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指定要看的美劇是播放十年以上的超長篇大作,總季數超過二位數,重頭到尾開始看的話其實兩天兩夜也不夠,因此中途沒有間斷,一集播放完畢就直接放下一集。成員們則是自行找時間去做其他事情,告一個段落再自行返回交誼廳。
每當劇情進展到相較平淡的部分時,成員們總會趁機起身走動。
時間平靜流逝,不知不覺就來到深夜。
李少鋒伸手掩住一個哈欠,小心翼翼地將毛毯蓋在枕著沙發扶手睡著的楊千帆身上,一邊伸懶腰一邊環顧四周。
林誠依然坐在單人沙發,盤腿敲著筆電。
秦樓月和梁世明移動到吧檯位置,認真討論著關於十書研究的話題。吧檯桌面不知何時堆了好幾本書籍和文件。
張定緯剛才滑手機時從社群網站意外看到常吃的洋芋片牌子出了新口味,興致勃勃地到便利商店,順便幫忙補充壓克力桌減少大半的消夜庫存。
片桐總一郎站在廚房區域的瓦斯爐前烹煮料理。
只有燕子依然抱著鯊魚布偶,動也不動地佔據電視正前方的位置,專注凝視螢幕。
這麼說起來,夏羽不久前嘟囔著要去廁所之後就沒有看見人影了,該不會又跑到屋頂吹風了?李少鋒暗自思索,信步在交誼廳走了一圈,瞥了眼那張放著爆米花桶的高腳椅,片刻才繞到燕子所坐的沙發後面,半撐著椅背問:「我可以問問學姊為什麼這麼喜歡這齣美劇嗎?」
「……這什麼問題?」燕子轉頭瞥了一眼。
「想說學姊平時看過不少歐美影集,也拉著我熬夜追完幾部很不錯的,話雖如此,每次舉辦派對都堅持每次都要看這齣,是不是有什麼理由。」李少鋒說。
「這部也很好看啊,可謂經典耶。」燕子嬌嗔。
「當然啦,我在看之前就聽過了,不過應該有其他理由吧?」李少鋒追問。
燕子沒有立刻回答,用力抱緊鯊魚布偶,片刻才低聲說:「在這齣劇出第一季的時候,人家就和媽媽一起看過了。」
「喔……嗯嗯?」李少鋒簡單計算就知道那是最少十年前的事情,暗忖這種殭屍橫行、腸破肚流的連續劇絕對不適合給小孩子看吧,忍不住問:「學姊主動說要看的嗎?」
「才不是,當時是媽媽在看,好奇說想要一起看的時候還騙人家這齣不會恐怖,結果看到人家嚇得尖叫連連的樣子笑得很開心,似乎也很喜歡人家縮著身子、努力往她那邊擠過去的模樣。」燕子聳肩說。
令堂的個性真是扭曲耶。李少鋒努力忍著不要將這句感想說出口,輕咳幾聲問:「這麼說起來,樓月學姊曾經提過她在小時候都聽克蘇魯遊戲相關的床邊故事,難道這個也是修練者的常識嗎?鍛鍊精神狀態的耐性從小開始?」
「沒有吧,人家也不算是正統的武學世家弟子。」燕子說。
「這麼說起來,學姊的雙親都不懷氣息吧?」李少鋒沒有多想地問完才意識到關於家庭的話題對於燕子學姊而言是地雷,急忙補充說:「當、當然!如果學姊不想講就算了!」
「……確實都沒有學過武術,所以才會和黑檀流簽訂契約,讓他們每年派遣數名弟子過來擔任護衛,處理這方面的事情。」燕子淡然說。
卡萊爾集團白手起家的現任董事長穆展鵬在大學前往日本留學,偶然結識黑檀流的少主佐久間刀馬,兩人一見如故,結為至交。其後,返回台灣的穆展鵬創立卡萊爾集團,佐久間刀馬則是接任黑檀流當家之位,即使分隔兩地,兩人的情誼依舊持續。
在佐久間刀馬應邀來台居住時候,燕子的心法武術也受過他的親自指點。
李少鋒記得以前曾經聽過這段內容,印象深刻。
燕子講完之後卻突然陷入沉默,好半晌才突然站起身子,單手抓住鯊魚布偶的尾鰭離開沙發區域。
「……學姊,鯊魚拖地了。」李少鋒遲疑跟上。
「老爺子平常都把地板打掃得很乾淨,不會髒。」燕子隨口說。
不是那個問題吧?李少鋒默默跟著走到大書架的角落,稍微拉開與其他人的距離,看著倚靠牆壁席地坐下的燕子再度抱緊鯊魚布偶。
「繼續剛才的話題……穆展鵬在認識佐久間當家之前,都不曉得修武術家、魔法師和克蘇魯遊戲的事情。那之後,穆展鵬對此展現高度興趣,卻止於興趣程度,讓三名兒女習武練氣也只是當成在學一項才藝,強身健體、鍛鍊心神,壓根沒打算讓他們成為玩家,因此上面兩位聽話的兒子武藝稀鬆平常,壓根不能打,修為也只有第一重的異芒境界。」燕子垂著眼簾,低聲說。
李少鋒對於這種刻意使用第三人稱的說明方式一楞,卻也知道若不是將自己當成真正夥伴,絕對不會坦白如此私人的事情,趕忙端正站姿,認真聆聽。
「女兒不像兩位哥哥那樣是優等生,從小對考試讀書、學習如何經營公司、繼承家業沒有任何興趣,反而喜歡習武練氣,整天都待在習武場揮舞薙刀,必須讓別人死活拖著才願意離開……客觀而言是叛逆成性、任性妄為,因此經常挨罵。」燕子繼續說。
雖然沒有見過燕子小時候的照片,卻也能夠清晰想像出那個模樣。李少鋒忍不住問:「學姊的成績挺不錯的啊?校排都有前十吧。」
