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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二郎,我離開就好了。」
「不可以。」
「可是!如果你跟一個比較有妖氣的大妖怪訂下鬼契!就會比較順利了不是嗎!」
「我沒事,妳聽好。」
「我的地下無雙,鬼刀以來最好的地下無雙,只能是踏雪誅天仁右衛門,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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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蔽天。
整個營寨碎了開來。
彷彿天與地都將顛倒碎散。
那就像是天地不容許的存在被生了出來。
毫無天理的一種存在。
「剎!」
震盪
餘波震盪。
區區餘波就震退一萬隻妖怪。
一萬隻妖怪裡頭,也包含了那讓人聞風喪膽的地下無雙。
「……!」
震退。
或是說被吹飛。
地下無雙的他與他的刀一同被吹出百餘公尺,被空中的鴉天狗接了起來。
風還在吹。
八首震吼。
天降紫雷,暴風呼嘯。
那陣眼裡的天叢雲劍吸乾了祭品的鮮血,祭品的肉身在彈指之間乾涸碎裂。
天叢雲劍隨後急拔,掛在半空之中。
掛在原先以幻神狀態實現的八岐中央。
而那如同山岳一般的八岐姿態越來越清晰可見。
『征一郎……這就是禍神降臨嗎?』鬼驍問,他居然會有還沒打就知道不可匹敵的感覺。
「對。」鬼刀征一郎咬牙,雖然距離完全復活還需要一些時間,但已經不能阻止。
「怎麼辦!仁右衛門!」接著地下無雙的三個鴉天狗同問。
「降神尚未完整,勝機尚存。」鬼刀征一郎吐出瘀血。
『我不行……』
「嗯?」
征一郎一楞。
只見一旁的鬼驍牙齒正在打顫。
出生西國,原是大妖,在遇見鬼刀征一郎以前獨活百年,他人妖皆殺。
說真的,鬼驍也知道,自己是一頭囂張跋扈的鬼。
不僅是與生俱來強大的妖力,更多的是那不羈的天性使然,鬼驍作為一頭大妖長久的歷史裡,都不曉得什麼叫做害怕。
『如果你是須佐可能還有機會……如果我是十拳的話也有機會……但我們不是啊!』
就是因為強,所以才更能明白,如此懸殊的雲泥之差。
此時此刻,是鬼驍有意識以來第一次,在還沒打以前,就曉得要跑的時候。
群山之間。
萬妖結圓。
保持一定的距離,強忍可能將在彈指間就會灰飛煙滅的害怕,一萬頭妖怪在空中包圍著那足以毀天滅地的禍神。
八頭對著包圍自己的八個方向。
蛇信輕吐。
妖氣大震!
山碎了。
山又碎了。
山還是碎了。
萬妖震號,他們的身上都出現被割開一樣的血痕。
一條蛇尾一揮,天空的厚雲直接被劈成兩片,看不見裂縫的尾。
一張蛇口咆哮,天就立刻降下悶雷,爆響的聲音震出了七處火光四濺。
八岐的肚子壓碎了森林,消融了雪。
在座群妖,一萬座。
可誰也不敢靠近,不敢移開雙眼。
不敢出手,不敢逃走,甚至不敢多想。
即使有地下無雙者坐鎮,
但怎能與天地為敵?
萬妖如是想,
而萬妖之中,甚至也包含那伴隨地下無雙一百年,千年道行的血眼夜叉。
鬼驍幾乎快咬碎自己的獠牙。
他怎麼!
也沒想到!
自己會!
