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為什麼會在這裡提到「十書」?難道不是衝著「受到啟發之人」的稱號嗎?李少鋒不禁一楞,突然意識到方才的討論或許從前提就有錯誤。
楊千帆同樣蹙眉,打出繼續套話的手勢。
李少鋒迅速運轉思緒,開口說:「所謂的情報在克蘇魯遊戲可是最為貴重的物品,貴於錢財、貴於情緒、貴於隊伍也貴於性命,關於十書的情報就更是如此了,單單饒過我們一命並且給出最終神殿的地點,是否太不等價了?」
「情報機關的胡言亂語就留給那些他們的成員複述吧。」灰袍男子冷哼說。
「如果沒有辦法給出更加優渥的條件,我們可是無法同意這樁交易。」李少鋒說。
「你們何來的立場談條件?如果不願意接受就死定了,小狂犬的那傷勢絕對不樂觀,否則如同傳言,早該主動反過來殺人了。」灰袍男子淡然說。
「要是有把握硬搶,早該進來了不是嗎?就算有破魔槍械又如何?有辦法直接射穿牆壁嗎?我們把情報拿給殲滅軍或教團聯合都好過給你。」李少鋒故作輕鬆地說。
「繼續拖延時間,情況越來越糟的是你們那邊。真想設下圈套就該將子彈塞回小狂犬的傷口內,而且又兩人擠在房間內做困獸之鬥,簡直愚蠢到不曉得在盤算些什麼……然而方才巡過附近,倒也沒有找到你們的同夥,看起來真是愚昧無知到了極點。」灰袍男子說。
竟然可以那麼精準地感知到破魔子彈的位置嗎?李少鋒暗自心驚,表面上還是繼續反唇相譏地問:「我之前遇過一位老魔法師,講沒幾句話就夾雜著幾個成語,用詞遣字也很老式,難道你們魔法師在學中文的時候都用幾百年前的教材嗎?」
「態度真是強硬……方才就感到有些違和。瞭望塔工房的林誠是迷途者,修為、武藝皆是最弱的一位,理當沒有辦法正面應接破魔子彈,也不該代替小狂犬發言。你們該不會向玩家協會謊報名單吧。?」灰袍男子思索著問。
李少鋒一個遲疑,錯失了回話時機。
「瞭望塔工房的男性成員有四位,其中三位都是迷途者,只有出身武學世家的張定緯算是上得了檯面,然而那種奇形怪樣的武器……難道你是『受到啟發之人』的李少鋒嗎?」灰袍男子訝然詢問。
「──嗯?」李少鋒心念電轉,總算意識到彼此的認知差異。
己方在這方面過於高估對方了!他壓根不曉得「李少鋒」參加了這場遊戲,至多只知道「有兩名瞭望塔工房的成員」的情報,總而言之先解決掉一人,再從剩下那人口中拷問出各種情報。
正因為如此,剛剛才會對自家師父使用追蹤用的子彈,對自己則是直接瞄準要害射擊。畢竟「小狂犬」是瞭望塔隊伍的王牌兼高階玩家,想必知道更多重要情報。
「這麼一來,話題就不同了──」灰袍男子的語音難掩興奮。
下個瞬間,氣息頓時蕩開。
「……嗯?」李少鋒全神貫注的神經立刻察覺到異狀,握緊S65型閃光彈,準備先發制人地往通道扔去,不料還是慢了。
這個時候,楊千帆難得露出驚慌神色,大喊著「少鋒!閉眼!」。
強烈閃光驟然充斥城牆內的通道。
可惡!居然被對方下先手了!李少鋒的視野頓時充斥刺目白光,被徹底剝奪掉視覺,當下立即散出感知真氣代替視覺,捕捉到灰袍男子的身影,遲了一秒發現他不進反退,準備撤出城牆通道。
這次被他逃了,接下來就真的得隨時處於被狙擊的情況當中了,更糟糕的是連「受到啟發之人」的稱號情報都自行暴露出去了,剛才威脅歸威脅,總不可能真的去找殲滅軍、教團聯合求教。
李少鋒一個騰挪閃出房間,俯身往前衝刺。
灰袍男子的反應也是相當迅速,當下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揮手砍出。
