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時空之樹》第四章，絨球花。
次日，由松鼠先生帶領我們到一棵樹下。
「這個季節交替的時期，正是風帶領落葉休息的時候，青、你就帶他和大汪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橙丟下這句話後，松鼠先生與橙一一越過、那看似橘光包覆的拱門，之後又隨橘光一同消失。
橙在離開之前只說和松鼠先生去找食物。
「他們什麼時候回來？」我隨口一問。
「大概天黑之前吧。」對於不確定的事物，青貌似也是隨意回應。
一同在綠地上的我們，大汪注意到了身旁小草輕輕晃動，牠對著那搖曳的葉尖宏亮吠了幾聲、試圖跳了幾下，咬向在牠眼前的綠葉。
這也使我想起紅茶杯中倒映出來的畫面。
──葉子，杯中的畫面全是葉子。
正確來說全是落滿枯葉的地方。
這如同我們之前猜測的一樣，那地方並不能去，才出現狂風的阻攔。
當大汪安靜地坐下，隨風輕晃的小草、也出現了幾道細微狗咬的痕跡。
「要去哪？」我摸向那顆狗頭，在異世界仍難以理解的汪思想。
而青看向遠方四處張望，又示意著我將紅茶變出來。
現在更能憑著想像，將紅茶與杯子順利地出現在我手中。
「你要喝嗎？」
「──不是！」青帶著無奈、反應極快地否決我的疑問。「你想像著，紅茶杯中冒出光點，若它們同意的話會將力量借給你。」
手中隔著陶瓷傳來的餘溫，紅茶的熱度漸漸攀升，光點緩慢地從杯口飄出，從一個個到陸續成群擴散，我看向杯中的茶水，並沒有隨光點冒出而減少。
「然後……」此時青並未繼續用言語說明，青色的光包圍著他。
當透著珀色的光籠罩著我，青指著遠處一棵高聳的大樹。一開始我還未發覺，在一道道風聲掠過我的耳旁，我才發現了異樣。
每陣風所持的溫度不同，也能聽出每一道、在空中刮出的風聲細微的差異，空中零散的青色及珀色的光點由風捲起，青反而閉上了雙眼，我隨之照做。
前一刻飛遠的風，在閉上眼之後卻更加清晰地聽見。
以及……閉上雙眼後沒有預期的黑。
我望見了被風捲起的青色光球，以及在一片森林之上的風景。
「你現在看見的景色，是風經過的地方。」
而我所見的畫面短暫閃出青色的光，畫面被分成了兩半。
「另一邊突然出現的畫面……是青色光球捕捉到的景象嗎？」
「沒錯。」
兩色光球乘著同一陣風，所見的風景並無太大分別，一道道風一齊向著青剛才所指的大樹而行，卻在到達大樹周圍後劃分了兩派路線。
並列的兩方畫面也有了變化。
一邊仍是綠意盎然，而另一邊的森林慢慢染上了秋天的色彩。
一邊的風還吹拂著暖意、另一邊的風顯得冰涼。
「盡量去風持溫暖的地方，不然風忙碌的時候，可能又會把我們趕出來。」青的語氣有些沉重地提醒著我，我想起了上次的風波。
看著帶有涼意的風群，紛紛捲起褐黃及深紅的枯葉，在空中各處奔馳。青則是察覺了另一邊的天空，漂浮著一群除了葉子以外的東西。
「去那邊看看如何？」
青色光球往某方湊近，眼中一半的畫面，清楚呈現出那一群在空中飄浮的雪白。
「好啊，在空中飛的東西，大汪比較有興趣。」想著以往，不管是蚊子還是蒼蠅、或是在外面飛的麻雀，一有機會大汪總會追著牠們跑。
「我也是這麼想──」青贊同地附和著我。
「──汪！」
被點名到的大汪，忽然對我們吠了一聲。
光芒不再籠罩著我們，我手中的茶杯也隨光芒淡去消失。
我和青睜開了雙眼，不知何時大汪在我和青的身旁打轉。
「好了該走了，對吧大汪？」我手癢地拉起了汪星人的臉頰，當牠晃頭甩開我的手……
青看了一會大汪狂奔追逐我的場面，才逐漸回過神來、他在空中呼喚著飛葉，一片大葉子隨後出現。
當我們三位都坐上翠綠的葉片，飛葉划著空中的徐風飛翔。
夏末暖和的陽光洋溢在森林之中，空中除了葉與草的氣味，也晃過了樹木略顯乾燥的香氣。
──喜愛的東西能成為自己的力量。
「你和橙一開始是怎麼發覺力量的？」
「我和姐姐嗎？」
我豎起了耳朵，等著青接下來的話語。
光是理解力量的源頭就已經摸不著頭緒，回想上次，松鼠先生身旁出現的綠色光點、描繪出風的足跡，還能熟練地奔馳在風無形的軌道上。
如果能與松鼠先生溝通，我也想了解牠是怎麼辦到的……還是說森林的管理者會另有特殊的力量？
「……姐姐的話你要親自問本人，我還在摸索的時候，她早已會使用一點力量了，至於我──」
青的目光望向了別處。
