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三批了。
身上的黑色校袍早就破損不堪穿著,但我無法進城,追兵身上的衣物也因為越來越無法控制力道,而與屍體一起變得如同垃圾。
治療魔法只能修復身體上的損傷,無法令非生物的物體復原。
一開始我還試圖縫補,但無奈縫紉從來就不是我的長項。
反正現在也不冷,就將就著穿——不,披著吧!
象徵強大的白色飾帶被當作陷阱用掉了,第一批冒險者還真相信我摔下了山丘,被埋伏在旁的我輕而易舉地殲滅。
追兵攜帶的乾糧也糊成一團,猶豫了一會,我還是撥掉了沾血的部份,坐在傾倒的黝黑巨木上大嚼了起來。
一如往常的難吃。
鮮水從指尖冒出,滑進乾澀的喉嚨。
就是都吃這種東西,才會養出整群誓死效忠王室、沒腦袋的奴隸啊!
填飽了肚子,也休息夠了,我起身準備像之前一樣用魔法燒掉屍體,突然靈機一動。
旁邊就是密林,雖然屍體都爛了,但接觸到瘴氣是不是還會動起來呢?
或許也可以干擾下一批的追兵。
思量至此,我對著某個不存在的人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國王的騎士來了。
不再是之前那些跟我受過相同訓練、基礎有餘、天資不足的蠢蛋冒險者。
他們拿著狩獵巨獸的粗大長槍,背著刻有防禦術式的盾牌,全身罩在附魔後的盔甲下,從嚴謹的列隊中,能看出這是一支正規隊伍。
前方至少有二十名重甲騎士,身後山坡下也感覺到不少氣息,國王終於認真了起來,派出了麾下專門訓練來對付魔獸的騎士。面對我刻意釋放的魔力,不但沒有退縮,反而充滿了鬥志。
這是被當作和巨人差不多的威脅了啊!
我沒有沮喪,反而像是實力被認可,開心了起來。
隊伍後方還有名衣著華麗的白袍男子,看著我的眼神充滿恨意。
女神教士來這裡做什麼?難道之前殺掉的冒險者中有他認識的人嗎?
我很疑惑,但騎士們卻不給我思考的機會,他們前後錯開,圍繞著我擺出了陣勢。
奮力一搏或許還能從其中一角突圍,但其後的追逐卻是對我壓倒性的不利。
只能在這殲滅他們了。
很好,放馬過來吧!
太奇怪了。
我是人類,我明明是人類。
為什麼您的光輝會燒灼我?
女神啊,每日二十六次的祈禱難道還不夠嗎?
劇痛之中,黑霧從我掌心噴湧而出,騎士毫無畏懼,前方將盾倚地而立,張開護壁;後方舉起長槍,銳利的槍頭整齊劃一地指向我。
「慈愛的人類之母,您的光輝遍及萬物,您的恩澤眷顧孱弱,您是我們最終的歸屬。請予您的孩子戰勝邪惡之力,讓您的僕人得以宣揚您的威光。」
你們漏掉最後一句了啊!
「願女神的悲憫給予萬物適得其所的安寧」!
我的怒吼淹沒在如波濤湧來的聖光之中,藍白交錯起伏,像那故事中的無垠大海。
我想去看,我想知道,那裡是不是有像我一樣的人?像我一樣醜陋、像我一樣有著,彷彿由手藝拙劣的工匠雕刻出的粗陋外貌,與彷彿將腐朽的木頭般、泛著灰白的土色肌膚。
在那裡我是不是就能安下心、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
聖光照耀猶如舔舐全身的火舌,長槍將我如同非人的禽獸、從四面八方刺穿。
像是為了獻祭給女神而奉上的珍饈,以信仰為爐火,以正義為柴薪,激昂的禱詞是美酒,為了使獵物如癡如醉。
意識淡去、身體的感受逐漸失卻,我闔上了疲憊不堪的雙眼,決定以微笑等候所有人都能擁有的安寧。
我以為會見到女神前來迎接我,清明中朝我伸來的卻是無以名狀的黑色觸鬚。
似霧似影,虛幻卻有著實體。冰冷的焰火沿著長槍灌入我的胸口,剛停下的心臟重新跳了起來,隨著躍動壓縮成一塊沉重的核心。
我最後的記憶是靈魂美如甘露的顫抖。
身為人類的我死了。
「我」卻依然活著。
作者碎碎念:
這是《自由之靈》中某位沒有正式出場的角色,其「死前」的場景。
還是人類時是女性,死後與主角群裡的某人曾有過非常深刻的關係。線索在後續章節會進一步揭露,雖然是少到可以說沒有的線索。( ͡° ͜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