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The Sisters
Part II
（接續｜姊妹們）
潔思敏翻了身，下半身外骨骼仍穿在身上。
莎菈規定0930熄燈，但自己快要午夜了才睡著。這算好了。小隊裡最淺眠的人是我，到現在都還醒著。偶爾會愁啊，除非像潔思敏那樣任務一結束就撲倒，否則我大概難以在需要的時候得到充足休息。這不利健康，長期睡眠不足，老了以後身體肯定會一堆毛病。但話說回來，又有誰能保證我們活到老呢？搞不好不到24小時，我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跟雪莉一樣呢。
明明有捐軀的覺悟，但真要去死，我才不願意。言語無法表達這種矛盾，像莎菈那種只活在當下的人，或許很難理解我吧。
好香，是隔壁熟睡女孩的頭髮，好棒。以後若退伍了，我一定要生個那樣可愛的女兒。呵。
哎。
可惡，睡不著。
睡不著，睡不著，睡不著，睡不著，睡不著，睡不著。
硬舖床越躺越疼，移防此地不久的我還沒機會去蒐集樹葉塞進被單裡讓自己舒服點，想休息的想法與不配合的身體打起架來，心癢癢的，渾身發熱。真可惡！
索性坐起身，不躺了。我揮揮拳，舒展身體，並且摸黑移動到寢帳窗邊，拉開小道拉鍊探出頭去，吸點半夜的涼空氣。多虧區塊營大門處的警戒塔與探照燈，外頭比帳內亮，儘管如此，抬頭就能望見的璀璨星空說明了這片林地遠離人口密集的城市。
寢帳位於女性分區的邊緣，從窗縫望出，前方防禦工事之後就是漆黑的樹林，夜裡的微風吹得那些要掉不掉的葉唏哩囌嚕的搖擺，一陣又一陣。開始時令人很不安，但強迫聽那麼多晚上，該習慣的全都已適應了。我盯著樹林中某一點，就那般持續看著，假裝那裡很精彩似的。視覺疲勞後，眼瞳慢慢放鬆，視線失焦，呼吸緩和，很快的，大腦就會誤以為自己缺氧，思考將變遲鈍，直到開始點頭時再去撲床，便可以睡著了。連續幾個晚上──扣掉昨天野戰任務──這招屢試不爽。
盯著林間，思索不相干的事物。當作餌的蚯蚓、指壓按摩、退伍後的夢想……奇怪的色塊出現在黑暗處，那是幻影，是想像，夢裡的場景，提早出來迎接我囉。我欣然的接受邏輯越變越奇怪，半瞇眼盯向移動的色塊。它們好不真實，它們好規律，它們停下來了，駐留在樹與樹之間。我似乎瞧見一個個人的輪廓，看不清楚，但無所謂，夢裡的陌生人是誰不重要。開始打哈欠，想再待一會，再多待一會兒，我要待到開始點頭，然後就去撲……
那個東西，它再看我。
不自主地瞇起眼睛，本該漸漸緩下的心跳，忽地加速。
──那個東西看我看得太久了。
那不是個……東西──
霎時間，樹林動了起來。好多，好多，好多個人影走出樹林，無聲無息的接近防禦工事前方，在那邊蠢動。我完全醒了，心律急速上升，背上都是冷汗。不好了！想要往後跌坐在地，但身體反應更快，一個轉身，我跳到莎菈的床鋪旁，一把搶來掛在架上充電的通訊器，轉到最底區塊司令室的頻率，大吼──
「敵襲！敵襲！指揮官，有敵襲！！」
轟噗！幾乎是下一瞬間，我們寢帳的帳頂被看不見的氣力給切開，暴露在璀璨星空之下，夜光中，兩、三個魁梧的凱爾特人跳進來。區塊營裡警報大作。莎菈第一時間翻起身，壓在身下的手槍碰碰碰碰碰朝其中一人連開，槍口閃焰照亮周圍。薇塔驚醒並驚叫，潔思敏滾落床邊，抄起外骨骼手甲放出豹爪般的刺刃就往另一人腳底揍去。最靠近的鬥氣士開啟防禦接下所有子彈，另一人反應不及挨了刺刃，腳一瘸。
