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神之路－英雄時代（上）

　　「史詩」這個用詞，除形容動輒壯大磅礡的場面，還包含綜觀全體世界的眼光，以及一種對未來的詮釋。

　　若如此說，《英雄時代》或許正是一部史詩級作品。


　　《英雄時代》是相當難得一見，一部跨越星系、站在全宇宙的立場來演示故事的科幻作品。ＳＦ題材中的世界，多半都停留在地球圈或是太陽系；即便是《超級機器人大戰》系列，銀河系也已是相當大規模的舞台。為顧及科幻上必要的真實性，《勇往直前》這類已相當誇張的故事，一遇到長距離移動都還是有數十年歲月已過的情節；但在《英雄時代》中，只要沿著星際間的通道跳躍，數十日便可穿梭來回於數十萬光年的距離。這種像是《奔向地球》般巨大的故事架構，也因此得以被見。

　　此繼《蒼穹之戰神》之後，冲方丁執筆的作品，又不只是個引入神話的科幻作品。在整個宇宙中，人類與其他種族該如何相處、該如何尋找出路？圍繞於五個種族與契約的故事，一開始看來單純，主題看似為人類的抗爭，但隨著劇情開展，越來越詭譎、矛盾叢生，無法理解作者所要表達的主旨。一直要到收尾階段了，才逐漸能明白劇情的重點；甚至要到結局，才能真正了解前面佈下的伏線。

　　這樣子一部宏觀思考的動畫，卻又能在每個角色的每個行為及每個物件中，細膩地給予劇情上的意義，使得隱喻充滿於整部作品；而越是看下去，就越能牽引出隱喻中的趣味與真意。最後藉由這些隱喻的堆積，於是終能發現作品的寓意所在。

　　拙者在此篇，想要改變一下談述的方式，讓我們先從一個一個的詞組開始，慢慢接近核心。



（一）Ａｇｅ

　　男主角艾吉（エイジ）的名字，也正是指「Ａｇｅ」：時代。

　　劇中諸多名字的由來，都是從希臘神話中擷取而成。其中最為明顯的乃是五大族：黃金一族、白銀一族、青銅一族、英雄一族、黑鐵一族（人類）。若覺得這樣的排列很熟悉，除了代表您對希臘神話有所了解，也印證這個要素廣泛地被應用於現代的創作之中。

　　AQUAPLUS旗下作品《花冠之淚》雖是大量引用塞爾特神話的作品，但在時代的描述上，卻是使用了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這些名詞。

　　這樣子的稱呼其實並非來自於希臘神話，而是來自於古希臘詩人赫西俄德（Hesiod）的長詩《工作與時日》（Works and Days）中所提及，有關於人類在與諸神的互動中所產生的五個時代。

　　首先是人類心靈美好安定，世界美妙豐饒的「黃金時代」（Golden Age）；

　　而後是由宙斯開始統治，而人類開始具有反動之心的「白銀時代」（Silver Age）；

　　之後的「青銅時代」（Bronze Age），人類開始墮落，雖保有強大，但喜愛戰爭；

　　耳熟能詳的特洛伊戰爭就發生於第四個時代，也就是半神與英雄們最為活躍、希臘神話中最精采豐富的時代－－英雄時代（Heroic Age），也是人類最後的盛世。

　　在這之後，人類進入黑鐵時代（Iron Age），變得邪惡而貪婪，諸神不再與人類來往，從此人類只能自食其力。

　　由於《工作與時日》是教訓詩，我們當然可以想見赫西俄德以此來借古諷今，勉勵人類去追求古代的榮耀與自信，循著前人的腳步來面對未定的未來。那麼，作為現代人（黑鐵時代），我們只能持續地生活在無知與無智的世界，永遠踏不出前步嗎？是不是學習古人流傳至今的事蹟，我們才能打開未來的道路？

　　艾吉作為整個「時代」的象徵，在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探尋過去與開展未來，艾吉早已知道最後的結局，他所等待的，其實只是一個契機。能否成功走向那個結局，則看各族的表現了。



（二）黄金の種族と二つの星


　　黃金一族自始至終都未曾出現在劇情中，神秘且無法捉摸；但他們所遺留的訊息，卻是所有種族的終極目標。

　　或許對所有種族來說，黃金一族即是實際意義上的「神」。他們引導憑藉一己之力飛往宇宙的種族，並在臨走前給予代表「未來」的暗示。各種族為找尋暗示的箇中意義，開始行動、推動歷史。

　　他們最後停留的星球歐隆（オロン），也可以說是神離之地，在這裡他們留下了艾吉；而女主角狄安奈拉（ディアネイラ）發現了艾吉，開始了故事。最後所找尋到的目標，卻是黃金一族的母星－－艾琉西翁（Elysion，エリュシオン），也是希臘神話中，眾英雄死後所到達的永恆樂園。這兩顆星球可以說是互為黃金一族與黑鐵一族開始與結束之星。而黃金一族則將所有的謎底與智慧，皆託付在這兩顆星球之上。

　　我們起始於大智慧的終點，結束於宇宙一切生命真理的源頭。除了意味著「溯源」，也為兩個種族提供了強烈的對比性，並暗示了人類這個文明落後、心靈不成熟的種族，正是開啟通往外宇宙（理想境地）至要的關鍵。



