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與生》第十九章,痕跡。
(*此文章的色彩學、色彩原理、顏色與顏料特性相關,為阿萊奇幻風的腦洞大開,跟真實生活原理不符合,可接受再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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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寒冬中的早晨,驅散了平日的灰雲。
陽光溫和地照明白日、藍天顯現。
子夜藍在布厄斯的辦公室一陣對談。
奇恩拿著包裹好的一幅畫,離開辦公室前關上了門、走出室內,在中庭的迴廊,他望向吵雜的食堂,人們正忙碌將眾多的甜點裝在木箱裡,準備搬運到丹爾鎮。
「你有想完成的事,就去做吧。」
這是奇恩和布厄斯對談的最後一句話,而處分的內容卻沒有提到。
另一旁辦公宅邸大廳的門被揭開,曼尼爾和亞羅多正一邊探尋中走了出來,深橘叫住了在遠處凝望食堂方向的奇恩。
「奇恩,該走了。」
關於懷德前往丹爾鎮的流程。
他們改成一早讓其餘的人們先到鎮上去,懷德乘坐的馬車隨後單獨前往。
白城的人們在鎮上盡量不以跟隨,而是在街上有的人定點、有的人用巡邏的方式在懷德的附近使用手杖,也好減去人多時帶給懷德的負擔。
奇恩眼前從食堂來來回回的人們,著手推動放置木箱的推車,他們出城前的準備快到達了尾聲。
抬起手的奇恩,雙手拿著那一幅畫放置眼前,若有所思了一陣,當曼尼爾和亞羅多再次一同叫喚他的名字,在分神中他勉強提起精神,將視線轉移。
「──走吧。」
奇恩高喊回應,走向等待他的兩位同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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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白鋪在了丹爾鎮上每一戶的斜屋頂,成堆的雪片碰上陽光,一顆顆的水珠從磚瓦垂直滑落,在屋簷累積一痕痕的冰柱。
街上偶爾看見兩人或三人成群的孩童,從一幢幢屋簷下跑過,閃躲來自朋友丟出的雪球,他們玩耍中傳出了笑聲,當快要砸到擺放在路旁明亮的畫布,遭來大人們一陣怒聲的驅趕。
被訓斥的孩童們沮喪著,目睹到整個過程的瑪吉,端出擺滿甜食的餐盤,遞在了孩童們的面前,那些在臉上的陰霾頓時掃去。
孩童們拿著甜點在道謝中一邊道別,瑪吉開心地揮起手,那些腳步聲走遠後,她面向一旁正在整理甜點的阿洛強調。
「我剛剛發了五個甜點。」
「現在說還太早,才剛開始啊……」
阿洛在街道的路邊擺好木桌、放上甜點。
停留在四周的警衛、和臨時抓來充當人手的門衛,不久後聽到這兩名互相競爭的同僚又在街上吵了起來。
「懷德大人呢?」
「應該到鎮上了,巡邏的會去注意。」
阿洛和瑪吉吵歸吵,依然有將預訂擺放的器具及甜點慢慢布置完成,分配到定點駐留的人員也到指定的位置上。
而墨綠、子夜藍、深橘分配在巡邏的職位。
他們在不同區域的街道上徘徊……
──嘩!
