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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懶的季節

甯隨 | 2022-04-26 09:28:23 | 巴幣 2 | 人氣 83


01

  工作是為了消遣時間而存在嗎? ──Aristotle

  暑假,是遊戲的季節,偷懶的季節,散步的季節,談戀愛的季節,到海邊的季節,看小說的季節,做白日夢的季節,度假的季節,喝下午茶和黑咖啡的季節。

02

  2013年6月中旬,草草地寫完了一幅短篇,卻是覺得腦海中裏外都是乾透和荒涼,再也搾不出半個字和丁點的內容了。

  前陣子的思緒還尚有生機彈跳,腦中住了一群七嘴八舌古靈精怪好奇好玩的小精靈們,但現在我的腦海中只剩下一堆灰燼,也許我該是休息了。

  幾天過後,又是感到人生疑惑的我,去找了秀琴,聽她的談吐和她交談總是能稍稍解開自己的困惑。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又甚至有朋自遠方來而不亦樂乎,對我來說,秀琴不僅是我人生中的老師,也是同班同學,甚至是情人,更是這一輩子難能可貴的伯樂與知心的好朋友。

  雖然我們兩個人平日都在工作,但每天依然還是會問候和小聊片刻,而多數時分是我主動找她一起相聚居多,不過只限她放假日才行。

  自己對時下的東西其實感到有興趣的是少之又少,所以一起出門的時候,總是在陪秀琴對她有興趣的事物而逛街居多,偶爾想到我們會去看個電影,多數的時分也會待在書店居多,我和秀琴對書店有一股難以忘懷的感情存在。

  接下來的幾天雖然相當熱,但也總歸是個乾躁的晴天,和秀琴約了一天她的放假日,我們一起在國小母校附近的一座名叫海風公園的地方,坐在草地上野餐、喝咖啡。

  不過咖啡是只限於我而已,秀琴的體質不太能夠喝刺激性的飲品,然後在草地上的我們也會看個幾本小品故事、閒聊。

  又或者呢,我們會花更多的時間去細心觀看這個從小陪伴我們長大而逐漸一點一滴變化的周遭而不單單限於海風公園。

  悠閒地躺在草地上看著藍天和綠枝,聽烏嗚和蟬嘶,同時之間也感覺到夏風微微地拂面而來,偶爾還能看到小松鼠四處地跑來跑去。

  如此的怡然悠哉之下,也感覺到那副生活的束縛鎖鍊亦鏗然落地,似乎有什麼鬆散的東西浮起、擴大並飄了起來。

  7月中旬,在工作場所工作時,那時刻我經常地漫不經心,工作到一半時常會不自覺地想起秀琴。

  她那一襲長而略過於肩的黑色秀髮,偶時地會飄瀾出令我入迷的微微香氣,擁有一副生得秀裡秀氣的臉孔,雖不是時下的漂亮小妹,但也著實是張討人喜歡的娃娃臉,親切可人,總是掛著絲絲淺笑,這便是我從小到大對秀琴的觀感,時值現在仍未變過。

  每每當我在工作的時候想起秀琴的相貌和姿態時,雖然腦海總是放空的時際,可是更多的時刻,活絡在腦中的那些古靈精怪的小精靈們卻因此而一個接著一個復活起來,甚至有些淘氣的精靈們也都活過來,更甚者來講,思緒也因而回歸而來。

  只要自己的思緒和氣力回復的當下,我都會覺得自己不再是陳列故土的廢墟,而像是每次和秀琴坐在綠地上的草坪般,既深泛綠且潤澤,光亮而乾爽,有蟲嗚在歡唱,也有鳥兒在高歌。

  「這才是生活嘛!」,我把自己的想法和感覺告訴秀琴,同時也告訴自己,好像終於在鬥智比賽中贏過她,從小儘管我再努力,但在鬥智的競賽中,我終究還是略遜秀琴一籌。

03

  理性、思緒、和矛盾經常爭辯,各有各自的道理和主張,也經常僵持不下。

  自己多年以來一直感到無解的疑難是:「怎麼樣才是理想生活?工作到什麼樣的程度才算是過渡而不是過度?」

  秀琴曾經為現時(2008年~2013年)的繁長工時而寫了一篇小文章,名叫《小孩哲學》,在裏面她不僅問我,也對現有的制度提問,文中問到:「為什麼大人花這麼多的時間在工作上而這麼少時間享受悠閒和玩樂呢?」

  當時我給了秀琴一個連我都感到並不完滿和完善的解釋。

  我曾以為工作應該像遊戲,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時值今日偶時還是會這樣想,但我瞭解生活也免不了是種負擔甚至是枷鎖,而且經常帶著統治者的無情與鄙夷的嘴臉。

