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樹外戰火鼎沸。
在無窮無盡的異形威迫下,逐漸將義勇軍逼入了極限,史丹利亦是如此。
眼前發出怪叫的穢物迎面撲來,黑髮少年一個沉聲、以手中金光直直劈開變種蟲族的硬甲,令紫綠色的腥臭液體濺了一地。
緊接著刀刃一轉,衝擊後方襲來的觸手,硬是將它劈成兩截。
也不給其他敵人反應的時間,單腳踩地就是折返再攻。
可他的攻勢雖然猛烈,卻隱隱開始亂了方寸。
電光流轉,陣陣強襲在疲憊的影響下,似乎失去了原來的精準度。就連那些智能低下的怪物都能夠草草看破,輕輕地躲閃騰挪,便讓史丹利白白浪費了寶貴的力氣。
忽地,幾條觸手破土而出、繞上史丹利的四肢,緊緊後拉封鎖他的行動。
而未能擺脫當下窘境,四面八方的敵人便趁勢逼近。
「你們就不能一個一個輪流來嗎?我真的很累啊……」縱使情況危急,也不忘著閒話。
當此情景,其琥珀色的雙眸反而是閃過一絲堅定。
旋即雷芒聚散。
沙塵走飛、礫石飛射。
以史丹利自身為中心,狂刃若絞的雷元素於一眨眼間掀起了巨大的風暴;層層交織的流光,好似無數利刃將纏上的觸手、連同迎面襲來的敵人全數捲碎。
待到塵埃退去後,周身回歸了寧靜。
但或許,太過安靜了?
史丹利意識到了異常,而這時雪原上的各種聲音也正逐漸淡去。
「這是……?」
洶湧如潮的畸變大軍,不再向世界大樹進發。
莎布.尼古拉絲、連同它所誕下的畸變生物開始離奇撤退,並隨著這股足以顛覆自然平衡的力量離開戰場,喀爾登軍也在不得以之下選擇了撤軍。
不久後,雪原便只剩下了死寂。
北方的第二場防守戰,也在此落幕。
雖然義勇軍再次渡過了危機,但眾人都很清楚:隨著每一次鏖戰的消耗,他們的勝算也越漸低下。現在所戰鬥的敵人,甚至都不是瘟疫之災本身,一切都只是苟延殘喘、浪費精力。
而且,一種很奇怪的違和感也在提醒著眾人。
時間似乎快到了,宣告克蘇魯的勝利倒數,即將迎來終結。
不過好在這時,轉機卻出現了。
蟲母格拉赫妲被義勇軍所捕獲,並且從她身上獲得了一絲寶貴的線索。原來格拉赫妲早在許久之前就已經和擬造四災暗地勾結,獲得了不受洪流影響心智的關鍵———
『無貌者魔方』,作為擬造四災之一的『汰換』:奈亞拉托提普身體的一部分,只要攝入體內就會被其視為一部分的器官,從而豁免靈魂洪流的影響。
可縱使如此,『無貌者魔方』終究只能對單一個體起到效用。
就算入手此等關鍵,單靠常規的運用方式,依然沒有扭轉現況的能力。
於是,造夢者黑角最終以犧牲自我的計劃,獨自吞下了魔方、並將身體分解為魔力分子,藉由世界大樹將這份力量擴散到喀爾登全境。
憑藉著一人的勇敢犧牲,解除了喀爾登的洗腦。
面對即將到來的瘟疫終戰,義勇軍也終於不再是孤立無援。
夜晚時分,王國的據點。
史丹利捧著幾箱物資穿梭在迴廊之中,嗵嗵地不斷往前走著,每一下的腳步聲都迴盪於整個樓層,好似管弦吹動、久久不能平息。
縱使義勇軍的據點已經恢復如初,但也仍有不少東西需要進行整理和分配;又加上近期連續的作戰,令許多同伴因此受創而難以行動,能夠幫忙的人手自然是少了許多。
雖然史丹利的狀態也稱不上是完美,但至少是能活蹦亂跳的程度。
於是就前來幫忙物資分配的工作。
一盞接著一盞的房門掠過眼前,直到他來到了交誼廳的位置。
佇足凝望,這裡的一切都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從離開、到世界大樹復活之後,彷彿沒有任何改變。可史丹利卻心知肚明:終究是有些事物,失去了就不會再有回歸。
曾經熱鬧的交誼廳中,如今少了人影。
只剩下了死寂,彷彿是為逝者而無聲歌頌的鎮魂曲。
唯獨機械運作的聲響,像是夜深的微風般蕭蕭響動。
義勇軍已經經歷了太多苦難、也失去了太多。
有些人失去了自己重要的同伴、失去了摯愛、失去了夢想、失去了家園、失去了勇氣,而這也不禁讓人反思:或許如今失去生命,會遠比倖存下來的人還要幸福也說不定?
