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欄之外◎蘇家立
只要走近窗戶，心情便會莫名騷動，宛如脫囚的稚鳥，拍打未豐的羽翼奮力地飛行，將蔚藍攬入眼底雖無比喜悅，同時也為一己之渺茫倉皇不已。透過窗欄向外探看，風景活生生被切成數塊全等的矩形，有一些景物無可避免地隱於死角，處於被動。光是這點就令人雀躍，能主動尋覓被掩藏之事物。而習慣久立從不言苦的一根根鐵桿，擔負了開啟另一扇窗的隱密要角。
長期守候翡翠色窗櫺的數根鐵桿，長期暴露於風吹雨淋，外層油漆已悄悄剝落，裸露出經歷滄桑的赭紅肌膚，只要稍加輕觸，碎屑便會一片片飄零，並沾染旁觀者貿然的指紋……它們的要務是守護窗內的事物不受外界騷擾，還是保護窗外的綺景，免受窗內狹小的闃寂複寫？
從不言語的窗欄，與一名在深秋領悟人生聚散無常的遊子，擁有相近的忐忑，卻從不以行動為自我辯護，只默默地將一個和諧的空間裁切為兩個看似互不相干，卻脣齒相依的場域，各自吸引不同磁場的人事物，爾後再重構嶄新的景象，令微風恣意吹拂，聆聽枝頭鳥兒啁啾鳴囀。毋寧說，窗欄僅僅是捍守轉瞬即凋的景象，兀自選擇了守望窗內一切事物，昂首抵拒不停湧來的時光洪流，只為了讓剛剛振翅而飛的青鳥，心裡揣著一個可隨時回頭、能安然駐足，即使鏽蝕仍無畏如晦世道的故鄉。
寬心細看抖洩著青蔥的綠柳，窗欄依然駐足如昔，它俯瞰窗底的孩子把玩色彩鮮豔的皮球；一臉肅穆目送綠葉掙脫枝椏的挽留而寧願枯黃，更心繫即將斜飄的濛濛細雨，慈悲地為屋內敲擊著鍵盤、渾身苦悶的年輕上班族祝禱；捍衛著絢爛的彩霞或微撲雲媚的夕暮，儘管窗內無人，窗欄仍不捨不棄，以時間磨琢身軀，卸下層層疊疊的夜色，呼喚即將探出黑霾的皎潔柔月。
而我在這兒，雙手為它保留了溫暖。記憶不停洩漏的盡頭，必須有人繼承這份恢弘，手指伸出欄杆間的隙縫，摟回當初莫名感動的自由。而我明白，轉身霎時，將不再為一幅風景的獲釋與開敞歡欣鼓舞。在窗欄之外，邈遠的彼端同樣棲息正待翱翔的飛鳥，牠們撢落的色彩更值得想像與盼望，總默默地塗過每一扇窗。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