  而我當年的想法也像是小朋友的想法,只有小朋友有權那樣子的適度予取而求,因為小朋友天真無邪且有成年人的保護;而成年之後便是喪失了那份要求的權利。

  然後而必須面對生活一連串的義務和妥協,把歡樂、自由、自我這些看起來像是小朋友想法的東西給丟到窗外去。

  如果你盡力,便不問所為而來,親力親為,不為喜惡而為之,而是敬業敬職地做必須做的事。

  如果你聰明,便驅使眾人為你的野心建造城堡,在貨幣和銅錢上鑄造自己的頭像。

  但是從古到今,總會有人問,總會有人悲嘆,會有人逝去,會有人出生,而這樣子的人通常都是像我一樣,是現實中的普通人,不管是誰都是。

04

  曾有一個遠古時代,那是個天高地廣的空間,人們漁獵採集遊牧,其實我對此感到納悶但又自問自答著,那也算是一種工作吧!

  農業時期,順天時便耕收,農人們唱哼:「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致力於己何有哉?」,各行工藝在自家工坊紡織、打鐵造銅或刨木花,工時全憑自己高興。

  到了工業革命時期,工業把人們趕進工廠,開始了鐘錶對人們的統治,工作的意義也改變了……時間的單位由季節縮短成時刻。

  由古至今,人只是個毛病太多而製造問題的活動機器!

  童年是為了求職做準備,成長是為了離家去就業,生活首先是為了工作。

  這便是簡短的工作演化史,有西方學家認為,是工業革命帶來了現代意義下定日定時的工作,又或者應該說,是人失去時間、失去自由的歷史演化。

05

  時間的洪流都在古代裏,不管是現代人抑或古人,都會沉澱和沉思,感嘆、尋求較理想的人生生活方式。

  李白說良夜苦短,不如秉燭夜遊;莊子教人寧可做得水之魚,也不要做在爛泥裏爬行的神龜。

  陶淵明在〈歸去來辭〉裏感嘆:「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

  而最後陶淵明畢竟也受不了那份惆悵,終於「載欣載奔」,回鄉去做四壁蕭然而詩酒自娛的五柳先生。

  蘇東坡在〈前赤壁賦〉裡讚美「山間之清風與水上的明月」,寄情天地而忘懷個人。

  古人們大多都追求消遙而灑脫的生命情調,儘管未必是真心,但或者也有真心的成份,不過追求生命的情調也有時未必能做到。

  除了陶淵明以一句「以心為形役」,且是道盡了生活一般真相。

  Lamb的詩裡頭也曾提問:「是誰發明了工作,把自由歡樂的性靈縛綁於生意、田地和城鎮?而最糟糕的是,綁在書桌的古板木頭邊勞役?」

  Russell的散文〈讚美無所事事〉裡提出:「閒遐對文明至關重要。」

  這是有閒階級思辯哲學、創作藝術並發明科學,Russell主張社會應該普遍享有悠閒,倡導一天工作四個小時。

  有時候會覺得,思想最大天真最可愛的人,或許除了小朋友之外,莫過於哲學家了才是吧!

06

  2013年7月下旬,那值炎熱的夏季,有時是讓人感到體力耗盡的溫度。

  今天沒有在國小母校附近的海風公園,而是找了在高中母校附近的一家較為寂靜的咖啡廳待著,約了秀琴一起。

  雖然大可以選擇在海風公園的涼亭或草坪上悠閒渡過,但這種熱到使人感到體力氣力消逝的天氣,也考量到秀琴的身體只能承受適度的陽光,因此才找了咖啡廳待著。

  一來既可以暫時遠離平日生活的塵埃,也可以在那裏和秀琴交流甚至是像小學的時光一樣,一起讀自己有興趣的書,從後而聊天與分享各自的想法。

  「譬如過日子,過一天就要像長長足足的過它一天,而不是過很多的時刻,過很多的秒。那種……急急頓頓,隨時看錶到處趕場的作為,是最不能享受事情和時間的。」

  秀琴在看過舒國冶的〈理想的下午〉這篇文本之後是不禁對這文本提出的字句涵感到認同。

  這時她兩手平放而撐在典雅的木桌上看著坐在對面的我,其實我也表示了同感。

  的確,時間或許就是要大塊未鑿而像整匹的布料才好使用,不然碎布零頭,除了做東補西湊的拼丁花被之外還能做什麼?

  生活如果被時間牽制到東跑西跑的過,一大片的美好時日像魚鱗片般剮到十分之一甚至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秒的美國時間,這樣子不是時間的奴隸,不然要如何稱呼呢?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對面的秀琴,然後她只是欣然一笑,稍後便用手微微地撥了撥自己前額的髮絲,見著秀琴這樣,我也不住地向她的手握了一握。

  自從長大之後,好像真的很久很久沒有像小朋友時一樣能夠真正的面對自己或對彼此的內心裡的那一份純真的想法了。

07

  某日我收到了一封信,是秀琴寄給我的手寫信,信內她的字跡絹秀而工整,就像是女孩子會寫出來的那種字體。

  之後我也著手寫回信,敲慣電腦鍵盤的手指,雖然握筆桿時略有不習慣,不過寫出來的字體也尚工整能看而不是畫符般。

  一來一往的手寫信流通,常言現今其實都不會太慢,在現時還尚有聯絡的親朋好友們,我想大概就只剩秀琴和我是以這樣子的「原始而多情」的方式來傳遞對彼此的關心和感覺了吧!

