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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里香

零度人間 | 2024-01-03 13:43:00 | 巴幣 0 | 人氣 50

我討厭這種事。
自小,我總會遇到……嗯……“欺負”人的情況。我理解的,始終他們還小嘛,小孩子總會用些手段來博取關注。他們也還未有是非對錯的觀念,以為欺負人是一種正當手段,所以我是完全理解的。

我在就讀中學的期間認識了一名女生,我們很合得來,之間有很多共同興趣,當時的我覺得保持這個距離就足夠了,即便我不敢為這種心動命名。
後來她被其他嫉妒她的同學針對,慢慢演變成遭受大部分同學攻訐,我有安慰她,不過我沒有為她作出任何實質行動,因為我並不知道我能做甚麼。
那些同學很無聊,明明成績、外貌、性格這些東西只要改變自己就會得到,他們卻不是選擇行動而是抱怨,真是醜惡的心呀。
而有一部分人只不過單純是想從欺負人這件事中獲得快感,甚至連對方到底做錯甚麼、自己為甚麼要欺負這個與自己無仇無怨的人、這件事到底有沒有存在價值等都不去探討,只是一昧跟着大隊,好像不跟就會死似的。

路邊的木棉開了,裡面的棉花隨着風向漂泊,一直漂啊漂,直到風停而墜落。
一個話題開了,流言和指責的手指跟着風向移動,一直傳着從未被證實的謠言,指責一個沒有做錯事的人。
謠言似棉似水,多起來足以淹沒一個人。

有人向我示意,我順着對方的視線望去。她站在人群的中央,被所有人圍繞,眾多手指的指尖直直對着她。
我想挪動雙腿救她,但有人阻止我,有人說她不值得我這樣做,有人佞笑着問我真的要這樣做嗎?有人調侃道……我可真是個聖人呀。
她留意到人群後方的我,她膽怯的雙瞳注視着我,她沒有說話,也沒有開闔嘴巴。但我還是從她的眼神裡讀出來了,她是多麼渴望我去營救她。彷似跌進枯井多天,又渴又餓,好不容易等到一位經過枯井的人,只能用乾啞的喉嚨發出“嗚嗚唔唔”的聲音,企圖吸引那位路人。

最終我沒有救她。似乎不是太難理解?所有人都用盡全力阻止我,彷彿阻止妄圖觸碰致命毒物的小孩。
我看到,她跌進那名為“輿論”的無底深淵;我看到,人群為她所帶來的喜劇熱烈鼓掌;我看到,猖狂的笑容掛在他們每個人的臉上。

我不知道後續發展如何,只知道她不久便轉學了,我有點傷心,只是因為我身邊再沒有她。有人稱讚我,說我做得很好,但這些都只是廢話。
我好像見到她了,聽見她責問我為甚麼不救她。憤怒的神色印在她的臉上,這不好看,嗔怒的表情不適合她。
她應如生長於最柔嫩的草原的鮮花,溫婉地盤坐於常綠的花庭裡,有萼距花和梨花相伴,由燦爛的日光親自賜予她溫暖。
春天的花本不應體驗冬天的嚴寒,是她這次開花開早了。

她的身影逐漸被壓縮成一卷用紅絲帶綁着的獎狀。他們授予我這張獎狀,並鼓勵我繼續保持現狀,就像這真的是甚麼光榮的事。

她離開了,但生活還是要順着軌道運行,有她沒她似乎都一樣。
課間沒有人提起這件事,也沒有人重視這件事,可能在他們眼中這不過是些小插曲,完全沒受到影響吧?
一位又一位同學不斷交替她的位置,我一次都沒有幫過他們。我幫不了,我要以甚麼身份幫他們?我沒有幫助的先例,也好像找不到理由去開創一個先例。

某個午後,我撞見她的家人,我沒有上前打招呼……因為我是在墳場見到他們的。
她死了。因無法承受源源不絕的惡意評論,於不久前從懸崖一躍而下,屍身浸泡在大海數天才被打撈上岸,他們說都泡到發漲了。
她沒有為任何人留遺言,不過在她跳海前幾天找過我,我們分別坐在公園的一張長椅上的兩端,她跟我訴了一整晚的苦。
她說:“我以為妳會救我,起碼為我澄清那些不實的謠言,我很失望。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妳不過是個膽小鬼。”

“妳有理由呀,我,”
她指向自己,語氣如此堅定,臉上的表情卻在嘲笑說出這番話的自己。
“我還不夠嗎?”
不夠,當然不夠,縱使我愛妳,但仍不足以成為我的理由。我並沒有一顆願為妳-愛-赴湯蹈火的心。
“如果連我-愛-也不足以推動妳……妳沒救了,妳一生都等着經歷後悔吧。”
她開玩笑般說會讓我後悔,我沒有回話,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

我在她的墓碑前靜坐,她就這樣默默凋零了。沒錯,這一切本可避免,但我無視了她的手。
除了我,再沒有其他人知曉此事。我在現場佇足,未曾說過半句話制止他們。我開始覺得自己比那些霸凌人的人更來得罪孽深重。

我的腳步很沉重,好像有甚麼重物被繫在我的腳上,要我拖着它行走。
我在天台遇到一位站在圍欄前,搖搖晃晃的,隨時會掉下來的樣子。我問他為甚麼他要自殺。他回答道沒有原因,只是覺得很好玩。

好玩,跳樓是因為好玩;霸凌是因為好玩;討厭一個人也是因為好玩。
“你有試過被失去生氣的眼神凝視嗎?”
每當閉上雙眼,那種眼神就在腦海裡浮現,彷彿提線木偶般木無表情,任由別人對自己施暴,感到痛也不反抗。他凝視着你,只是凝視着,他沒有要埋怨你喔,但你被那雙眼睛弄得心慌。那一眸銘刻在心中,想抹也抹不走。

“你有背負過一條人命嗎?你有親手將心愛的人推下火海嗎?你說只是因為好玩,多麼荒唐呀?”
如果我那天沒有去墳場,可能便不會被罪惡感追上。沒幫她有甚麼錯的?只是因為我知道她因為這事死了,如果我不知道,我可以虛構出一個她還活得好好的未來,上天還真喜歡開玩笑呢。

“你沒有資格死。你憑甚麼去死?”
我才應該去死,但我不會,因為我珍惜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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