帳外槍聲四起，安裝在警戒塔頂的機砲轟轟噠噠的開火。又有兩個傢伙跳進帳內，我聽見鄰近區域傳來戰友的哀號，照明彈與鬥氣外放的摩擦之焰已經可見，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整個區塊陷入混亂。
我沒機會喘息。潔思敏跟敵人扭打在一起，莎菈抄起衝鋒槍邊射邊大叫，一個肩佩金色苗徽的傢伙持斧往我砍來，被我側滾避開，可緊接著另個傢伙高舉劍，灌注了鬥氣就要往小空間內閃避不及的薇塔身上戳下去──
「我去你他X──！」我飛撲過去撞開少女，緊接著，腹部一陣火辣辣的劇痛，痛得我大聲慘叫，周圍視線泛白。
身體似乎被那劍給穿透後釘在床板上。
「冬子姊姊──！！」少女驚恐的大叫。
我用盡全身力氣，雙手抓緊劍柄，不讓敵人把劍抽回。火光中，我看見那人猙獰的臉，是個少年，滿頭大汗地運氣要搶回武器。不，我、我搶不過他……我很快就要沒力氣……了──
粉紅色的影子一晃，是薇塔！她兩手穿上潔思敏平時用來殺時間的搏擊手套，手套之上灌注了我不認識的綠色魔力之光。薇塔大喊的撲了過來，掄拳就往少年臉上猛揍！他的鬥氣都運在手上，猙獰的臉毫無防備，幾下子就被揍了歪去。少女乘勝追擊，每一拳都打在對方臉上，少年鬥氣士終於放開劍，想要抓住薇塔，但她也不知怎做到的，綠色魔力包覆手臂，如打樁機般狂轟猛揍，哇呀哇呀叫聲不絕，中斷他一切動作。
從沒想到那麼天真、可愛的女生可以兇成這鬼樣子，宛若嗑藥的貓咪，連肚子上的痛楚都暫時忘了。
終於，少年古怪地乾嘔，牙齒飛了好幾顆，人往後一倒，不省人事。薇塔在那裡喘息半晌，不料那金苗騎忽然欺近，揮斧從上朝她劈砍，我想出聲示警，但咳出來的是血！薇塔──
她看見了！她往旁邊一滾躲避，拋掉手套，順勢撿起自己的弓，在敵將舉斧之際，拉滿空空的弓弦，又見到綠色魔力充斥著原本應該是搭箭的位置。她拉弓的速度有夠快，而且拉的有夠滿……這女孩，到底是怎麼樣的肌力可以……
噗呼──！
少女的「箭」轟射而出，鬥氣士橫過斧，外放出鬥氣形成盾，阻擋這一擊，綠風散開，吹翻旁邊的床鋪與凌亂衣物。敵人是金級苗階，他很強，薇塔或許硬拚不過的。我咬著牙伸手鉤來放鋪邊的突擊步槍，啊啊大叫朝他扣板機。敵人握拳舉左臂，鬥氣盾穩定地吃下所有子彈，我打空彈匣，薇塔同時也發出第二支「箭」，他被擊退幾步，但姿態不見混亂。真是個強者。
薇塔短時間第三度拉開弓，可那綠色魔力已經沒有方才充沛。鬥氣士冷笑，抄斧踏步逼來，而我鉤不到補充的彈匣……
「薇塔，快跑……」我艱難的喊著。敵人跨到床上，左手抓住劍往下推。我、我痛的視線發黑，看不清楚周圍，只有他冷冽的臉，和薇塔尖叫著的畫面……
「砰！」
巨響使我清醒，使鬥氣士身軀一震。然後又是巨響，第三聲巨響。
是莎菈躺在對面的床鋪上，手持反物資狙擊步槍，槍口冒著煙，子彈穿透了敵人。原、原來她已經幹掉她的目標了嗎？
敵人踉蹌的退一步，手離開劍柄，他張嘴彷彿要表示什麼，薇塔的第三支「箭」砸在他身上，並且，又是巨響一發。這位菁英的金苗騎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瞧著我，火光中，他眼神渙散，雙膝跪地，倒下。
連串槍擊聲、噗噗聲又在耳邊響起，我這個角度看不見，但八成是潔思敏抄出她平時放床鋪下的IDW，槍口緊貼敵人身體，子彈全打出去的噪音吧。
我們……似乎解決了偷襲本帳的敵人。
