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明望著櫺外所飄盪的陣陣不毛點滴，實在是讓我很難想像前些日子試著那剛仿好而改良成功的威遠大砲，那是個讓人感到連身上的巾裳都覺得是一種負擔的節氣。
那時候的事，也諸多如廝地多少有些印象，除了見識到咱大明的威遠大砲那如雷欲聾的衝聲震天響、相當長程的發射範圍、破壞力與軍民一同感到振奮外……
另外使我印象較深的……大概就屬和他相遇的那一小段時刻吧……雖然我也很意外是在那樣的時候與他會面……
「原來是楊主簿……怎麼今日你恰巧剛好經過此道？」
面對眼前的俊美男子，剛使勁氣力抬砲的我是坐在地面而有些站不太起身的姿態與他這麼對談著。
但與其說是對談，不如在行際之間，我是用著相當不屑與訝異的口吻來質問。
我在想……如果今天不是為了阿姊，或許這時的用詞口吻應該又是另一回事了。
「哈哈……周主簿見笑了，這沒的事，不是我剛好路過此地，今天不是咱砲坊試砲的日子嘛，所以身為主簿的我自然沒有理由不來……不是嗎？」
相較於適才那冷冷問話的自己，眼前的楊是顯得既有一番儒人溫和與有禮的風範，比起來說，現在的自己就略些沒君子之腹了。
只不過一想到阿姊，就令我不得不想到城內的家中……那正期盼著我能在這亂世有一番事業而闖出名堂的未婚妻。
一想到李婕……這時的我且又覺得似乎再沒有資格去用那般的口氣來和自己那令我心妒疾的癢癢的楊對談了。
「你這狂妄的小子，你以為你和我們主子同掛著主簿名稱就可以如此無禮？要是你知道我們主子的來頭啊，我包準你一個屁連放都不敢放呢？」
「別說了……誰叫你多嘴？」
似乎是我的態度對眼前的楊感到不敬吧……跟在他身邊的一名同樣是穿著工活服的工人是不免地粗聲咆哮了起來。
聽到工人那麼一說，我不免愣了愣底，然後心中亦出現了一絲絲的念頭，雖然是非常微弱。
對於阿姊的身份來說固然令我感到好奇，不過已經在自己跟前的楊……
再加上他那與一般主簿相較之下又有著不同的溫雅氣息，以及適才方休他身旁工人所對我咆哮的那一番話來聽起。
感覺上除了阿姊和玉蓮小姐之外，似乎連楊的身份都是像謎一般的令人感到不禁坐然而立，雖說不會感到毛骨悚然，但重重的疑慮和疑問且是有的。
「喲……不就是一名主簿嘛？還有分什麼尊貴與低賤的嗎？」
聽得這樣過後，縱然心底稍微凜了凜悶了悶氣是有的，不過當下的自己也只是懶得再和他們有所關係的欣然起身。
接著便是大氣和目光連吭一聲一看也不看地就喚著拉著就是將還累坐在地的三名工人給連說帶哄地讓他們和我一起繼續到試砲的地點去，畢竟時間拖太久了也不是頂好……
「啊……周主簿，真是對不住，我替我的工人失言向你致歉，請你不要介意！」
「唉呀……算了吧，我出來幹活也不少時日與幾年了，這種冷言冷語和仗勢欺人的東西也見多了，楊主簿就不要那麼客氣了，聽了我都覺得一身不自在了。」
楊雖然也在適才的第一時間內立刻遏止自己底下工人的失言，不過就算他沒這樣做，其實我還是也會做出相似的反應，和楊禮貌地寒喧幾句過後就離開。
「周主簿……這樣子好嗎？」
「不管了……咱們還是走吧！」
跟著自己離開的工人也對於我剛才對楊那一番看似挖苦且不屑的話題不免擔起心來，進而問著我說。
我和楊基本上沒有過節，但不知怎的，多數次見過他之後，心裏頭也或多或少的對他產生並不是太好但亦不差的印象，撇除阿姊這個因素之外。