李少鋒用護體真氣硬扛,藉由擊打在肩膀的匕首配合感知真氣精確判斷出對方位置,由下而上地刺出那徹亞斯,然而尚未從閃光彈的影響當中恢復過來,雙眼持續流出淚水,並且因為暈眩的影響,動作無法配合到思緒。
那徹亞斯的刀尖從肩膀擦過,連長袍布料都沒有砍破。
「別以為我不敢殺『受到啟發之人』!」灰袍男子怒然低喝,反轉匕首刺向顏面。
護體真氣固然可以大幅削減物理性傷害的威力,令身體刀槍不入,然而在雙眼、口腔、咽喉等相較柔軟的部位依然有被重創的危險。
李少鋒這次不敢硬接,側身閃避卻是將下半身釘在原地沒動,順利避開後繼續貼近,務求徹底將灰袍男子纏在這裡。總算是知道對方起了殺心,注意著頭眼等要害,持續使用小巧搏鬥技巧格擋、格擋再格擋,砍向身體其他部位的攻擊則是直接無視。
眨眼過後,兩人已經交手了數十招。
「──少鋒,做得好。」楊千帆雙手一反一正地持著黑紋短刀,酒紅真氣凝聚於刀刃,從階梯頂端俯衝而下。
師父從外面繞進來了嗎?很好,這樣就是包夾局面了!李少鋒略感寬心,努力睜開眼睛,用著被淚水暈開的視野瞪著灰袍男子,轉回守勢封住退路。
灰袍男子冷哼一聲,反手擲出匕首,對準牆面握拳敲去。
下個瞬間,魔力有如薄膜往前延伸,接著聚集成四面護壁從牆面倏然竄起,交錯封住楊千帆的進攻路線。
楊千帆擋開匕首,如視魔力護壁無物地持續俯衝,強行撞碎,並且踩著兩側牆面做不規則的閃衝,左手氣勢驚人地刺出黑紋短刀。
咦?那招是羽兒的踏塵進攻方式吧?雖然現在踩的不是真氣粒子而是城牆內壁。李少鋒沒想過自家師父已經將那招偷學起來化為己用,大感訝異的同時也催發真氣,不讓灰袍男子後退。
眨眼過後,楊千帆已經逼至灰袍男子面前。黑紋短刀由下往上地斜割,俐落破開魔力鎧甲,沿喉割去。
「兩人都是橫衝直撞的類型嗎?愚蠢!」灰袍男子原地側身,將始終持在右手的破魔槍械轉了半圈,槍口正好對準了楊千帆頭部。
「師父小心!」李少鋒急忙大喊,俯身衝前。
「我們的計畫怎麼樣都無所謂。在被近身的瞬間,你就死定了。」楊千帆冷著臉稍微側身,避開倏然射出的破魔子彈,接著方才放在身旁凝聚魔力的右拳狠狠揮出,擊中腹部。
酒紅真氣在瞬間瘋狂蕩出,高度壓縮地磅礡貫入灰袍男子的經脈,甚至穿透肌膚在半密閉空間的通道內部狂亂溢散。
慢了幾秒的爆音響徹通道內部,震得砂土持續落下。
李少鋒持續後退,沒有餘力在意震耳欲聾的爆音與衝擊波,急忙提高護體真氣的濃度卻依然被幾乎充滿整個空間的酒紅真氣持續侵體,連續流轉了幾次才好不容易勉強趨緩侵體速度。
緊接著,通道內的溫度迅速竄升,有如近距離接受火烤,暑氣翻騰。
話雖如此,灰袍男子在殛勁氣息灌入體內的瞬間就已經斃命了,卻依然順著勁道往後彈飛,後背狠狠撞擊到牆面,發出骨頭盡碎的沉重聲響,隨即無力地癱軟在地。
「師父不是只能夠使出一發殛勁嗎?」李少鋒詫異地問。
「帶、帶著那人,出來。這、這裡隨時都有可能塌毀……」楊千帆喘息著催促。
李少鋒趕忙上前,詫異發現灰袍男子的屍體蜷曲成奇妙姿勢,腹部有著一個拳頭尺寸的窟窿,傷口邊緣已經被灼熱的真氣燒得焦黑,散發出難聞味道,拉住手臂正要拉起身子卻詫異發現那個手感彷彿全身上下的肌肉骨頭都斷裂糜爛了,只剩下皮膚勉強連著,著實駭人。
李少鋒在聽見「啪滋」聲響的瞬間就趕忙鬆手,轉而抓起長袍兩端,將整具屍體提起來,在離開通道的時候轉頭瞥了一眼城牆。
只見由厚重石磚堆砌而成的城牆中斷向外膨出,牆面佈滿龜裂,卻是勉強沒有倒塌。
李少鋒抓緊長袍,繼續跟著楊千帆閃入不遠處的塔樓,將之放到地面。
