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涼爽中不忘帶有南風身跡的秋季，站立於貼地緊實的瓦欄屋磚，眼簾入目的多數盡是瑟意滿載而戚戚然的景象。
一片片紅葉繽落於地，像是諸多逝去的事實一般地令我心中頓時感到相當的不捨。
佛曰有云：「世人沉於三戒於七慾，如若不捨又怎何得，又如何於世常安心落土歸塵。」
是啊……佛祖說得很對，手裏盡數是東西的時候，當你自己又想到什麼的時候，此刻就必須要放下手裏的東西。
不捨怎得……沒有辦法捨去的話，那又如何能得到什麼呢？
憶著這句短短的箴言之詩，但現在看看身為凡夫俗己的當下，我捨去且失去了許多的親友涵括了自己的阿爸。
如今再度地用這短句來審視賭數著自己，捨去了……但我得到了什麼？
望著漸一而逐落於四方塵土的紅葉，想起了過去的鄉村農家、自己的家園和宗親，想著他們是如何在自己的眼前逐然地陷落於人禍之中……
一想到人的性命在如此年代下被視為落地紅葉的一文不值，自己既是一陣又一陣的感到心寒以及痛心。
正當著自己彷彿是墜入了無盡的林木海霧之時，這時候從佔地面積不小但亦不大的古樹後方那兒是傳來了幾道細微的聲音。
當下也或許是下意識地反射性動作抑或行為吧？
此刻一聽見聲音的自己，雖然是有些猝不及防地驚然從霧中強行地醒著過來，但一時之間的迅速身手卻也閃入了古木的背面之中。
這樣子的聲音其實是很微小的，不是什麼過於令人心煩的吵雜噪音，那像是一兩個人在談話的聲音。
好奇之下的附耳旁聽，細細分辨過後不難分出來這聲音是一男一女所發出的談話聲，會是誰呢……我想。
躲在古老齡木背後而偷偷地暗中視察當下的四周，不乏著那即將迎面來臨的男女二聲。
其實說穿了……無論在坊內的何處，每一個角落與其空間不都是砲坊內部的處所嗎？
那麼老實說來我這樣子隱密地藏起之行是應當顯得有些不大需要了……
要真說起嘛也只能歸咎在這是自己本身的反射性動作吧？
那一對聲音是漸然而逐起地往自個兒這的方向來著，既是抱著好奇且又抱著莫名緊張亢奮的心境待察而為。
謹道著這聲音是越來且近，談論的文言內容為何也不難地而逐一知曉！
「你這個小子喔，我從來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有收過你這樣的一個門下子弟了？」
顯而淺見的，以自己的聽覺來說，這道言出之音的源頭，自然不難猜到這聲音是個女人的聲音，不過這個女人會是誰呢？
「唉喲喲……別這麼說嘛，妳大姊頭一個功夫了得，人又長得漂漂亮亮而多起來七八分成熟的韻味，這樣子的美女真的願意捨棄自己的良好形象而拒絕別人的請求嘛？」
聽得那女人的聲音過後，間隔不至數秒且又聽到這一個男人的聲音，與第一次聽起的女人聲音相比，耳邊這個男人的聲音，我且是熟稔而認得的！
照著適才聽得頗為清晰的談話內容來瞧，這樣子的音調和這種逢人便讚揚的巧晰之語來看，我也能確定這個男人是自己所認識的弟兄……
「唉呀……真拿你沒輒，要我教你武功不是不行，只不過……你得先給我一個我為什麼得要教你武功的理由才行？」
女人且也一時之間看似被這男人給相纏了許多時間，一番看似緩兵之計的言論是下出棋手來著。
坊內有女工或誰的會功夫……這時的自己是不禁這麼想，而且還能厲害到需要連我所認識的弟兄也想跟著學……
如此的如此，且是讓我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是更加令自己感到好奇而欲知曉她是何人了！
「理由嘛……這個……我……唉呀，這我一時之間也沒法向妳說清楚……」
那熟裏稔悉的男子聲音這麼個回應，那音調聽起來好像不把什麼當一回事般，但之中且似乎又有些殷殷期盼的感覺。
「不清不楚的……真是的，就算你真的想不到什麼足夠理由的話，也總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說。
若當真我有一天授於你拳腳和刀槍功夫，但你的意志假若這樣的不清楚和不明白，那麼不管你怎麼學終究還是會差了一截……」
相較於語調介在輕佻與謹重的男子，女人的音調內容便顯得為穩當俐落和嚴正不阿。
「噢……那照妳的說法這樣講起來，言下之意是願意教我功夫囉？」，聽得女人那麼回答，男子的語氣像是什麼的不住開始雀躍欣動起來。
「唉喲……我說少主簿，楚大少爺，我剛才說的呢你可能還不太明白……
要教你功夫的當下，我只有說了『假如』這兩個字，比起我家的女主子從小就詩書禮樂越遙春秋來說，相信多少讀過書的你應該不會不知道什麼叫做『假如』吧？」
一看見男子如此莫名的悸動，女人也不禁開始扯七揚八個招架起來，深怕還一會兒不知情而中了圈套，而之中的假如這兩個字也因此微微揚長了音量。
「『假如』啊……嗯……大姊頭說的不無不是，看起來是我楚某搞錯神會錯意了，真是遺憾……」
像是興起什麼念頭還是談起扯著起了興致般，這一男一女就也不約而同的在這一棵古樹環下而立時頓坐著的聊起來。
這讓我是屆時感到意外和錯愕，怎麼會這麼剛好，莫非是自己躲得不夠好而被發現了嗎？