「那是在某一天的早晨……」他循著風聲眺望著遼闊的藍天。
彷彿從我們身旁掠過的風，在青望去的方向劃出了回憶的軌跡，正陸續又無聲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
飛行的大葉子已落於地面，我和青觀察著周遭。
一絲絲輕盈的絨毛組成的團絮，零星在空中與風緩慢飄揚。
大汪興奮地在葉子上亂竄，那雙褐色的雙眼、緊盯著無數飛過的潔白，不斷狂搖有力的尾巴，不時地擊向我們。
「──汪、汪汪！」
我們和葉子道謝後，大汪早一步地奔往、眼前白茫與翠綠相兼的風景。
我喊著大汪的名字好幾次，牠仍未回過頭來，青連忙喚出手中的光點伴隨大汪身旁，防止牠與我們走散。
在大汪追著天上一顆顆飄舞的新朋友時，青向我介紹草地上白茫的來源。
「這些是絨球花。」
似羽狀的綠葉片片盤聚叢生，生長出空心的花柄，在其頂端的花萼，環抱著細柔純白的絨球。
「絨球裡裹著種子，當種子成熟時，由風吹拂就會脫離花萼。」
綠叢之中不少只剩頂端空置的花柄，與仍是完整的絨球花，一同在輕風中搖曳。從天普照的淺黃光芒，為草地上各個花草增添暖意。
我跟隨青的步伐，時而盯著倒映在地面上的影子。
「現在也正好是季風交替、季節轉換的時候，它們會自行選擇涼風或是暖風，到別的地方生長。」
在風的起舞、晃動花草遮擋了光線。
又或者雲朵在高空遊蕩，擋住了部份光源，不時讓影子變換著明暗。
「聽起來像是絨球花也選擇了自己的旅途。」我想著前一刻剛走不久的大葉子，它也是自願出現將我們帶到這裡。
「沒錯，有些絨球花會和特定的風約好，直到那陣風的來臨，才會從原生長的地方離開。」
來這世界越來越有感觸的就是，身邊周圍的東西都是活的，在原來的世界植物持有生命力的具體概念，就只有生長而已。
但在這裡卻不只是如此。
絨球花的特性，再來是青分享的過往，還有大汪咬下葉子的畫面，也浮現在腦海之中……
「……現在和葉子道歉還來得及嗎？」
青聽聞後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的表情，除了疑惑浮現更多的是不妙。
我將大汪咬路邊草葉的事告訴了青。
在我話語剛落下最後一個字句時，青拋去了悠閒的步伐，並催促我一同找尋、獨自在草地亂竄的大汪。
青色的光球指引明確著路線，沒過多久、在我們所望的方向，反而率先聽見熟悉的汪聲。
「──汪！」大汪簡短的叫聲聽似輕快。
隨後慢飄的一顆顆絨球，也落入了我和青的視線中──潔白的絨絮群聚幾乎佔滿了我們視覺。
「又……又來了嘛！」青不自覺僵在了原地，身旁的腳步聲嘎然停止。
某種相似的場面，也使我否決了汪聲中帶有的輕快。
此時，我們又想起了被風驅趕的回憶。
「──汪、汪！」
當大汪的身影在視線的盡頭冒出，牠卻毫不慌張地朝我們跑來，嘴邊還掛著隨奔跑而飄逸的舌頭。
仔細一看，在牠身旁的頂多也只有四、五顆絨球跟隨。
大汪邊跑邊跳，絨球一路追隨、不時閃避撲來的汪星人，看似一邊玩耍一邊陪同著牠。
其中一顆加快了飛翔的速度、圍繞在我和青的周邊，亮白的細碎爍光灑落了下來。
「應該是沒事了，附近的草葉沒有特別的反應，絨球花們也很友好。」在青的二次確認後，我們才放心地邁向大汪。
而大汪走來的同時，又在我們身旁來回晃了好幾次，從頭到尾緊貼著我的腳邊、蹭起我和青的褲管當作迎接。
我拍掉狗頭上的綠草，發覺那四支狗爪多了一些泥巴，或者牠身上多了濃厚的草味，除此以外就沒什麼不同的了……吧？
如果說，餐盤中剩下南瓜，那麼南瓜成為光點憑空消失，就會觸發南瓜的群體的仇恨值，日後在路上遇到南瓜──就會被南瓜們唾棄。
但我們停留有好一陣子了，也沒有之前類似的狀況，絨球們反而還帶著大汪回來。
「還是說、草葉們是用另一種方式和大汪玩？」
不知不覺陷入苦思的我，埋頭思考著答案，忽略了原本想開口的青，他見狀也若有所思了起來。
「避免產生仇恨值的機制是……」為了避免這項機制的發生，我再次回想餐盤上的蔬菜和南瓜，當它們轉生為料理似乎沒有產生仇恨值……在剩下來才會。
「──衡量與世界和平相處的標準。」
我抬起頭，此時的青正蹲下身、抱著撒嬌的大汪。
「而答案就在身邊，時時等著我們發覺。」
像是為了響應青的話語一般，原先與大汪到來的絨球們湊向了我，過於溫暖又細柔的棉絮湧上……這也算是空中型的暖爐吧？
也像那舒適又鬆軟的枕頭，與往日那般似地靠向枕頭、不自覺地閉上了眼。
