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驚異》
「那邊的留神一點,小心那些東西是摔不得碰不得水的……」
且淡平常人生的生活,於五、六這兩月較為潮濕的月份來說,坊內的火器且更是要留心注意,萬一受了潮或怎麼著的可就不妙了。
生意砸了,朝廷怪罪下來事小,更嚴重的可是會影響到那數千餘成天於年在外風餐露夕的所有大明軍士的身家性命。
一想到這樣子,我更覺得平時的流程與保養是不能馬虎了,面對天然氣候的時差變異,也同著工人們一般做事,咱們全力將坊內的火器儘量維持在通風的環境。
火器的製程與保養都是重要但卻也是最累人的一環,只要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會鑄下大錯……
「周主簿……周主簿!」,才剛完成坊內的火器保養工作,正要進入書房之時,忽地一道這樣的聲音喚住了我。
看起來我總算能多少體會到為什麼坊內的主簿一直都是短缺的原因了……
才剛忙完花費一整天時間保養的火器工作,於當看起來可以好好歇息之時,且又有這麼一股的聲音往後方傳來。
「有什麼事?」,轉身一見,原來是底下的女工彩兒正在叫我。
縱然心中若有或多至少的不情願,但為上之道,仔細聆聽下面或下屬的話也是重要的。
「外頭……外頭有個女工想要見你,雖然我們有和她說現在是主簿的休息時刻,不過她很執意要見你,所以我們只得先知會主簿一聲。」
瞧著彩兒提得面容稍些為難和不知所措,我也頗為好奇,究竟是誰有著那樣的事情而非得在這個時候找我呢?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也只得差著彩兒應允外頭那位女工的要求而請她進來,同時也吩咐彩兒時候不早趕緊下去好好歇息。
當著彩兒下去歇息之時,本來要進房準備更衣的自己,這時候倒停下手邊那欲做的事情而逕自地站在書房外頭。
書房外頭有著一襲與平時做活場地不一樣的景象,池水、林木、盤岩、每日西下時會到的夕鳥等等……
相較之下,潺潺的流水聲、因風飄揚而不住微微抖綻的草木與花朵、還有那不時會出現輕聲鳴叫的夕鳥鳴音。
一切的一切與平常那敲敲打打而充滿高溫的環境下比起,書房這兒的環境是清幽多了,一天的工活結束時也多少會留戀這樣的環境而不入房更衣。
今天……如果沒有那位欲進來見我一面的女工,或許我還是會像這樣子站在外頭觀看這一切令自己心神清曠靜宜的清幽環境吧!
忽地之間,一聲清脆的鳥鳴聲傳來耳際,聽聞如此之音自然不住地微微向其方位一看。
一看之下,原來不知何時之際,那一隻又一隻的燕鳥在書房外頭的樹枝幹上結起了家來,一窩幼鳥的找娘討吃的,那熱熱鬧鬧看起來真是絡逸不絕。
看到這兒,嘴角邊也不住地揚起稍時的微微一笑,是啊……好像有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沒能看到這般溫馨的畫面了。
現今如此這般的亂世,何時才能止住呢?
「周主簿……」,正當著我看得這般出神之時,再有一個聲音是叫了叫,我憶了憶神且是回首而望。
前些日子……在我認為差不多眼見阿姊無望的時候而開始慢慢洩氣,但今日這準沒讓我料到的……不知為何她又在我周圍出現了!
不再是那種相距而望的出現,而是咫尺根前的出現……
渾圓而微亮的雙眼、不時地因為情緒起浮而稍有波動的眉梢,清徹而白的面孔、總是掛著淺淺笑意的可愛頰靨。
一個纖細而不高的年輕女子正在我身旁如蒲公英一般出現,她叫著稱謂之際,一時間我也不住地聽得呆於原地。
此分見著她的這一刻起,自己心中也不禁開始納悶起來,這是暝中所為?是蒼天憐惜我?是眼見曇花抑或者是聚合離散的無常世間?
「要進來嗎?」,愣了一愣過後,不知如何應對她時,不經意地我問了這麼一聲。
「嗯……」,阿姊並沒有多什麼表示的只應了這一個字便停下語來。
面對面地相齊對坐著,呈現的只是一副再簡便不過的書間與臥房。
那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充著陣陣無形的書齋齊香,但之中也含括了不少鮮鮮可聞的異味,那似乎就像是受潮過後而逐一慢慢分離的紙張味般……
對面坐著她,阿姊像是害臊似的一句話沒有多做語出,她只是一般如常地用那雙澄澄的小圓眼正咕溜溜地打看著我這方位來。
也許我不知也無法得知現在的阿姊到這裏來和現在目光澄亮地打量著自己有什麼用意和想法。
但唯一我知道的是,起碼對她的感覺至少是明亮而清楚的!