既時之間我也不敢再動個一聲大氣和談個什麼動作，除了萬一被這對男女揪出來很難做人之外。
其二是且由她們所談涉的話題和內容，不知道哪裏來的感覺告訴我，眼前這女人的身份應當非相同小可。
況且她下一句所要說的行文也許會和我對阿姊的疑惑有關……既然如此，那我就得更小心點的不能被發現了！
「其實剛才聽你這麼說，我倒是有點好奇……你有什麼樣的理由非得要跟我學功夫呢？」
卸下適才那聽似剛正的音腔，女人一時間從嚴而轉為了一般的聲調，而之中且略帶著微微輕柔的尾音，讓我的確也再度地領教了什麼叫做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彷這時候聽著此般的聲音，不知為何我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李婕……
平常是溫婉可親而美麗似仙的她，只不過一旦惹得從小身為農家女孩的李婕揚起大火來……
我的老天……那樣子的場面可也真的比起關外的韃子兵和闖王的兵馬更加恐怖和不敢領教了！
「這個嘛……我的確是有個非和妳學功夫的理由，但我怕說出來妳會笑我太單純……」
「快說吧……這樣子拖拖拉拉的可不像個堂堂的男子漢……」
男子是有些欲說但且不的語音，至於女人則是一副高亢而爽快地半催半撫地起著男子趕快說著。
「在開始之前……周克玉周主簿這個人你知道吧？」
男子這時候終究是拗不過女人的請求而訴說起自己的理由來，只是當他第一句話的開頭講述時……聽得自己的名字赫赫上榜時，我著實的也沒來由地起出了一身冷汗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聖卿要和那女人學功夫的理由會和我有關係？
「周克玉……這個人我知道，是從一個小小的工人一際之間躍起而當了坊內的主簿來，同時他也算是半個救了我女主子的恩人。」
「等等……從一路過來和妳談起的時候就一直聽到妳所說的主子主子的，妳的主子是誰，我挺好奇的？而且為什麼妳說克玉是妳主子的救命恩人呢？」
當聖卿和那個女人聊起話來，這時候他們二人所言談的話題我或多或少也起了興致來著。
不……不只是起來興致，因為這原先也正是我想要知道的東西，這樣子的巧合也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了。
「這……唉呀，我的主子是誰這你就不用知道太多了，我只跟你說……坊內的楊主簿是和我一道來保護主子的，這樣子就可以了！」
「這樣啊……看來這也是大姊頭妳的難言之隱了，那麼好吧，我身為一個堂堂的大君子大男子漢也不會去強人所難！
今天的內容我會保密到家，絕對不會洩露出去，請大姊頭就好好放心吧！」
「謝謝你……看你平常的行為和今天的為人，讓我覺得你是個還不錯的人，這樣子吧，為了感謝你包容我的難言之隱，我就破例一番的從明天起就教你功夫吧！」
「真的嗎？那我的理由呢，大姊頭有興趣聽嗎？」
「悉聽尊便了，只不過要我教你功夫，你可得要有相當受苦和磨難的心理準備才行！」
一聽見眼前的女人願意授於功夫給自己，聖卿簡直是樂得起神，險些沒坐著大跳起來，只不過那女人後面所言他有沒有聽到就不為所知了……
「是這樣的……有一天我和克玉帶坊內的工人和城內的官軍，我們一起運著大砲要送到前線的保定軍營去給明軍禦敵。
可誰也沒料到那時候竟殺出一隊李自成的賊兵，當時的情況是確實的讓我這個帶頭的主簿意想不到和措手不及……
雖然賊兵們的人數不多，但為了保護坊內的大砲和火器不陷入敵人之手，那時候還只是一名坊內工人的克玉是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和官軍一起奮勇抵抗突出其來的賊兵。
危機臨陣前他且叫我帶著不諳功夫的工人趕緊躲開而不要白白犧牲性命。
雖然最後克玉和官軍一起打退了賊兵，但事後我卻很內疚甚至是恨自己，恨我不懂得太多功夫，恨我是個帶頭的但危急之時卻只能帶著下面的人逃走。
如果當時的自己也懂得一點拳腳功夫的話，我也能夠為砲坊為大明做一點事情了……
因為這樣子所以我也想學功夫，好將來可以為大明的老百姓做點事情，哪怕我只是小小的一份力量也好！」
「嗯……這個理由確實很富麗堂皇，也得讓我重新對你和周克玉兩個年輕人好好再度重新審視一番了！」
原來如此……原來聖卿迫且急待地這麼想學功夫的理由是這樣子，這也是令我所意想不到的。
原先幾年沒見到他，昨日一見時彷彿覺得聖卿像個大家少爺一樣，但今日聽得與之對話一見，不只是讓那女人改觀，就連我也得重新對眼前的聖卿審視審視才行了！
至於那女人是誰呢？從她口中主子主子甚至是其救命恩人的說起，我的心中已經多少有個底了……
但同時際，她的適才言文之間卻也讓我不得不感到一股焦慮襲上心頭，希望那女人所說的事實不會讓我和阿姊之間的關係更加疏遠才好……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