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祭司呢!」傳令官一面奔跑,一面在宮裡大吼。
「還在法老王的寢宮!」守衛也曉得事情的嚴重,並沒有任何阻擾。
其實按理,他不能在皇寢這麼做。
但事態緊急,緊急如危急存亡之秋。
---
埃及王都,自古為神靈守護之地。
而如今即將終結埃及歷史的,卻是來自北方,根本搞不清楚是什麼來歷的死靈大軍。
一開始,只不過是一些在市井裡的流言蜚語。
戴著鎧甲的骷髏,在午夜時分騎著腐肉構成的血戰馬,侵略北方的部落,踏著人血,踩在大漠,將太陽染黑……
任何人都不把這當回事。
直到王都的第一支商隊,被第一具死靈砍下腦袋。
直到為時已晚。
不知死靈士兵來自何方,也不知死靈士兵為何而戰,他們就如同一場詛咒一樣,只管屠殺殆盡所到之處。
死靈士兵個個驍勇善戰,不易死亡,要讓死靈士兵喪失作戰的能力,只有讓他們戰至粉身碎骨。
但是活人,只要心臟挨上一箭就完了。
而完了的人,也將變成死靈。
是的,變成死靈。
與其說是戰爭,這更接近一場瘟疫。
死靈士兵就如同瘟疫一樣侵襲著生靈的世界,侵襲著這神靈守護之地,這太陽之都。
戰,過了一年。
整個埃及王軍,並沒有找到戰法。
至此,可以說是輸掉已經整個國家。
略計一萬七千死靈大軍浩浩蕩蕩,佔據金黃色的沙漠,死亡的氣息舖地而蓋。
王家軍雖然在數量上依然佔有優勢,可不但士氣低靡,而且,的確也沒有『辦法』擊敗那些的死靈。
戰局已定。
那該如何對百姓說明?
他們說:
王家軍將於首都與邪軍做最後的交鋒,王家軍佔盡地利,資源充足,並人數浩大,驍勇善戰。
這將會是翻轉戰局的最後勝機,請諸位子民理解,獻出你們的土地。
榮耀,與太陽神的子嗣同在。
此話為真?
是也不是。
戰至此時,勝機蕩然無存。
且因為敵人那將活人變成死靈的異術之殘暴不堪,所以寧可失去國家,淪為無國難民在世界各地遊蕩,他們也實在不能投降。
不能再讓死靈再殺死一個人,絕不。
這是法老王的意志。
戰至此時,勝機蕩然無存。
但若棄守首都,以一些不能見光的手段與之抗衡,同歸於盡在這王都之中,手段還是有。
所以王決議棄守首都,盡可能地確保百姓能安讓遣散,接下來在遺詔裡頭選定繼任的新王,再親自留下來斷後。
這件事,只有部分的王家軍知曉。
是的,斷後的人裡頭,有作為法老王。
這是這一位偉大法老王的力量,與仁慈。
是的,斷後的人並非告示裡,那勢力龐大的王家軍。
而獨獨只有六位神官,與神之子的法老王。
---
「我說太多了,走吧。」圖卡將手伸向一旁的頭盔,他將要去進行,他人生最後的一件工作。
他的一生,充滿太多事情了。
在最後的最後,他的劍,他的存在,他作為法老王的這件事,他一路犧牲太多而換到的這股力量,讓他能有機會,資格,力量,在這個關口去拯救許多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能夠有力量站在這個地方,親手把她送走……
圖卡將手伸向一旁的頭盔。
他想,他是幸福的吧?
圖卡將手伸向一旁的頭盔。
是吧,他一定是幸福的吧。
「法老王。」阿斯那喊出聲。
圖卡回過了頭。
只見阿斯那抽出劍,擋在頭盔與圖卡所伸出的手之間,阻止圖卡的手繼續伸向頭盔。
劍,就這樣擋在了圖卡的指頭前。
圖卡抬起頭。
他看見阿斯那堅毅地看著自己。
從阿斯那的眼裡,他看見了自己現在的表情。
是呆滯又茫然的一副臉孔。
為甚麼會是一張呆滯又茫然的臉孔!
「阿斯那!你這是什麼意思!」圖卡咆哮。
「一支舞的時間,不會有什麼改變的。」阿斯那語氣平靜。
「這是你該對我說的話嗎!祭司阿斯那!待好你的位置!」圖卡憤怒地怒吼。
「我不要。」而阿斯那的劍,卻一點收回的意思也沒有。
沉默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擴散。
一個是握有兵權的大祭司。
一個是身負重任的法老王。
同時。
一個是他從小看到大的男孩。
一個是他從小仰慕至今的兄長。
圖卡哭了。
淘淘大哭著。
頭盔從架子上掉到了地板,圖卡雙腳無力地跪了下來,黃金打造的飾品與金黃的地板被淚水浸染。
法老王我是什麼我不是滿足了嗎我可以做到讓大家活著我可以我能夠做到她可以活著我是太陽神的孩子我尊貴我莊嚴我接下來的死可以換到整個王朝的未來這是我的職責我該做的事我想這樣做能做想做的事不就是幸福嗎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我有能力決定我有實力實踐我有威望讓人配合我是整個王朝的主人我正在拯救我的子民我能夠拯救我很棒我很幸福我能有得選我將名垂千古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阿斯那抱緊圖卡。
他看著他的王從蹣跚步伐的嬰兒,一路長大到了現在。
他知道,他的王並不適合成為王,他太溫吞,也太溫柔,太善良,也太害怕寂寞。
更知道,他太過死心眼,總是希望能一直在一起,無論跟誰。
但是命運卻讓他一再承受離別,一再接受太多。
他知道,他要的不多,偏偏他幾乎失去所有。
他是法老王。
但。
「你是法老王,但也只是個孩子,就算是太陽神也不能改變這一點。」阿斯那抱著顫抖的圖卡。
「嗯……。」圖卡用幾乎快停不見的聲音回答。
「你可以任性些,就在這裡,就這一次,如果因為這樣出事了,我認為大家都可以理解,就算大家不理解,那至少我心甘情願。」阿斯那笑著,無論之後會怎麼樣,他確定自己不會後悔。
「……嗯。」圖卡輕輕應了聲。
「去找她吧,我知道你想。」阿斯那摸著圖卡的頭。
「…嗯。」圖卡輕輕地將頭抬起,眼淚與鼻水爬滿整張臉孔。
「去跳舞吧,好好告別,好好再說說話。」阿斯那苦笑,為圖卡簡單地擦拭臉上的淚痕。
「嗯。」圖卡揮開阿斯那的手,自己用手臂擦拭著臉。
「告別是重要的,為了下一次的重逢,也為了不再重逢時的記憶與不悔。」阿斯那聳聳肩,他站身後,伸手將圖卡也拉了起來。
「嗯。」被拉起來的圖卡還有點茫然,怯生生地往前走了幾步。
「去吧!」阿斯那大笑,豪邁地拍著圖卡的背,讓圖卡踉蹌了幾步。
「阿斯那。」圖卡背對著阿斯那。
「嗯?」阿斯那將掉在地上的頭盔撿了起來。
「謝謝。」圖卡頭也不回地跑出來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