見著阿姊的出現,現在的自己似乎已錯了時分一般而記不清這一段沒見到她的期間有多麼長……
也許是五日,也許是半個月、一個月、或半年一年的,不過不論它的久暫,我過起來似乎都是一樣的長,彷彿有個世紀的長日子般。
但諷刺的是……現在阿姊來了,這時我也覺得這些經過時日的它也很短了,彷彿就像昨日的事,也似覺得這事正踏著跟隨著現在這事的腳跟而來。
至於那個自己想像上的敵人嘛……
既然她來了,那現在的自己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充其量的……英挺煥發而俊俏如廝的楊,他本來不過是我思想上的幻影;現在……心中的快樂之燈亮了,取而代之的它也熄滅了。
這時候的節氣已經不寒且有些躁熱,但每每回房之際自己自個兒都還是會沏上一壺微小的適溫茶水。
略微書氣和霉味的紙張氣味在書房內不定時地展開而過,縱然多數是書香的氣味壓蓋過了潮霉,但多多少少依然能夠稍稍聞見潮的氣味。
書香的氣味略再搭和上那一小壺茶水的幽幽嫣香,這樣子清幽環境是工事完成之後回來的最好享受。
「要喝嗎?」
聞著這淡淡而芬郁使人略微迷茫的茶香,我不禁開起口來問了問阿姊,也算是暫時稍解一下坐在房內對望而不言一語的窘境吧?
「蠻香的……這是你沏泡的嗎?」
看到那裊裊昇起的灰煙和濃郁而不淡的氣味與煙囂,眼前的她看似好奇地問了一問。
「想不到你除了身手不錯、懂得識砲弄火、懂得管人管帳,竟也懂得品茗茶水,姊姊我真是過去不識人囉。」
見著我有些靦腆地應允過後,阿姊有些不可置信地這麼說,且尚也不住地露出令我不免會動心傾漾的芬然一笑。
替她稍稍沏了一杯小茶水過後,這時我也不禁按奈內心那懷著熱切但不欲進之的心情問她為什麼這幾天沒來我這兒做活。
阿姊微微而端雅地啜飲了小口茶水之後,她對我那看似刻意且又隨意的一問沒有回答。
充其量也就僅僅對我略撇了一笑,不過看在自己眼中來說,由於已經有一段時日沒見到阿姊,這樣對我來說就很夠了,於此心中原先的抑鬱似若一掃而空,我又快活起來。
「人說沏茶茗水,能夠看出一個人心境和性格,這杯水令我感覺輕淡,但輕淡之中且又帶著續後的微微留香……這句話的確說的倒有幾分真實性呢?」
在品茗過後,她只是稍微說了說這般,而我只是默認這般而沒回語。
「周主簿是這般多樣的才子,看起來過去真的是我看走眼,才會認為周主薄只是個小小的農家子弟……」
「唉呀……阿姊妳過獎了,我們彼此彼此就是了,況且妳這麼說我也會亂不好意思的……」
原先的一陣冷清,至不處的一炷香分過後,阿姊和我不住地聊閒家常了數句起來,包括了平時於工活場地上所述說的趣事抑或壞事甚而自身的糗事。
聊著聊著笑著笑著,我時常地不住在談笑之際偷偷觀看著她,見得阿姊那不假任一的胭脂粉兒所鋪其的臉蛋,那微紅的小小笑靨和酒窩也不住地溜了出來。
這樣的情況和她的面容,使我一時之間亦不住地一旁陪和著阿姊笑而一面赤容羞赧地沉醉於中……
「這些日子……」,過些時分,我稍稍鼓著膽來起頭一說。
瞧她似是一副聽得有些入神而專心之際,這時刻我才又接下去說:「妳不來……沒看見妳……我……我感到很寂寞。」
聽著語出之際,阿姊不免舉起頭來看看我,再細細地思索適才那短短幾字不成一話的語著……
過後……她倏地之間一臉微微地暈紅散著自個兒的臉蛋,微微而羞赧然靦腆地笑了笑。
雖然我不明這之中的所以表示什麼,只能稍稍地去揣測摸著這是什麼樣的意涵。
「不是我不來,我也想來……」,這時阿姊似是地仿著我的方式而說。
「不過……」,沒等我與適才的她一般意會停頓之際,阿姊且又接著下去而說。
「玉蓮小姐不讓妳來?還是楊?」,比起她的反應來說,我是稍稍地急切而躁了點,再問:「是這樣嗎?」
這時她將杯中所剩的輕淡茶水緩緩而啜盡,稍時也對我的提問是略難為情地苦了苦笑。
「我也很難過……」,她點了點頭過後便把聲音放得低低的。
雖然是個疲累的一天,論且過的時分也應不到一個時辰,但我總是覺得現在於己來說是個極為快樂的時刻!