其實也不用他身旁的工人這麼個刻意說，和楊照過數次會面過後，識人也多少有些程度的自己也在隱約之中能或多或少感覺到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坊內主簿……
秋高氣爽的日子，眾人抬著大砲到達廣大的試發點過後，這偌大的地點與鮮少拂起而來的南風。
以及時值的節氣所吹揚手起的涼意，也確實是暫時讓已經連日數月都在砲坊的炎熱火氣與煙薰工作的工人們獲得身心的解放而清涼一陣。
試砲地點雖然大，工人們也著實地感到因為這一陣陣的欣然秋風的吹拂而身心舒暢，但緊張與謹慎的情緒仍然依附在他們的面容上，這不難看得出來。
除卻工人之外，附近也有相當數量的明軍官兵駐守，涵括了保定城在地的居民百姓們。
有許多的人們是刻不容緩地想要一眼見識見識他們眼中所沒有看過的這個威力和殺傷力極大的西洋火砲是如何。
畢竟試砲的成果是不容小覷，因而才會造就雖然舒暢輕鬆但緊張亦同時存在的現象……
而擔當試砲的試場官則是一名叫做朱校尉的明軍軍官，原先是要由我所敬重的史可法史總兵來擔當……
不過聽著一名官兵弟兄提起說來，史總兵最近正忙於長槍兵、騎兵與砲兵的訓練，因故而無法前來。
雖然多多少少為史總兵的不能到來並見證我輩的造砲成果而感到遺憾，不過既然是身為統領全軍鎮守保定的總兵官，也著實的無可厚非了……
從距一點的看著朱校尉之後，其實近看之下，其實他和一般的官軍或多或少沒有差別太多。
但視從他身上與腰際間所配持的長劍過後，我覺得眼前的朱校尉應該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才對！
當然，在試砲的這一天，同時之際也遇到了阿姊，不……應該是說能和她再遇見這是理所當然的。
最近的工事也較略多繁忙，因而阿姊也常常在我這兒分不開身的幫著做起工活，不管是略微粗活的事抑或小事都是如此。
縱然適才和楊的那一番際遇是多少讓我心生不悅，但如同過去自己思慮中所言的，現在遇見阿姊了……想那麼多要做啥呢？
畢竟我和阿姊也真的在這些工活忙碌的時日中是多次相見但無法一時多談，這是讓我感到有些無奈的，所以現在遇見她自然讓我心裏感到相當安心與愉悅。
欲一展其成果的場地中有著相當人數的群潮，在眾多百姓和卒兵的情況下，自然見到她是無心的了，但真的是無心的嗎？
當下也很理所自然地反問著自己，但總歸最後也沒一個結果出來了……但或許這只不過是自己不願也不想去對這個反己所問的問題做出回應罷了。
見著了身在坊內工人群聚一塊的阿姊，這時的自己是真的恨不得能夠前往到她的身邊，哪怕只是一兩句話與文字的閃爍也好。
現今而若，我且然還有更重要的事正等著自己去實踐，縱然心裏念道著她，但公歸公而私歸私的一事歸一事，這是不容置疑而猶豫的！
望向著人群中的她，那依然清澈而不失堅毅且柔中略剛的眉瞼與雙目是掛著自個兒這的方向來。
我不清楚阿姊對我的感覺如何，但知道的是……真實身份看似略薄冑貴的她是不厭惡我且不嫌我這麼個平常的尋常百姓與年輕人。
此刻之中，我彷彿感受到陣陣的雪花正飄盪在自個兒的眼前，不……不只是自己的眼前，就連自己與工人們的四周亦水波凌舞般的擴散開來。
「這……這是……」
「這個時節還是秋季……還不到下雪的時日吧？」
兩名體態看似壯碩的工人見得如此不免也是你一言我一句地談道了起來，當然這個時節並不是個下雪的節氣，自然不能免除讓人感到奇怪與訝異的感受了……
