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聖城一個莊嚴的石造陽台上，有一個鳥巢，有一隻鷹。這隻鷹半瞇著眼，坐在陽台邊上發愁，這一愁已經好幾天了。有人上去問它：「你怎麼一直瞅著下方看著呢？」
老鷹說：「我在思考人生。」
若你仔細看這隻老鷹，會發現它長的比其他鷹來的小，頭比其他鷹長的稍大。它整日蜷縮著身體，駝著背，看上去心事重重。你知道，我觀察了三四天，這裡只有它，沒有別的鳥經過。它的食物全靠附近的善心民眾留的吐司邊過活。
它吃的很少，而且咬一兩口就沒啥興致了。我從它的眼神中讀到些驚恐的神色，卻很難說它到底懼怕什麼。或許那恐懼正是導致它蜷著身子，精神渙散的主要原因吧？
「這巢只有你一隻鳥嗎？」
「其他鳥都走了，只剩我。」
「那你為什麼不飛呢？」我問。
「飛？哈！你說的簡單……」它朝我丟了這句揶揄。之後就如同往常一般，往陽台下方俯瞰。
我順著它的視角也俯瞰著，那陽台邊，一陣暈眩感朝我襲來。我大喘口氣，這裡風很大，只一瞬我便恢復了。但仍倚著陽台邊上的扶手，不敢上去與鷹同坐。這樣的高度，我大概會摔成肉餅，想想就不可口。
這時，我看到這個老鷹對我抱以的冷哼，它完全明白我剛才遭遇到了什麼。
「第一次上來都會有這種感覺。」它說。「習慣了，你就能和它為伍。」
「習慣？人怎麼能習慣這個呢？」我心想。不久又道。「你在凝視的難道正是這個嗎？」
它眼神中似有五味雜陳般看來。「……這裡很高。」
沒想到鷹講到此，我竟能和它產生共鳴。又看著此情此景，直覺得這座美麗動人的聖城竟也像一座鳥籠一般囚禁著我，無法施展拳腳，想到這，我的人也隨著我的志氣不禁頹喪起來。
老鷹問道。「對了，為什麼我看你經常上來這邊，而不是向其他人類一樣留在底下呢？」
「唉，」我嘆道。「也許我也在思考人生。」
「……看來我們是同病相憐呢！」
遂，我也和它低頭凝望著這高空。
人確實會開始慢慢習慣這個。但人不該習慣這個。
我也想通了這隻老鷹為何一直待在這裡的原因了。
萬里無雲，天色璀璨，浩瀚的藍色無限的延伸，無邊無際。根本就沒有欄杆、也沒有所謂的網。但我們仍站在這。
「你為什麼不飛呢？」我問。
「大概是我怕吧？」
「怕？為何？」
它慘澹的指著那令人暈眩作噁的高度。「你看，要是從這裡不慎摔下去，那我便成了一塊難吃的肉餅了。哈哈哈。」
「但是你本來就會飛啊！飛行是你的本能，刻在你的基因裡，只要你振翅，就能翱翔，不是嗎？」
它反問。「那你呢？人類。你本可以像你的同伴一樣待在地上，可是卻選擇待在這裡，莫不是你害怕了？」
害怕……唉！我一時也無力反駁。從什麼時候開始，到底下已經成為了我害怕的事情？還是其實我根本沒有嘗試過呢？
那日，黃昏後。「你知道嗎？」
我說。那隻鷹仍沒走。我跟它似乎都變成了這座陽台的一個背景。
「人類終其一生，想飛卻無法長出翅膀的，因為那不是我會的東西。要我像魚一樣在水裡生活也是不可能的，因為那也不是我會的東西。我猜那是造物主給不同的物種它一種特定的天賦吧？別人終極一生都模仿不來。你今天不是因為不能飛而感到沮喪，今天是你能飛而不飛而感到沮喪。告訴我，鷹啊？這是為何呢？為何你明明有翅膀卻不飛呢？」
它那心中思量已久的答案瞬間迸發。「因為，老鷹會因為飛行死亡，死亡總是如影隨形著。我總想做一株植物，也許我的一生就這麼算了，不飛吧！雖然很窩囊，但至少是安全的，不是嗎？我父母總說我很聰明，我想這便是聰明的代價吧？我總是這麼特立獨行。難道那些鳥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死於飛行嗎？」
那振翅飛揚，波瀾壯麗的重生一刻，恰也是它承受它自身死亡的一刻，那便是改變；也正是生命的全貌啊。它必在成長中死亡，也必在成長中重生。
我下樓了，回到人群身邊。那些樹葉飄飄、零落，卻又會再生長回來。自然本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