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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
喧嘩。
喧嘩漸漸小了,窗外的火光也漸漸盛大了起來。
這說明撤退的作業已經到了尾聲。
也說明了,這支舞已經到了盡頭。
「結束了。」勾著他的脖子,她問。
「嗯,結束了。」摟著她的細腰,他說。
琪娜咬著下唇。
她也是個很不擅長將想法說出口的人,一直以來都是。
而每當她要下定決心說出一些話,她總會咬起她的下唇。
這個習慣她自己知道。
而她也知道,自己的這個習慣,他也知道。
所以圖卡不催促,他做不好好好表達,但他起碼做得到靜靜地等候。
但琪娜知道圖卡的焦急。
所以她也只好放下自己的情緒,盡快開口。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
「真的,不能不走嗎?」琪娜問,艱難地。
「不能。」圖卡說,果斷的。
「……你不永遠都是我的嗎?」琪娜垂下睫毛。
「但我是個法老王。」圖卡輕吻琪娜的額頭。
「騙子。」琪娜推開圖卡。
這一推力氣挺大,圖卡向後跌了幾步。
跌了幾步,身後就是門。
圖卡眨了眨眼,明白了琪娜的意思。
他實在無法反駁。
「抱歉。」圖卡轉身走出門,背對著琪娜說。
「你會回來嗎?」身後傳來琪娜冰冷地聲音。
「……」圖卡止步,沉默。
「我只能忍受你說一次謊,告訴我,你會回來。」琪娜又說。
「我……」圖卡語塞。
他希望自己在最後能留給她的,不是一場詛咒,而是一定會實現的承諾。
所以他實在不想對她說謊,真的不想。
背對琪娜的圖卡咬著牙,低著頭,雙拳緊緊握上。
他真的,真的不想……
「算了,請啟程吧,預祝凱旋,我的王。」
背後傳來這句話,還有一聲若有似無地嘆息。
圖卡低著頭,一步一步離開琪娜那門並未關上的寢宮。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
總算,圖卡離開了寢宮。
反手將門帶上,扣了鎖。
寢宮再次回到琪娜一個人。
之後,或許會有人將自己帶走,自己未來會有怎樣的命運,她不想思考,也沒興趣知道。
琪娜嘆了口氣,垂下頭,在沒有旁人的房間裡頭,流下一顆沉默的淚。
這就是她的命運。
這就是她作為巫女,所躲不開的命運。
「琪娜!」
喊聲。
自門外。
「……」
「我會努力回來的,這我還是可以保證!」
門外再喊。
琪娜咬著下唇。
肩膀顫抖,雙拳緊握。
「……」
沉默。
沉默。
琪娜看著模糊的地板,感受劃過臉龐的溫暖。
她不抬頭。
她抬不起頭。
「……再麻煩妳等我了。」
「……」
聲音變小了。
即使沒有抬頭,也依稀可以看見,他那無奈的笑容。
她一樣沉默。
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我走了。」
琪娜抬起頭,奔跑著向前,毫不猶豫地轉開了門鎖,將門推了開。
門外的走廊空無一人,只有幾乎像是晚霞般的火光照映進來,與石牆上的紋理互相輝映。
就像一幅畫一樣。
帶上門,有氣無力地將門關起。
她退了幾步,坐在床上,接著大字躺平。
隨後,原本自眼底滑落的眼淚改成自眼角滑落,濕了她的髮梢。
剛才,能說什麼才好呢?
難不成該說,「別管了,跟我走」嗎?
「我會努力回來的,這我還是可以保證……再麻煩妳等我了……」
她喃喃。
對著空無一人的寢室,對著泛著橙芒的石牆。
對著天花板上刻劃星辰的紋飾,對著比平日更為燥熱的空氣。
對著剛才的一支舞。
與人一起跳著的舞,對象是穿著戰甲的傻男人。
「傻瓜……」她流著淚。
靜靜地流著。
她的呼吸岔了,正平躺在床上咳嗽著。
真的很討厭,自己這副德行。
「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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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燃燒的整個王都,為漆黑一片的天空提供了篝火。
著火的街道上空無一人,獨一隊勁騎策馬狂疾。
狂疾的隊伍中央,是當代的埃及王者,周圍則是王的近侍,常伴著王出生入死。
此刻,他們要前往城牆的最前線。
「沒想到,居然會走到這一步。」近侍哈菲茲笑了。
「法老王,如果真的不行,你就先走吧。」指揮官艾哈邁德回頭看著自己低著頭的王。
「這當然不行。」圖卡抬起頭,露出苦澀而堅決的微笑。
原本他們早該跟著前隊一起抵達,但因為一支舞的時間,他們分成兩隊前進。
所以一路上圖卡都很羞愧地低著頭。
「我會努力回來的,這我還是可以保證~~」哈菲茲怪叫。
「再麻煩妳等我了~~~我走了~~~~」沙馬里接著說。
「……」圖卡鐵著臉。
看見王的臉色,包含阿斯那在內的所有人一齊放聲大笑。
馬跳過一條燃著火的矮牆,踏破一張莎草紙。
已經到了第四街區,大概還有幾里的距離。
「你聲音實在太大了。」阿斯那勉強止住笑。
「沒辦法,人家躲在宮內,聲音一定要這麼大才能聽見嘛。」哈菲茲笑了笑,他其實可以理解。
「真是太熱情了。」沙馬里感嘆。
「別說了,如果不小心有命回去,他還是法老王,你會變成烤肉的。」艾哈邁德搖搖頭。
沉默。
馬蹄聲,嘶吼聲,風嘯聲。
著火的甘草,燃油的味道,滾燙的觸感,金黃的火光。
「所以法老王,如果真的不行,你就先走吧。」艾哈邁德認真說。
「阿斯那,你的妻子呢?」圖卡立即反問。
「……」艾哈邁德沉默。
「哈菲茲,你的孩子呢?」圖卡繼續問。
「我……」哈菲茲也沉默。
「你呢艾哈邁德?等你的人呢?你呢沙馬里?我知道你還有一個家族,而你呢?阿斯那?」圖卡接著說。
不是埃及王者,也不是他們的主人。
就只是圖卡,他們能夠同生共死的朋友。
對著他視如朋友,視如兄長的在這裡的每一個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沒有人回應。
圖卡露出苦澀地笑容。
堅決,而且不由分說。
「今天我若能活命,一定是跟你們一起走,沒什麼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