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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博龐克→逍遙窩-18《為何開旅館》

西河 | 2021-04-23 15:59:05 | 巴幣 114 | 人氣 129


  老闆自述,由我作為代稿。
 
  年輕時,我也曾是個朝氣蓬勃的人,有一腔熱血與抱負。我也曾看過一些所謂的學者寫的書,關於世界和重生的,類似教人悟道的書,我知道,這些學者也曾經年輕過。很多時候,我被他生動彭湃的情感所打動,於是我上山決心完成我的學業,並為天下人造福。
 
  學校就在我祖國的某座山上。它是做漂亮的象牙塔,依山傍水,綠水青松。人們在那裏修習各種學問,在此,我也遇上了志同道合的夥伴,給了我力氣和方向,追求人間真理和大道。不過,只有少數人能使我講出內心真誠的話,並且做出不那麼膚淺的交流,而不是隨著大眾應和、敷衍了事。
 
  當時,我正在著書,不斷查閱圖書經典,希望這些古代經文中能夠有幫助人類生活的智慧。我想,人類最該先處理的知識是關於人類的知識,因為,就我們現下生活的環境來說,碰到最多的生物就是我們自己同類。另一個原因是,其實我並不快樂,我有著不錯的腦袋但卻不足以解決這個問題,要使自己快樂是多麼的難啊!你看,痛苦,到處都是痛苦。我還發現,有人類的地方就有痛苦,這是個不幸的社會、似乎我們彼此就是種種不幸的根源,聖經上或許曾有這樣貼切詩意的描述,人類出生是帶有原罪的。
 
  當時正值寒假,我帶著我寫完的初稿準備下山。我想造福人類,此時,雖身處深山了無人煙之地,但從手機和各種能收到的數位訊息看來,人類的物化和扭曲是越來越嚴重了。
 
  我肩負起所有人類命運沉重的使命,拜別了養育我的象牙塔,決定再次踏入這個大千世界,以履行我當初上山所許下的願望。然而我第一位遇到的人便是一個瑜珈士,他是被邀請來我們學校演講的。他雖鬍子花白,但身體仍保持著健康和機靈。
 
  我問他,為何身邊沒人跟隨。他說:因為他想親自體驗這座山的顛頗、陡峭,只要有機會,他都不會放過,而隨行之人沒有這個體力,便先行上山去了。
 
  「我聽說你是個有名的學者,有智慧之士。我想在我下山之前,先請你看看這份稿子。」
 
  他同意,於是接過稿子。只翻看幾眼,便笑呵呵的還與我,問道。「孩子,你為何寫這份稿子呢?」
 
  我說,還引用了幾句尼采在查拉圖斯特如是說的幾句話。瑜珈士笑得更開懷了。於是他又問。「你愛人類嗎?」
 
  「當然,我愛人類。」我想,這真是一句奇怪的話。
 
  「但是你住在這座高山上的象牙塔裡,你卻說你愛人類。你愛的是抽象的人類還是真正的人呢?」
 
  「你心中沒有一點對同胞的仁愛嗎?」
 
  「你知道,人們總是聲稱自己愛人,但卻受不了住在自己旁邊的鄰居。難道人們都是這樣愛人的嗎?」
 
  我一時說不上來,於是他接著說。「愛著一群不在你旁邊的人很容易,因為你總是可以說人是如此如此的美好,但一旦看見真人,並跟他們相處在一起你就受不了了。這就是我在你的書上看見的東西。」
 
  「我得教人們怎麼過生活,現在人生活有些觀念實在太糟了。」
 
  「『這個世界充滿了罪惡。』我在你的字裡行間之中所感受到的;一種深深的深惡痛絕。你帶著憤世嫉俗的眼光去看這個世界,那麼會得出什麼來呢?一旦人們將這樣的情緒讀進他們的小腦袋瓜裡,又引發什麼化學反應呢?這個世界其實沒那麼糟,自詡高潔者總是用著最嚴厲、傲慢的眼光去恨著這個世界、這些人們。他們恨著那些不如他們的凡夫俗子,又如何能自詡為深愛人類的導師呢?」
 
  我那時很不服氣,覺得這老頭子壞得很。必定是忌妒於我的才華才說出那樣傷人的話。但不過三個月的時間,我漸漸意識到他所說的是對的。自詡高潔者散播的不是愛,而是仇恨。他愛的總是那些高潔、神聖之人,卻不是那群真正的人,很多的人類被他們認為是敵人。
 
  我讀到一本名叫懺悔錄的書,使我的思想轉向。奧古斯丁帶著一種謙遜對他的上帝說話。一種普通人的謙遜,因為他在成為聖人之前也曾如同我們一樣,曾經是個普通人,幹著各式各樣不好的勾當。他能接受,並能欣賞著人類的本然。此時,那一切本是荒謬可笑的,都是神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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