「這不是雪……這是……這是……」
不當另一名女工談起之際，當我們即將把砲運戴至目的地之際，隨著飄揚過來的紛落而絮紅的雪飛花片。
同時之間我們亦聽見了許多起起落落而大小不一的聲音，但是這聲音所要傳達的意念卻荏是地再清楚不過了。
「砲坊萬歲……有你們的努力造砲，韃子必敗！」
「砲坊萬歲……神威勇武威遠砲……打垮韃狗收復彊土！」
這樣子的激勵話語，多數出自於百姓與大明的兵卒，亦有文人儒士題語在內，一整個現在的氛圍且是讓我們感到一語成般的被溫囤水酒的灌來而清醒。
進而跟著感受著百姓和兵卒在剎那間群然而興起奮之的激烈感覺，瞬間的我們彷彿像是戰勝而歸的勇士被夾道歡迎般……
許多工人一見如此，也多數幾乎都露出了數月以來而久違見之的淺淺欣然笑意，看似乎這樣子的歡聲是激起了工人們的士氣吧！
「大明烈士，神威勇武，威遠大砲，震攝四方！」
身旁的工人們禁不住百姓和軍士們的喝聲與激勵，無一不是地紛紛渲染著這一份熱情與昂揚，跟著跟著也向著夾道迎聲的人們呼喝著。
感受到這一份似曾相識但未有過的氛圍，莫說是跟著昂聲呼喊的工人們，甚至連自己也似乎有些稍微的衝動呢……
不過再怎麼的有些衝動，也莫且的比不大上我對身在人群之中的她有著此般的湧泉意念和相思……
或許是她領神回來仰或真的是冥冥之中有著無形的念頭而牽動了她……
當我一度以為望向阿姊而也認為她沒能見到我之時，此刻的阿姊也不住地轉了轉個目光而射向我這兒來。
見著這樣的雙目四眼而交神意會著，我一面在雪花紛落與一片歡聲揚長的行進中而一面望向阿姊，她既然且是地也望著我。
兩兩交相而濡，見著阿姊是如廝地朝我紛紛地施了一笑，雖然我沒辦法從她那黑白交澄且分明的眼神中感受到她是什麼樣的想法。
但不容置疑的……我知道現在自己的心中是既訝然而稍些欣喜，甚至要投以手足無措的言文來述之是不過份。
但令我這樣子的歡喜和訝異感覺其實並沒有維持太久的時間，行進中沒多少的短短時分，我且又和她交相地漸漸互望且逐一茫然地錯神而過。
上天爺爺也真的著實的愛捉弄人了……這是阿姊常常說掛在嘴邊的話語，而與她經常相處不多不少的時日過後，漸漸地這句她口頭上的話也莫二不是地被我提及在口邊了……
此刻的我是真的也不住地在嘴上輕輕地咕嚕咕嚕地飄了出來，不過在夾道歡聲的情況下，這樣子像是輕微的牢騷洩出也在此時顯得稍些微不足道了。
最近在平時的工活場地能經常見到阿姊到我這裏來幫忙，對我來說，能夠常常見到她固然是一件好事。
畢竟我和她本來便是屬於不同工活場地做活的人，別說提及阿姊，要能夠見到她一面且又是相當的困難了……
雖然能夠每天每日地見到她是很好，但可就令自己有些無奈的，便出自於工活實在荏是地相當吃緊，在人力有限的情況下要進行各項行目的活兒。
也因為如此我雖然能天天和阿姊見面，可是天天也有著吃重而消然未意的繁重擔活。
這樣子也使得我們兩人天天見得其面，但卻只能以遙遙望向的雙目視之而輕淡地經過彼此的身影。
有些時候偶然能夠寒暄個一兩句話後再茫茫然地於各自的五里霧中而離去，這也著實的是一種相當的享受……一種可遇不可求的享受。
「周主簿……在楞什麼呢？試砲吧！」
不當也不待我在回憶的河流中喘過神來，隨著工人們的一路與威遠大砲行進，不知何時的我卻將已經是站在試砲的地點上了，身旁的陳國也不禁提點著我這般字句。
前方一望而去是一眼盡然無法收錄其中的翠綠山脈，遙向遠方而既深且綠的山頭與不時充斥著淡淡水氣的高原。