這樣窩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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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驍。」
他說。
他摸著托著自己的鴉天狗,點頭道了謝。
隨後他起身,喚出一縷妖雲,輕輕站在上頭。
他的手上握著一把刀。
他的身上穿著一襲袍。
他對著那無人敢靠近的八頭禍神靠近,通體都是血的味道。
他不是,與地下無雙同陣線之人。
他就是,當今之世的地下無雙。
「啊……」鬼驍發現自己的聲音原來可以這樣小。
「福嗣跟誅天,你可以,幫我帶回去嗎?」地下無雙的聲線很清晰。
「給誰?」鬼驍問。
「我的女兒。」地下無雙微笑。
很不習慣的表情,他很少這樣。
鬆開手。
他一發勁,震碎了腳下的妖雲。
他輕盈地踩踏在地上,揚起一點點的抖塵。
他起身。
不是鬼的面容。
而是蒼老的人類臉孔面。
對著毀天滅地的八頭怪物,他瞇上眼睛。
『鬼驍』被留在鴉天狗身邊。
『鬼驍誅天』被放在實體化的鬼驍掌心裡!
「你!」鬼驍大駭!他居然被從誅天劍驅離出來!
與鬼刀征一郎的鬼契,就在此時此刻被解了開。
他與他,再也不是護托半身的人鬼刀,而是形同陌路的一人一鬼與一把刀。
「我跟你,就到這裡了。」只剩下凡人肉身的鬼刀征一郎,對著天空揮揮手。
接著,隻身一人的地下無雙催動自己身上的氣。
氣飽滿而厚實,饒是不仰賴鬼刀,他照樣是這裡除了禍神以外,最耀眼的一個存在。
但氣再也不帶妖質。
「你!」鬼驍這時間知道征一郎的目的。
鬼刀一流地下無雙,是為人鬼刀一體,互托半身。
互托半身,齊力合璧——
——而人死妖亡。
征一郎看著飄在空中的天叢雲劍,勾起嘴角。
天叢雲劍,也是一把刀。
原本來說,應該是由你握著天叢雲,然後你會在八岐的中心位置,一面守護著八岐復活完整,一面與八岐妖化。
如此,你將成為成為史上最強,誰也不敢想的媒者,名正言順以天下無雙自號,你是這樣計畫的吧?慎二郎。
但是此刻,天叢雲是沒有主人的。
就意味著沒有人守護八岐的復活。
所以如果強硬地介入目前處於幻神與降神的八岐之中,應該是有機會碰到天叢雲才對。
哪怕只能碰到一個指尖。
只要一瞬。
那一瞬,我能夠成為八岐的媒者。
「住手啊!」空中的他大吼。
「只要把刀帶給她就好,接著你就自由了,謝謝你這半百的陪伴,我的朋友。」地上的他回應。
「你不行啊!凡人肉身的你就算有百年修為!一樣會死的啊!」鬼驍著急了。
是啊,我將會灰飛煙滅。
是以,人死妖亡。
如此,我就可以放掉這一次的降神。
禍神似乎注意到了,現在還留在地上的唯一一個活物。
鬼刀征一郎舔著嘴唇,隨手撿起地上的兩把凡鐵刀,露出戰慄的微笑。
幼差時餓死戰禍之央。
鬼門關前遇見赭瞳天狗。
入鬼籍,苦修數十載。
有了一個師弟。
在寒天雪地裡,師弟救了一隻狐狸。
尋訪西國食人鬼。
換血。
互托半身。
戴上面具,愚號『修羅夜叉』,走立戰場半百年。
之後……
之後……
之後……
一晃眼。
百年的歲月如過眼雲煙。
鬼刀征一郎抬起了頭,看著那八顆山岳一樣的腦袋,睥睨著相形之下,米粒大小的自己。
這怪物真是好大……和傳說中的一樣,跟山一樣大。
鬼刀征一郎弓起身體,架式走低,臥持長刀,另一隻手握著另一柄刀,反手指上。
即使到了這匆匆走過的人生最後,他一樣只會用刀說話。
好了。
是生是死,就在這一瞬了。
「?」
寒顫。
鬼刀征一郎看著自己呼出的白霧,轉頭一看。
身後有一女子。
一渾身潔白如玉,卻又美艷似火的女子,握著一柄雪白的刀。
那柄刀刀紋呈楓火棘紋,刀身黯淡而透露隱隱嫣紅,鋒芒幾乎可劃破空氣。
她將刀遞給自己。
「妳是……」鬼刀征一郎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