不管好壞抑或閒話,我和阿姊兩人單獨地處在一個書房內,也說了極多的話語,語中之時且一直在笑著而談論自己所遇到的事。
這時的我就像是在幻境和現實中間漂流著……
無論如何……她對我的態度應該說處在稱桿中間的平與不平之處,可以想像這是個使我不住時時刻刻而煩悶起來的問題……
或許由於人內心私切的佔有慾、或許是純粹的關切,無論何時我在內心中仍然想弄清楚楊這個人,那個看起來目前只是個假想的對手。
我想知道他在阿姊的心中是不是佔有個地位,如果有,那份量究竟是如何?
同時亦反問自己是否有無能力能把這個傢伙自她的內心之中從中趕走?
縱然和阿姊一邊繼續品茗而一邊閒聊扯起雲邊際霧,但有時我會故意稍稍地將話題拉到那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青年──楊身上去。
若在談論她和楊的事情和關係之中有稍稍過於深入之際,當然我也得純粹地帶過且過地作為語出的自然發展。
也因此……我所用的語句和字眼幾乎都是迂迴、影射甚至閃爍不明的。
其它的事就隨意地侃侃而談,但對於楊的事,我故意說得很平淡,但自個的內心卻是相當緊張的,一面說著而一面察查阿姊的反應為何?
一開始她似乎沒有覺得這是我所設的陷阱,因此也自然而然地用極其坦率的態度和我交談並說及我所提到的各種問題。
我看著阿姊說得津津坦盪……當她說到一般好笑的地方便活潑地像個及笄小女孩般笑起來。
而說到楊的俊俏外貌、機靈反應辦事才幹之時,阿姊便會加以讚揚……
聽得她說及楊不管對男或女的工人如何親切、如何寬容之時;說得正入味的阿姊似乎沒有察覺到這種說法會刺傷我的心……
後來見著我的反應和什麼之後……不知怎麼地,她倏地忽然之間就不說話了……
際間就只用著那雙晶澄而明亮的眼睛正有一拐沒一道地看著我,稍後便也輕地抿起嘴來一邊看而一邊狡詐地笑。
「你這個小毛頭喲……」,像是察覺到我的目地一般,阿姊這時候是不禁邊笑而邊嗔怪地說。
某日……她這一天不在我的管轄據點之中做活,等到中午休憩快到工活開始之際,這時候不知為何的,阿姊從門口中進了過來。
而當她過來之時,底下的男女工人們也已經開始準備上工了,這時我也開始在為下午的工作做些準備……
偶時看著她略些匆忙地步行過來,也不知道吃過午食了沒?
我站在原地便看著阿姊用布巾拎來一大把的東西,那不知道裏頭裝得是什麼東西。
這時她站在我的面前,一面以袖手衣巾替自個兒拭去汗水而一面解開布巾……
解開布巾一看,原來這大把大把的東西是石榴,這種高檔的東西我不曉得她是從何而來?
見得阿姊是一邊將我拉到較為沒人的地方而一邊拿著那看起來令人不免會垂涎三尺的石榴出來。
她一面稍微地喘口氣而一面對著我說,其實帶來的石榴本來不止這些,可是當她偷偷地走出來之際不小心被楊看見了。
在他的懇求之後,心軟而善心的阿姊便也將石榴拿給了楊一些……
「雖然楊主簿拿了一些過去,不過你看看!」,她把那幾顆碩果垂大的石榴從胸前突兀地拿起來給我看著。
「好在我事先將一些石榴給偷偷藏了起來,因為我要把好的留給你,這些藏起來的都是最好最大顆的!」
像是偷渡矇混過關一般,阿姊不禁略微得意地笑談而語,但同時也為自個適才那樣子拿出石榴的舉動而感到面紅且羞赧。
她說了這些話後,這時我彷彿隱隱約約地覺得阿姊這些言行字句之中,其裏著有一種特別的音調,而且也能微微品茗出一股特別的感情。
此刻……自己內心深處就像是長不大的毛孩子一般,對於如此我感到這樣的感覺是從未有過的高興!
不……這不但高興,於我來說,這樣子也代表著一種勝利感!
雖然結果看起來好像是不太明朗,但我多少能知道……這是對我過去時常關心的問題的答案!
但我怎麼也居然沒能料到這無形中的答案是這麼好、這麼微妙甚而恰當!
縱然它是間接而暗示的,但因為它帶有事實的證明和行動的支持,所以它對我來說且是更有力而更動人的。
此時也因為這般,這樣子的意境也多少含了些微無形的情份在裡面,諸如的情份也如同醉人的杯水小酒一般而迷昏了我的頭。
這時我訝著而癡癡地站在阿姊的面前向她看著,不知道過了許久時候,我只知道自己是看了眼前的阿姊許久許久,差不多已忘記了一切。
我看見她的頭在我這般視線的壓力下而逐一地漸低去……低去過後且似有更多更多的紅潮泛上阿姊的臉孔。
這時的她是多麼美啊!
我想假若現在前些日子所看過的漂亮名妓──邢沅站在我面前,與現在的阿姊一經比起,我認為在我心中就算邢沅再漂亮再動人,也絕對不能與阿姊的容貌相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