莎菈搶到我身邊，檢查傷勢後說：「現在拔出來出血量會要妳的命，撐得住嗎！？」我不清楚是否撐得住，我雙眼發黑，她的臉模模糊糊的，聲音也是，痛楚又返回了。
「妳需要緊急處置！」
我當然需要，痛死人了。但是B1區塊還支持的住嗎？醫療帳有被破壞嗎？許多問題在腦海中繚繞著，速度越來越慢……飄忽……
莎菈的通訊器裡，指揮官哇啦哇啦的講一堆話，這裡要壓制，那裡要支援什麼的。潔思敏繃著一張臉，不知是要照顧我，還是要去司令室那裡協防。薇塔還在喘氣，她似乎好緊張，翅膀緊包著身體，幾乎與剛才展現神力時判若兩人。是腎上腺素嗎？吸收的可真快吶……
「聽著。」莎菈為狙擊步槍上新彈匣，道：「妳會飛對吧？請妳把冬子帶去M1基地，到那裡救治。」
「哈……那可是、那可是妳們怎麼辦？哈……呼呼……」
「打不過我們可以躲，可以撤，但她不走就會死，她若死，以後我就得重新找理髮師了。那可不行。」莎菈說。
「還有心情開玩……噗喔……」
「妳別廢話。」
什麼東西在外頭爆炸了，反人員重型步槍的聲音此起彼落。
「我在這裡還有任務，送回去後，我要回來～！」少女飛快的道：「我還能領航HT分隊，我還可以幫忙精確引導，還有──」
莎菈雙手搭在少女肩上，告訴她：「知道，不用再說了，妳做的很好。妳做得非常好。趕快去，趕快回來吧。姊妹。」
薇塔短暫地張口，眨眨眼睛，最後用力點頭。
「嗯！」
後來事情怎麼接的，我記不太清楚了。自己似乎被某種方式從床板上拆下來，並且被繫綁在誰身上。有人在耳邊講話，可怎麼樣也聽不清楚，都埋在槍砲與通訊器嗡嗡的指令聲中。
最後，我離地而起，感覺像是靈魂出竅一樣，說不上來。
我穿過樹梢，遠離紛鬧的人間，迎頭飛向七彩斑爛……的夜空。
－ PLACE －
多特萊爾防線B1區塊
－ MISSION －
| 【直接行動】 |
| 也就是與在戰場上的阿爾斯特軍對戰，或是防守阿爾斯特軍來犯。阿爾斯特軍會有許多軍營在這片原始林中，不僅埋藏在深處，有甚至在地下。地形方面敵軍擁有豐富知識，需要注意對手的地利。南方戰鬥群在防禦上會視乎情況支援冒險者，從１２０ｍｍ迫擊砲的炮擊到狙擊班的掩護提醒不等，有必要的時候也會交換戰術情報，南方戰鬥群旺盛的火力可以在必要時改變戰況，增加優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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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有一片祥和白光。
是天堂長得這個樣子，還是地獄假裝是如此？
結果都猜錯了。是基地醫院的白日光燈，懸在頭上小幅度擺盪。肚子中的異物拿掉了，厚厚的繃帶纏在那裡。明明全身無力，腦子卻異常清醒，肯定是催醒的興奮劑在作祟。原來，連醫生都不打算讓我睡覺。
我身邊有人，有兩個人。是莎菈和潔思敏，後者左手還纏著石膏。她們都在對我微笑。
然後還有一個人靠在腰際，趴著熟睡，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她的頭頂有粉紅色、略為凌亂的頭髮。如果那些電影演的都是真的，她應該在床邊坐一整晚上了吧？
誰暫時都不想講話。只是把手放在粉紅髮的頭頂，指腹輕輕搓著。
輕輕搓著。
還是好香。
（完｜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