在前方之處而甚其遠的地方，那就是咱大明如今最大的敵手，韃子所在的老家了！
秋娘盤旋於際的這個時候，雖是涼爽而宜心，但這時際卻荏是地讓我和底下的所有工人們感到一陣相當的莫名壓力頂上心頭。
是啊……幾個日月下來的努力，就要在這一刻做成結果驗收了，相信這是所有參與過工活的所有工人們所引頸而盼的，當然這時刻最緊張的莫過於是自己了……
於眾目睽睽的情況下，我和兩三名工人荏是地謹慎而心中那股緊張感全表態於面，然還不致於是慌了手腳的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的確實完成。
（好了……準星誤差調配適當了！）
像面臨到韃子兵如山而湧海的攻將過來之刻，咱們三四個人是不慌不亂地將砲彈、砲座與準星誤差給調整……
不待現場的眾人目光還留待幾分鐘，跟著就是一聲震耳且清脆鉅亮的聲響在早已如數越過眾人目光的遠方處引起陣陣的鉅響。
空際之中不時地泛揚起數度的幾道無形似有形的白霧硝煙，除此之外亦讓人倍感深受的即是砲彈瞬間與地交著間而產生的重大聲響與破壞威力。
那破壞威力足以讓現場的眾人們是感受到地面似乎在略陣一陣的搖晃而稍些亂了手腳。
隨著第一發威遠大砲的射出，跟著第二第三發也隨之發起而動，一砲又一砲的試彈發射，每一砲射出之際都俱備相當的震撼和威力！
看到數發威遠大砲是這般的順利試射過後，現場的百姓和軍士們亦不住地揚起群情激盪而亢奮的情緒，幾乎可以見到每個人將興奮之情現於面容中。
面對如此的順利試砲，官軍的試砲督察官朱校尉亦揚起了滿意的輕微一笑，看似乎也很滿意的樣子。
由這樣子的情況看下來，我們這幾個月下來的努力和改良仿製總算也沒白幹！
面對如此的成功，不僅是我，就連手底下的工人們亦不住地相互慶聲而呼著，高興與歡呼的情緒直露表白無疑。
「周主簿，太好了！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身旁跟著我一起努力的陳國見著如此成果，他亦不禁激動地向著我數般說來。
「我不是最大的功臣，你們才是，沒有你們的全力協助，今天不可能會有如此成果！」
聽得陳國說道說道，自己亦不住地和他一起勾了勾手，一同拍掌擊手地為這樣子的努力成果而感到驕傲。
「恭喜你！」
在這之中，同時間一股令自己感到沁心溫柔而引頸期盼的感覺是如廝地湧上心頭，一句短短的三個行文字就能激起我心中的感覺，那這麼說起來的話……
「阿……阿姊！」，於此刻之中，聞聲而回望過頭的自己是不住地輕聲呼喊一聲……
見到她的這一時際起，縱然現在是群情亢奮的時刻，但自己卻荏是地感到現場似乎是安靜而無聲的，像是只剩下我和眼前所見的阿姊一般……
她的面容、她的笑意和那使我不禁陶然醉之的倩影與溫柔目光投射而來，現在的自己彷彿是失了魂一樣和阿姊這樣子的相互對看……
在那之後，現在依著窗櫺外看著點點雨滴的我似乎也不記得那幾天前試砲圓滿成功的自己是有著什麼樣的印象了……
依稀然然地似乎也記得這樣子群起激奮而不時且數度出現並飄盪於試砲地點的口號了……
英勇保家志不怕，
敵陣如林箭雨下，
烈士捍威兵車行，
誓將夷敵葬腳下。
威遠大砲震天攝，
神威勇猛敵兵懼，
打垮韃子回遼東，
復我大明山河在。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