這大概是第五顆了。
懷德隨意走在街上,在路邊打雪仗的孩童無意中砸到了他。
經過了不同條路,每每砸到他的也是不同人。
再次將衣服上的雪拍乾淨,懷德在原地中四處觀望,尋找其他不會輕易被砸到的地方。
他記得,剛剛在路上看見不少明亮的畫布。
在那些畫布附近打雪仗的孩童都會被大人趕走,白色孩童的目光定在了正在發放甜點的店家,他慢慢往那方向走去。
「你好,今年的甜點是……」
甜點店門口的幾層矮階梯,懷德找了一處空位坐下,階梯前的兩張桌子,人們不時地到來,在甜點師的介紹下桌上的甜點也越來越少。
直到人潮暫時空置,甜點師趁空檔將空盤收好。
她轉身走向階梯、準備走進店裡,甜點師先是看見了托盤上的盤子歪斜,連忙將平衡抓回,以免盤子摔在地面。
她發現自己似乎撞到了什麼……視線中忽然出現了一位持有明亮代表色的白色孩童,不知何時坐在了石階上。
「小朋友,不好意思你沒受傷吧?」
「我沒受傷,不用在意。」
懷德維持著將手肘放在膝蓋上,一手撐著下巴,倒不如說他連眼睛都沒有抬起過。
一個小朋友坐在階梯上,也沒有大人……
「難道……你迷路了嗎,還是在等人?」
白色孩童僵硬地一頓,他抬起了頭。
甜點師看見那雙灰藍的眸子,手中端起的托盤又差點失去原有的平衡。
「沒有。」懷德短暫回應後收回了目光,他望向街道。
在路邊跑過的孩童玩起了打雪仗,懷德一個人無聊地坐在這裡,甜點師持續捧著托盤,坐在了與懷德同一階的石階上。
「難得的好天氣,路上的小朋友都在玩耍,你不去玩嗎?」
「沒興趣。」
「畫布呢?今年出現了明亮精靈,除了鐘塔附近會擺設的畫布,街上的畫布你看過了嗎?」
甜點師話語中的明亮精靈就是懷德。
他自己讓畫布變明亮,更沒有興趣去看。
懷德想了幾秒,還是換了一個說詞:「我看不了那些畫布。」
「……那你想聽那些畫布的故事嗎?」
懷德見過太多,那些看著畫布的人們不同的神情,包括在畫坊裡的那位老爺爺。
要是我的代表色,
能完好的永遠留在畫布上就好了。
那樣的話,以後我的家人們,
就能夠永遠記得我吧。
在畫坊裡聽到這些話的懷德,記憶會隨著時間或是其他因素逐漸淡忘。
記錄在畫布上的代表色能不汙濁、持有原色呈現,又能將畫布完好保存,的確能夠讓那位老爺爺的家人一直記得他。
每日在白城依照慣例使畫布變得明亮,白城的人們每每表現出喜愛畫布的樣子也讓懷德感到乏味,街上的人們有越多別的表情,懷德越不能理解。
從沒有人和懷德說過畫布裡的故事。
「攤位擺著在這說故事,妳的客人不用顧了嗎?」
「小朋友,你也是客人啊。」
甜點師將擺滿空盤子的托盤放了下來,放在了階梯上、她與懷德間隔的空位中。
灰藍的眸子先是望向那些整齊堆放的圓盤,目光才緩緩瞄向甜點師臉上正彎起的笑容。
客人嗎?對話結束後,正對著懷德微笑的人,也記得不了多久吧。
「妳說的故事,或許我等會就忘了。」
「我要說的故事有關那些甜點,應該會很適合你。」
懷德仍一手撐著下巴,半信半疑地回應。
「那妳說說看吧。」
甜點師說起了,擺放在自己的攤位旁邊、那張明亮畫布的故事。
聆聽那一字一句、屋簷垂掛的一條條冰柱,因陽光照耀不時冰化滴答落下的露珠,又無聲地融於地面慢慢地消失。
原本毫無表情的白色孩童,在他耳邊環繞起的那些話語,悄悄地挖開埋藏於他心底、那些過去在意的事……
「妳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雖然我不曉得、你為什麼不能看那些畫布,但現在人們擺放在路邊的那些畫作,都是在描述當時的事,或是受影響衍生的事蹟。」
懷德一時沉思,或許那個方法可以讓他勉強正視畫布。
但他必須找個能和他正常說話的人。
「謝謝妳和我說畫布中的故事。」
「要謝我的話就去那邊拿一盤甜點吧,不然你在這坐這麼久,完全不想吃那些甜點的話,我在天上的祖父是會難過的啊。」
懷德在白城已經看過太多甜點,試吃的時候還吃到頭皮發麻。
見過廚師們對於自己親手做的食物,期待人們享用的模樣……
眼前的甜點師也是那副期待的表情。
懷德無奈地從台階上起身。
往那攤位走了過去,拿了一盤分量最少的甜點。
「那盤甜點如何?」
懷德慢慢嚼著使用柑橘水果製作的甜點,與白城的甜點口味又不太相同,他對甜品沒有到非常喜歡。
在對話結束之前。
懷德依然以簡短又毫無保留地給這份甜點真實的評價。
「……滿好吃的。」
白色孩童放下空盤,甜點師發覺了懷德神情些微的變化愣了一會,灰藍的眸子再看向桌面上的空盤後,收起目光走向了街道。
道別與再見懷德並沒有說出口。
因為他知道,說了那位甜點師也不會記得。
在白色孩童離開之後,甜點師仍望著同個方向,她瞥見在台階上收拾好的一疊疊空盤子,攤位上還多了一張。
她什麼時候收拾好盤子放在台階上的?