  秀琴在諸多來往的信件中,曾有一封提及到十三年前我去加拿大的Edmonton打世界青棒,那時她也有跟去,一面替中華隊加油,一面也是順便觀光。

  有一次秀琴看見當地村民生活方式是簡單而徐緩,在這之中她也差點忘了自己是多麼喜歡那樣子的生活,畢竟身處都市,難免不惹塵囂和灰燼。

  我和秀琴其實都很崇尚自然而簡樸的生活,而這個念頭也許在認識的時親友中,我們是較強烈的那一群也說不定。

  後來她又寫到有一陣子回了美濃的老家住了幾個時日,我對美濃的印象那時還是一座尚未完全被都市化,還略保有一些鄉村的景象。

  住在鄉間而每天吸取那清親的空氣和暫時寧靜的空間,著實地讓人的心境感到如釋重負般輕鬆。

  幾日後我給兩位朋友發了電子信詢問近況可好,畢竟我們從同一家公司離開以後已經有三年多沒有交流了。

  朋友家霖回信道:「跑船既不太閒,但也不太累。」

  另一個朋友凱御則回信:「空閒的時候,我在想一些東西,譬如休閒、緩慢、懶惰、散步、讀外文書、無目的……等等。」

08

  偶然一次在書店看見一本書,名叫《怎樣偷懶》,看著看著覺得有趣便將目光逗留在書上,而之後又感覺好似遇見同道中人,因此最後便把它買了回去。

  作者是一位年輕的作家,叫做Tom Hutchinson,他自命為懶人並且反對和反叛時下過度的工作文化社會,也開設一個社群,名叫「懶人網站」。

  懶人網站名義上是招募世界各地的懶人們互相交換懶人哲學,不過他們所謂的懶實際上是追求悠閒而做自己喜歡的事。

  Tom Hutchinson認為現代人已經中毒太深,以為生活除了接受奴役而別無出路,但其實說穿了,一些人只是為了物慾而出賣自由。

  而他的書中有一句頗妙且值得發人省思的句子,以上帝為榜樣:「在連續工作六天後,他永久休息了。」

  這一項「偷懶運動」正值呼應當時的「慢食運動」,會有這項運動主要也是出自於過長的工時,抗議機械化的生活和侮人的快食時間。

  雖然彷彿從無關緊要的食物為主題而開始,但本質上便是個革命性的文化運動,意圖顛覆在資本主義之下工作至上的獨裁,從企業和職業、效率和速度手中奪回個人的自我和尊嚴。

  吃東西要好好的吃而慢慢的吃,這對吃飯這件事來說最起碼是基本的尊重,也是對個人精神和生活品質的一種尊重。

  2008年至2013年,前後始於歐洲和其它國家群起呼應的一種理念,雖然中間得到不少人的交相認同和頭尾契合,也紛紛著書立說,譬如《讚美緩慢》,但像文學作品一樣,仍是小眾文化……

09

  王慶麟的文本〈如歌的行板〉,提到在他的悠閒之中要有一點點的酒和木樨花的必要,散步的必要,陽台、海、微笑的必要,懶洋洋的必要之外。

  再加上好好睡一個飽覺的必要,從從容容不急徐緩吃一頓飯的必要,午睡的必要,下午茶的必要,白日夢的必要,輕鬆放縱的必要,難得糊塗的必要,聽雨的必要,無所事事的必要,記得當年理想的必要,思緒反叛的必要。

  當然,還是要有溫柔的必要,肯定的必要,以及,詩和詩人存在的必要。

10

  秀琴的家裏有一支保存的很好的外國錶,是那種需要上發條的老式手錶,有時候我和她想到話會幫它上發條,上完發條後放在耳邊的滴答滴答聲,秀琴聽完之後拿給我聽,我放在耳邊仔細的聽: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時間的心跳,過去的種種回憶和聲音。

  南斯拉夫女詩人Desanka Maksimovic在她的詩本〈我沒有時間了〉裡曾寫到:「我沒有時間做長篇大論、沒有時間用來談判、留個字條像電報……我沒時間劃分天空了……我沒時間和人交流……沒時間緩緩踱步,做一場清夢。」

  其實或許更是說:「我們沒有時間了。」

  我和秀琴小時候到成長的過程中,不斷地相聚、分開,再相聚而再分開,時至今日,是否能有著更長的相處時間?

  我很自私,曾也想問,我們……能相處的時間還剩下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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