你有個怪名字呢，不會被『夠了夠了』這樣取笑嗎？」
「偶爾。」
「嘎？什麼夠了？」
跟喀魯聊到一半，卡洛特冷不防插話，但牠聽不懂北境語，我也沒打算為牠翻譯。
「你是克沃，他是卡洛特，對吧？從巨樹來的。」喀魯盯著卡洛特問。
「你在桌上時都聽到了阿。」我確實在面對犀牛時很大聲地報上了自家家門：「你聽起來有所請求？」
「嗯，你們能帶走古路恩和畢拉嗎？帶牠們離開這片什麼都沒有的雪原。」
我對喀魯的請求並不意外，某方面來說牠很好懂。
「我姑且確認一下你的理由，是不是跟我想的差不多：帶走牠們的理由是什麼？」
「牠們還不是戰狼族的一員，是還沒被烙上戰族紋章的幼子，牠們還能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喀爾登有一全土共通的傳統，就是經過成年禮之後，要在身上烙上代表自身一族的紋章。仍未印上紋章的則視為幼子。對於幼子有很多不明文的規則，例如殘酷的伊塔庫婭會饒幼子一命，也是基於這些規則。
紋章是古老而神聖的象徵物，背負紋章的族人的一言一行，都會為氏族帶來榮耀或污名，喀爾登人極為重視。
「嗯，以我所知，戰狼族的族訓是『寧死不降』，降的意思還包括了投靠。」
喀魯默默點頭，對我的話予以肯定。
「也就是說，你不打算離開喀爾登，是嗎？寧可在雪原上慘死，也不願投靠任何人。」
我一再確認，這次喀魯也毫不猶豫地點頭。
接著，我露出無奈的苦笑，讓牠有點疑惑：「決心很好，但我想你應該是跑不掉的。」
「喂，卡洛特，來聊一下，我幫你翻譯。」
當我輕輕安撫在夢魘中的幼狼時，克沃把我叫住。牠複述了一次喀魯的請求，就是讓我帶著兩頭幼狼旅行，喀魯則留在喀爾登。
我聽後馬上反對：「不行嘎，要帶就三個一起帶，反正你是打不過我的。」
喀魯怒瞪我一眼，低吼了幾聲。
「『我寧死不降。』」克沃作為無情的覆讀機翻譯著。
「不管你降不降嘎，你忘了你在市集弄的破壞，最終要付錢的是我嗎？我已經把你買下來了！除非你現在把錢付清了，不然就乖乖跟我走吧。」
「哇哦，一來就出大絕嗎？」克沃不禁冷笑。
理虧又窮困的喀魯一時語塞，憤而站起身來。
「『我這就回去把手腳留下，你就沒話說吧？』」
「嘎、等下，是我語氣重了，抱歉嘛……」我馬上放輕語氣，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這麼衝動阿！
隨著談判陷入僵局，我轉打溫情牌：「你嘎，是小路恩和小畢拉的哥哥吧？你忍心丟下牠們在陌生的環境生活嗎？」
眼看喀魯心意已決的樣子，我又轉打現實牌：「還有就是，你的目的是在喀爾登復興戰狼族嘎，但是你現在才十四歲，是很難生存下去的；身邊也沒有其他族狼了，一旦你死去了，戰狼族就後繼無狼了嘎。沒狼能把戰狼族傳承下去，我也沒法教給這兩小狼任何戰狼族相關的知識嘎，那只有你才能教了。」
終於，喀魯的神眼閃過一絲躊躇，當我正想再推一把時，克沃止住了我：
「給喀魯一些考慮的時間吧，還有卡洛特你之後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這樣我才會幫你。」
「條件……好嘎，只要三頭狼孩子都能帶走，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我捶了捶胸口，克沃回了一句「你真信任我阿」之後，克沃就開始跟喀魯對談。
接下來，克沃花了差不多半小時，和喀魯之間討論了很多很多，說的是我聽不懂的北方語。喀魯是聽的一方，偶爾對克沃的話感到驚訝，又有時陷入沉思。我聽到一半，我甚至覺得太無聊而睡著了。
當我醒過來時，發覺身上蓋上了我的厚皮披風，不知道是誰給我蓋上的。克沃、喀魯和兩頭恢復健康的幼狼剛好收拾好行裝。
「該走了，月月，回世界樹去吧。」克沃向我招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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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