（三）銀の種族

　　在黃金一族離開宇宙之後，白銀一族隨即取得了宇宙的宰制權。

　　一般提及時代，黃金時代不論是程度或時間都早於白銀時代；白銀一族亦同，追尋在黃金一族之後，憑藉著黃金一族傳授的技術稱霸整個宇宙。

　　白銀一族並非像人類一樣，會有「追尋過去」的行動，因為他們不存在緬懷過去的感情。也因此在劇情中段，人類進攻白銀族母星時遭遇到的敗北，也正是因為太慢預料到白銀族文化中其實並沒有「軌跡」這樣的概念，「過去」對白銀一族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因此為了能即時連絡散居各地的同胞，發展出一套超高度的心靈同步技術。

　　而在這樣子的文化下，他們也同步發展出「捨棄感情」的技術。將無用的感性轉移給一個人，保留能讓白銀一族隨時保持在時代尖端的理性。因著這一點，白銀一族以壓倒性的力量制御住其他種族。

　　但感情是生命與生俱來擁有的，根絕感情是不可能做到的事。當白銀一族面對不擅長處理、泉湧而出的情感，那些負面的情緒所造成的痛苦，恐怕遠在人類能感受之上。這麼看來，或許白銀族全體在那全面的理性之下，面對感情問題的能力比所謂「草莓族」還遠來得糟糕吧，尤提．拉（ユティ．ラー）正是最好的例子。

　　在白銀族中，唯一一個接受同胞情感與族群記憶的個體：普洛梅．歐（プロメ．オー）（上圖），會成為第一個與黑鐵族達成協議的白銀族也就可想而知。相較於其他白銀族，能夠以睿智處理情感的她，比其他白銀族更能理解黑鐵族的行為，以及與人類有類似行為的黃金一族的真意。為了解開謎底與達成共識，她自願與人類接觸這件事，成了全劇轉折的關鍵，與狄安奈拉的對話更是讓觀眾得以窺視主旨的一個橋段。

　　當然，也不是就如此漠視了理性的重要性。普洛梅與狄安奈拉的對話結束後，多數的白銀族靠向了停戰的一方，這也是因為他們這些理性持有者進行現狀分析後，為了達成整體的目的所決定的。雖然因個體不同而有意見的分歧，但都是以清澈的理性來提出自己的主張。這與人類動不動就被情緒所動、依賴情感，進而吵吵鬧鬧地對立，甚至彼此破壞，是大相庭逕的思維。若人類不能意識到這點，或許很難在宇宙中生存也說不定。

　　最後白銀一族理解了黃金一族的真意，追隨著他們的腳步前往了外宇宙。這個睿智的種族，從此將他們身上維持住宇宙秩序與傳承後進的重任，交付給了黑鐵一族，使黑鐵一族，成為了未來的黃金一族。



（四）青銅の種族


　　這麼說或許很傷人（蟲）吧，但這個種族在劇中多是砲灰與寵物的戲份。

　　乍看之下，能建造出長兩公里的巨大戰艦、能發展心靈探索科技、能製造戰鬥能力強大的機兵，怎麼想都會覺得人類的文明遠在這個非人形的物種之上。但在地球被佔領之際，人類敗於其下，被逐出了地球一百多年，黑鐵一族對其的憎恨或許遠高於他們幕後的主使者白銀一族。

　　但他們的文明可能不是建立在外造的東西上，而是自身－－物種本身的進化就代表著文明的進化。這讓他們單一個體的能力相當強大，而即便人類以強大的科技與之對應，他們絕對多的數量成了優勢，再加上他們還能使用「萬能的力量」－－培德隆之盾。以這樣的觀點看來，青銅一族的文明或許也應該在人類之上。

　　在過去《挑戰者月刊》上連載的李伍薰老師的小說作品《生命之環》中，也有類似的種族出現。這由地球發跡的種族能在宇宙中自由活動，單兵作戰能力幾乎等於一艘船艦，在宇宙中沒多少種族可與之匹敵。像這樣將文明建立在自身進化上的想法，可以說是人類發展的過程中鮮少前進的方向。

　　在劇中一直都是被視為下等生物的青銅一族，若正視其作為一個文明種族的身分，明明消滅了最多的青銅一族的艾吉，在其母星時卻憐憫青銅族幼體的動作就可以理解了。試想在諸多戰爭作品裡對佇立在戰火中老弱婦孺的描寫，便可了解艾吉看到的景象。因為無法與其溝通，造成的誤會幾乎摧毀了青銅族母星。

　　在最後由普洛梅移交給狄安奈拉，可與青銅一族精神交流的能力，其實也暗示了人類已足以有真正的能力，面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情況。青銅一族說是彰顯種族是否能面對相異，最好的驗證也不為過。

　　最後青銅族的一半追隨白銀族而去，而一半則聽從狄安奈拉跟麾下騎士團的差遣，用來教訓威嚇還想繼續意氣之爭的人類。當這一半也追隨著黑鐵一族跨越宇宙之時，這個宇宙將會誕生新的秩序，以及新的故事。





　　上篇在此打住，作為一個先導。下篇則要進入比較關鍵的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