絕望的戰爭時期,死亡屬實是一種解脫。
但是———
終究還是有人,得背負那些意志並繼續戰鬥下去。
史丹利深知這點:他也失去了許多,但卻從未想過放棄;即便自己早已失去了全部,唯獨剩下一個可笑的大義之道、成為人生僅存的動力。
但記憶中那片地獄般的景象,至今仍然歷歷在目。他不想再一次親眼目睹一個世界走向滅亡、也不想讓任何人遭受自己曾經所受的苦難、不想再讓任何人傷心落淚。
所以,沒有放棄的選擇。
「…………」眼簾闔上,輕聲嘆息。
眼前重新一花的同時、史丹利也收拾好了心情,一如既往地展露溫和而熱情的微笑。
將幫忙運送的物資逐一送至目的地後,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不過和大部分人不同的是,史丹利一回到房間的第一件事卻並非休憩,而是優先處理衣物的修復作業。
自從戰爭之災開始,史丹利作為義勇軍已經經歷了長達一年多的鏖戰。
戰衣在先前的幾次作戰中嚴重破損,而即便他知道世界大樹裡有能夠修復裝備的設施,卻仍然抱持著『等用到完全損壞了、再去麻煩別人』的固執觀念。
弄到現在才要送修那件戰衣,已然是個不只一天的大工程。
於是在修復完成之前,史丹利就只能穿回他唯一的備用便服:那件從入城開始就一路穿至今日、早就搞得破爛不堪也從未修補的鵝黃色毛衫與牛仔褲。
如今落得這副衣不蔽體的模樣,令不少同伴感到驚訝。
畢竟一般人就算衣裝破損,也至少有得換,史丹利則是沒有選擇。
而先前在與黎瑟安等人的交談中,史丹利更是意識到了自己的穿著在別人眼裡看來、似乎是太過異常;雖然說他本就不在意穿著,但也不是一位暴露狂。
到時候真的得光著身子上戰場,史丹利當然不願意、那是十分丟人的事情。
於是掏出了許久之前一位朋友所贈送的針線包,打算來個臨時修補。
可惜的是,針線包中卻恰好缺了與其便衣相近的顏色。
加上史丹利本來就不是個裁縫高手,最終的結果自然便是———
「真是太好了……」
此時的黑髮少年身著修補後的便衣,佇立於浴室的鏡子前自嘲幾聲。
本來純色的毛衫,各處的破口皆以不同顏色的絲線所交叉覆蓋、毫無邏輯與美感可言,形成了遠比『狂亂』的七彩更加令人作嘔的色澤。
「我看上去跟個發霉的香蕉沒兩樣。」喃喃自語的同時,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以這身裝扮跑到戰場去,估計都能把敵人給活活笑死吧?
所以說縫出這種爛到讓人無法直視的藝術品……
到底是該怪自己倒楣呢?抑或該怪自已無能?他不禁苦笑著。
走出浴室,看了看桌面上的時鐘,時間似乎也不早了。
然而史丹利可不打算休息,因為對他來說那是偷懶的行為,直到自己的體力與精神徹底耗盡之前,他絕不允許自己能夠閒下來。
對於一個出生卑賤、又辜負太多生靈的罪人來說,這種生活是應該的。
於是喚出了僅存的裝備,穿了上去。
「好久沒穿著這身衣服作戰了。」少年笑著,大步邁出房門。
朝著凱旋模擬競技場,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