「想要讀以及被逼著讀,那是不同的兩件事情好嗎。」燕子不悅地說。
「……原來如此。」李少鋒說。
「在家人當中,只有媽媽不會要求女兒一定要考出好成績,也不會說著『那麼認真習武練氣又有什麼用?妳又不可能去當玩家』的風涼話,因此女兒最親的人就是媽媽……只有媽媽。」燕子低聲說。
李少鋒應了一聲表示自己有在聽,內心不禁湧現些許感觸。
打從妹妹李韶涵失蹤之後,自家雙親的關係就降至冰點,專注在各自的工作上面,刻意錯開見面的時間,即使偶爾同時待在家裡也幾乎不交談,雖然記得小時候有不少四個人的愉快回憶,卻也隨著時間逐漸變得淡薄。李少鋒在加入瞭望塔之後才久違地感受到家庭的感覺。
「所以對於人家而言,這齣美劇有特別的意義。」燕子輕聲做出結論。
「謝謝學姊願意跟我說這些事情……等到明年有新成員加入的時候,我們再一起看吧。」李少鋒說。
「又在油嘴滑舌。」燕子的小臉掠過緋紅,橫了一眼說:「不用等到明年,現在就去認真看,人家可是清楚記得你上一次途中就離開沙發了。」
「那是因為師父一邊看著螢幕裡面的殭屍將啃著某位角色的肩膀一邊在我旁邊認真低聲假設如果殭屍是某種外星生物、然後如果我是被啃的那個人應該怎麼應對,弄到根本無法集中在劇情上面,乾脆就到吧檯那邊聽她講解了。」李少鋒無奈地說。
「你是不會坐到人家旁邊喔。」燕子沒好氣地說。
「那麼就請學姊幫忙保留旁邊的座位,我先去一下廁所。」李少鋒笑著說。
「……快點回來。等會兒就要到精采部分了。」燕子說完就快步走回沙發區域,再度佔據了面對電視的最佳座位,接著將抱著的鯊魚布偶往旁邊一放。
李少鋒快步拐入通往廁所的走廊,隨即看見片桐總一郎端正站在中央,急忙止步,疑惑地問:「老爺子,怎麼了嗎?」
「少鋒先生,非常感謝。」總一郎躬身說。
「……我剛才應該沒有做什麼值得老爺子道謝的事情吧。」李少鋒問。
「燕子大小姐很久沒有主動提起關於家裡的事情了,尤其還是對樓月小姐以外的人。老朽基於本身職責立場,無法多說什麼,只能夠在一旁守望,因此相當感謝少鋒先生能夠讓燕子大小姐打開心房,今後也請務必和她好好相處。」總一郎再度躬身說。
雖然內容頗為感動,不過這是把剛才對話從頭偷聽到尾的意思吧?李少鋒久違地意識到片桐總一郎大概是工房裡面僅次於樓月學姊,自己絕對惹不起的人,愣了楞才急忙正色保證:「當然,我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向學姊學習。」
「紅酒燉牛肉快要完成了。那是老朽的拿手料理,如果不介意的話請留點肚子享用。」片桐總一郎露出笑容頷首,轉身離開。
「是的!我很期待!」李少鋒目送著片桐總一郎的身影回去交誼廳,接著尚未轉身就注意到迅速接近的腳步聲以及綁著白色馬尾的身影,立即伸手擋住整個人衝撞過來的夏羽額頭,嘆息說:「為什麼一個接著一個,就不能夠先讓我好好上個廁所嗎?」
「我很在意學長和燕子學姊在講什麼悄悄話嘛,只是被老爺子搶先一步……他真的很厲害耶,精準站在聽力的極限距離,甚至露出殺氣騰騰的微笑威脅,害我不敢運氣偷聽,只好繼續待在旁邊等待時機。」夏羽嘟起嘴抱怨,左右甩頭試圖掙脫。
「結果是因為妳想要偷聽才讓老爺子站著幫忙把風喔!」李少鋒喊。
「所以學長和在燕子學姊講什麼悄悄話呢?」夏羽抬起小臉,笑著問。
「……妳真覺得我會講出來嗎?」李少鋒斜眼問。
「基於紀錄者的職責,我有權利知道對話內容。」夏羽不死心地說。
「少胡扯了,知道這點最好對未來有任何影響啦。快點回去坐好,妳不是挺喜歡那齣美劇的嗎?」李少鋒再度伸手壓住夏羽的額頭將她推開,沒好氣地說。
「意外很好看呀,每一集都會讓人想要快點知道後續發展,最大的問題就是處理殭屍的策略太蠢了。」夏羽說。
「妳不能拿修練者當成基準啦。」李少鋒無奈地說。
「好吧,畢竟換成瞭望塔工房的成員去演,目前為止的難關都可以正面突破。」夏羽同意地點點頭,卻依然沒有離開,若無其事地說:「對了,學長,有件事情一直都找不到合適的時間提起,乾脆就趁現在直接講了。算算時間,差不多要去盜藥了。」
李少鋒不禁一懍,有種突然被拉回現實的感覺,忍不住望向燕子所坐的位置。
這個時候,林誠突然發出高呼,整個人直接站在沙發上面。
怎麼了嗎?李少鋒急忙快步走回交誼廳,夏羽也默默跟在後面。
「出現了什麼新消息嗎?」秦樓月正色詢問。
林誠保持單手捧著筆記型電腦的姿勢,凝視螢幕,緩緩地說:「玩家協會的官方網站更新了……殲滅軍順利取得鯤島丐幫的加入承諾,玩家協會準備正式開始運行,預計在近期內舉辦一場隊長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