一邊回想一邊將那張空盤收起的甜點師,在記憶中捕捉不到任何東西。
但看到那張在桌上多出來的空盤時,她的心裡卻有一絲絲說不上的溫暖。
──噹──噹。
丹爾鎮上響過了正午的鐘聲,白城的一些人們四處巡邏,有的人看了一眼鐘塔上的鐘盤,時間慢慢走向下午一點,卻還是沒有人找到懷德。
亞羅多在被指派的區域裡晃了好幾回,過了中午他有點餓了,墨綠開始看著那些攤位,他過目著哪種能夠方便邊走邊吃的食物……
忽然間有人從後方拉著他的披風,他的腳步嘎然停止,當一轉頭、拉著他披風的不是別人,正是找到剛才都還不見人影的白色孩童。
「……懷德大人,您有什麼事嗎?」
懷德確定自己沒認錯人以後才鬆了手。
「有件事,我需要人幫忙。」
找他?幫忙?
在亞羅多疑惑又訝異之時,懷德先一步地向前,墨綠遲疑地跟上。
*
「懷德大人,您可以試試看了。」亞羅多一手抓好了自己的手杖。
那雙灰藍的眸子緩慢地揭開眼簾。
眼前畫布的訊息飛快地竄入白色孩童的腦海中,他一時暈眩。
在某條街上,白城被派到定點駐留的人們,他們手杖上的彩石泛起了白光,逐漸提高的亮度還比往日來得刺眼。
眉心依然發麻、那股暈眩沒有完全消失,在那些彩石吸收的作用下減弱,到懷德還能勉強接受的程度,他看了今日的第一張畫布。
眉頭深鎖,走個幾步,又一張映入眼簾。
與甜點師所說的故事一個一個連結起來。
以往的冬天,人們在秋季時早已準備好過冬,當季節一到天寒,街上的人群急速銳減,下雪時出門的意願會變得更少。
在冬季裡營業的店鋪只有零星幾家。
那一年的冬季到來,丹爾鎮與其他鎮上附近的河川由冰冷的空氣一一凍結,有很多人跟甜點師的祖父一樣,沒趕上那一年最後一期的渡船,留在了丹爾鎮與其他當地的鎮上。
他們勉強支付旅店的費用,冬季在吃食上比其他季節簡約,身在外地有不方便的地方,只能等到天暖時再前往外地。
他們不知道的是,從某一年開始,只要冬天一下雪,鎮上會出現發放食物的一群人,特別是給那些受到季節限制留下、或是有需要的人。
這是甜點師跟懷德所闡述的故事開端。
坐在階梯上的那時,懷德大致理解,這是現在鎮上舉辦比賽事由的前因。
甜點師的祖父和其他人們,收下了那些用心準備的食物。
在日後的幾天,當這些人碰面時還會聊起這件事。
「你們記得那天發放食物的人嗎?」
「當然記得……」
人們將記得的印象大概描述,一群人相互拼湊零碎的記憶。
在說到特定的狀況時,總會缺了一塊。
「那時候,是不是還有人站在那裡?」第一個對那缺角的疑問浮現。
「有嗎?但是,你們所說的其他人,我不記得有從那些人手上拿到食物。」另一個人順著那道疑問聯想,他也有類似的問題。
「我拿到的是甜點,但發給我的人,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的一樣是柑橘水果的甜點,至於是誰給的……」
人們想破了頭,對拿到的甜點印象倒是有,發食物的是誰卻沒有半點線索,這奇怪的現象讓他們一致決定,要再去領一次食物一探究竟。
他們在街上埋伏已久,好不容易等到同一群發放食物的人們。
並提醒對方這次要好好記住。
收到食物後一同拐進另一條街。
在不會擋到人們行走的路邊空地討論。
第二次,他們將剛過不久的情況討論拼湊。
到了某個特定狀況卻又全忘了……
「你拿到什麼?」
「牛奶鮮奶酪和一些果醬。」
「什麼人記得嗎?」
「呃……」
沒有人記得是誰發了牛奶鮮奶酪。
其他的卻都有記得,有的人拿著時而會發光的手杖。
「……如果再去拿第三次會不會太過份了?」
他們在這冬季平常吃得是節儉了一些,還不到過不去。
會去拿第二次食物也是想解開這奇怪的狀況。
「不然我們下次旁邊觀望?」
這些對話碰巧被正在周圍巡邏、手持彩石手杖的警衛聽得正著……
過沒幾日,甜點師的祖父和其他人聚集,找著上一次發放食物的人們,跟隨的一路上混在人群中。
在旁觀察許久,街道上人來人往、有時擋住他們的視線,發放食物的人群裡持著手杖的兩名警衛,注意到了那些晃頭晃腦的路人……