「──汪、汪汪！」
眨眼之間，絨球散起的零星細芒，紛紛落在我們身上，同時也獲得了絨球的特性──在空中自由地飄浮。
──呼！
再由絨球的好朋友，一陣陣的微風牽引，飛向了不管是在草地上，還是延伸至上空的藍天，都由大量絨球織起的一片白茫之中。
「今年的絨球花海，好像比以往來得壯觀。」青稍微挪動腳步，卻同時撞上好幾顆絨球。
與其說壯觀，還不如說茂密到有點離譜。
好幾波的絨球群，各別跟隨著飛往不同方向的風，上空不時有黑影一次又一次接連掠過……看來風真的很忙啊。
當我轉過頭來，大汪已經在一顆絨球上趴著，與那顆絨球一起、在明亮的陽光之下，些許的輪廓都一同曬成了金黃色。
而青則是捧起了周圍絨球飛散的細芒。
「這是？」
「我在詢問這些絨球，打聽它們接下來要去哪裡。」青示意我伸出手，把捧著的細芒分了一些給我。
「有些細芒散發著冷或暖，另外一些是花香，幸運的話還能看到一些畫面，這些都是它們對下一個地方的印象。」
可惜我只查覺到、手中細芒溫度的不同。細芒也在接觸之後漸漸地淡去，青又找尋其他的絨球，用著他的方式和絨球打起了交道。
這使我想起了青和橙在樹洞時，也是嘗試和松鼠先生溝通，儘管一時雙方難以理解，最後好像又有了意外的心得。
在青的雙手重新捧起了細芒時，我又一次地嘗試、將紅茶與杯子憑空喚出，一邊捕捉著周圍柔和的光亮，觀察杯中紅茶的變化。
──還有細想著在大葉子上，青和我說的過往。
那是在某一天的早晨……路上的綠草長得高大茂盛。
也因此沒有注意到，正走往的前方是一條斜坡。
在我向前踩空的那一刻，一株草彎下了長葉，將要滾下坡的我連忙攔住，在慌亂的時刻，我不小心拉斷了一截的葉子。
我急忙運用自己的力量，促成它再生使長葉恢復原狀。
……遺憾的是那時運用力量還不熟練，只讓它長回了原本的三分之一。
從那天以後的每一日，我都會到那株草面前。
一點一點地試圖將它恢復原狀，發覺葉面枯燥也會為它補點水份。
一開始的時候還有用。
但狹長的葉片泛黃時，無論補多少水、運用多少力量，仍止不住葉片泛黃的擴散。
在它徹底枯萎的那一天，是一個狂風頻頻出現的日子，無法順利地乘坐飛葉，在家人們的及時幫助之下，才通往了那株草的生長地區。
當時我記得，越過一道道間斷飛來又刺耳的強風，好不容易到那株草面前，在我觸碰到全株、變成褐色的葉片時，整株草由強風洗禮而乾裂。
最後全數零碎地飛往燦藍的空中，只留下了微弱的一抹光。
而我也看到了，顯出的畫面，都是不同一日──的我，到來的樣子。
「有找到特殊的光芒了嗎？」
青的一聲詢問將我拉回了思緒，他手中捧起的細茫，比上一回還要來得多，一同閃出的光也更加耀眼。
「我觀察了一下，我這的情況也差不多，一下是冰紅茶、和溫紅茶的差別，或者從杯中飄出來的香氣也不太一樣。」
「我的話……剛才其中一顆絨球和我說，今年盛開的絨球花，是百年以來最多的──」青分享了一些特殊的訊息。
……絨球花們的回應，也會和那道聲音一樣，直接在腦海裡響起嗎？
「所以等會也要小心一點，絨球數量太多了，有可能會出現追求效率的風，將很多絨球一次掀起。」
青交代完聽來的訊息後，又將手中的細芒分了我一半。
「好，我知道了。」我將它們個別放入紅茶之中，途中一片細芒忽然筆直地往別處飄，我下意識地伸手將它撈回。
猛然間、耳邊卻呼過銳利的風鳴，往聲音的源頭一看，遠處的風像掀起了白色的巨浪。
我轉移了視線，青與大汪被四周的絨球團團包圍，似乎是為了減緩衝擊。我手中的茶杯頓時裂開，碎片與茶水化為一片珀色的光、擋在我面前。
──咻呼呼呼！
隨鳴聲的長嘯而起，在周圍的絨球們、還沒來得及將我圍住，如同空中海嘯般的巨風橫過。
在一瞬間我像是被風原地拍飛，看似突兀又渺小的在絨球浪潮裡，隨風而行到未知的地方，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我懷疑起了人生。
我遇上了百年難得一見的絨球花大遷徙，還體驗了一次人體化為了流星。
若都算是難得一見的運氣的話。
或許當初在樹的面前，我就要換一個簡單又奢侈的願望。
比如說──樂透中大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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