「你說的是他們嗎?」
「是他們沒錯,我有特別記下那幾個人的代表色。」
一個警衛唸出特定的代表色、另一位點著頭確認。
甜點師的祖父和其他人發現,正在對話的兩人神色不太對勁,馬上起了逃跑的念頭,而這時兩名警衛快步穿過人群朝他們走去。
「打擾了各位,要逃跑的話還請收下這個再跑吧。」
那兩人各提起一籃食物,其中一名警衛率先對那群人開口,才攔截那些下一秒將要跑開的人群。
「你們別跟了,你們是記不住那位大……那位先生的。」
兩名警衛各提起一籃食物,甜點師的祖父和另一個人接過竹籃,他們揭起了竹籃的蓋子,裡面放滿了牛奶鮮奶酪和不同口味的果醬。
竹籃中各放了內容相同的字條。
謝謝你們。
「為什麼要謝我們?」
甜點師的祖父與其他人知道自己白拿別人的食物,本以為這兩名攜帶手杖的人是要上前制止,現在反而還被道謝。
兩名警衛沉下臉、語塞了幾秒。
「原因很簡單,那位先生沒想過會有別的人聊起關於他的事,能被其他人稍微記住,對於那位先生來說,算是驚喜了吧。」
聽到答案的眾人還是滿臉的不解。
「東西我們已經送到,我們還有事要先走了。」
那兩名警衛說完就各自沒入了人群之中,而停頓在原地的人們看著兩大籃的食物,有人拿起湯匙、配上果醬開始吃著……
懷德又看了下一幅畫。
在周圍一眼晃過,一幅接著一幅。
大量的畫面衝向他的腦中,他忍著不斷攀升的暈眩和來自眉心的刺痛。
他不該一次看那麼多幅畫的。
但每當看完一幅,內心湧起一點一點的焦躁,使他暫時忽略暈眩與痛楚。
「我要說的故事有關這些甜點,應該會很適合你。」
「適合我?」
「你的代表色和鮮奶酪很像,讓我想起那幅畫布、祖父留下的故事。」
當時還以為甜點師只是在說笑。
聽完那些事蹟、和看過街道上的畫布,懷德不那麼想了。
「下次看到鮮奶酪,你會想起這故事嗎?」
甜點師的話語中、在畫布紀錄的事蹟中,持著手杖的人們,懷德能想到的就是白城裡的人,人們所看不見的那位先生,那就是上一任白色。
上一任白色給甜點師的祖父和那些人牛奶鮮奶酪。
或許是代替自己的代表色呈現在人們眼前吧。
這不是自己的故事,在那心中的焦躁卻接連聚集。
「你有喜歡的東西嗎?是薔薇對吧?」
隨著時間模糊的記憶,在焦躁散不去的同時忽然變得清晰。
那鮮紅色的薔薇花,鮮明的在他腦海中綻放。
「懷德大人!」
驟然奔起的步伐將亞羅多的呼喊甩在了後頭。
現在再去看,又有什麼用呢?
將純白代表色的力量壓抑了將近五年,也改不了事實。
身邊的景物隨著奔馳不斷轉移。
從出生就為純白代表色的他,有些事,勢必會不如他所願。
來到白城後,他一直跑、一直跑,最終在命運中打轉。
那天真而起的希望一直照明著,那些他難以接受的事,他將希望埋藏在心底,將希望變得暗淡一些,他就能好好地接受事實。
那只不過是假裝面對事實而已。
希望提醒著他,照明了傷口、發現了痛楚,他不曾去為傷治療。
來到白城過了五年,他發現自己錯過了最重要的東西。
藏於事實之中。
那珍貴的、可以成為良藥的東西,早就出現在他的眼前。
在一年四季都會盛開的鮮紅。
即使是在雪季裡、被白雪覆蓋,仍是攀藤在圍籬上,一年比一年茂盛的花朵。
懷德又來到了曾經生活過的家園,他站在了那一面的圍籬前。
「照顧花草我們還不太擅長,
但我們會努力讓它們好好一直在這圍籬上盛開。」
「在你回來時,隨時都可以看到這些花。」
懷德在圍籬前蹲了下來。
滿手通紅的、用手撥去地上的雪堆,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起落地的紅薔薇。
花瓣上的冰晶滑落,在他的手中化成了水漬。
就算忘了他、看不到他,他父母對他約定的事未曾因為忘記而中斷。
今年圍籬上的紅薔薇,依然在寒冬的陽光下,耀眼地隨風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