楊千帆因為再度使用殛勁的緣故,臉色蒼白、氣喘吁吁,卻是立刻單膝跪在灰袍男人的屍體旁邊,右手持著黑紋短刀開始割開衣物。
李少鋒站在門邊警戒,不時偏頭望去。
這個時候,楊千帆已經割開大部分的衣物,往旁掀開,可以看見腹部有好幾個明顯傷口,顯然經過數次的縫合。此刻,縫線邊緣的皮膚依然帶著傷痂與些許的粉色新肉。
「猜測命中了,正是將破魔槍械放在體內,攜入遊戲當中……這麼說起來,那把槍呢?」楊千帆突然問。
「啊啊,抱歉,應該放在城牆裡面。」李少鋒說。
「沒關係,拿著也是礙事,而且也帶不回地球。」楊千帆搖搖頭,繼續用黑紋短刀割開貼身存放的皮革包,然而如同量販品的長袍,除了兩袋子彈與幾個軍用乾糧以外就沒有其他私人物品了。
「這樣應該是先將行李放在臨時根據地,輕裝上陣吧。」李少鋒說。
「衣物方面是看不出隊伍產地的量販品,也有可能確實沒有攜帶任何能夠證明身分的物品,即使死了也斷絕被查出身分的可能性。」楊千帆思索著說。
「黑虎、雙頭鷲那些傭兵組織通常會有刺青,殲滅軍那樣的隊伍部隊則是軍牌對吧。」李少鋒說。
「是的,東方的門派隊伍大多都有不外傳的獨門武術,因此光看武器就能夠大致判斷來歷;西方的工房、結社則是會在服裝方面下工夫,或是繡上隊徽、或是特殊訂製,也會隨身攜帶一些特殊的高貴素材。」楊千帆接續說。
李少鋒回想著至今為止見過的玩家,暗忖確實是這樣沒錯。
「換、換言之,只有特定某些隊伍會做到如此極端的程度,像是某些國家不見光的特殊部隊玩家,又或者是五凶的成員──」楊千帆猜測地說到一半,突然蹙起眉,像是在強忍什麼似的抿住嘴。
「說起來,如果一開始就問『受到啟發之人』的情報還在預料之內,為什麼會問關於十書的情報?這個可是更加嚴重的情況啊,比起真實效果縹緲不定的稱號,十書絕對會引來更多亡命之徒啊,難道羽兒那邊的情報封鎖做得不夠徹底嗎……」李少鋒忍不住自言自語。
「少鋒,你失去冷靜了。」楊千帆略為加重音量喊完,解釋說:「他們提到的用詞是『十書的情報』,並不是『死靈之書』或『偽死靈之書』的情報,表示銀鑰與夏羽在情報封鎖方面依然控制得很好,沒有讓外人知曉。」
李少鋒一怔,回想著方才的對話內容,意識到確實是如此,思索著說:「不過樓月學姊本來就在研究十書,在相關領域頗有名氣,瞭望塔也是冠以『工房』之名的隊伍,為什麼事到如今才突然要求提供相關情報?」
「最近各種事情總和產生的結果吧。樓月學姊的對外立場轉為堅定,面對台灣最為強大的兩支隊伍也不退讓;新成員的夏羽展露高超武藝;又有你的『受到啟發之人』稱號,許多事情同時出現在一個理當過去沒有太多實績與名氣的新興隊伍,客觀來看被懷疑也不為過……應該有許多玩家認為樓月學姊的研究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又或者,認為我們已經得到關於十書的確切情報或斷章、扉頁了。」楊千帆分析說。
李少鋒低頭思索這段話,不得不認為自家師父的推論應該是正確的。
這個時候,楊千帆再度露出像是在強忍什麼似的神情,抿嘴不語。
兩次的話怎樣都會注意到。李少鋒不禁問:「師父,難道妳受傷了嗎?」
「這個可能……有點不妙。」楊千帆繃著俏臉說完,突然單手摀住嘴,猛烈咳嗽。指縫頓時滲出鮮血。
李少鋒詫異瞪視著眼前畫面,吶吶地發不出聲音。
「現在總算知道為何維洛妮卡師父嚴令要求施展殛勁時候必須留有餘力的理由了……並、並不是單純為了撤退之用,如果沒有足夠的氣息流轉散出,經脈耐不住衝擊,會被自己的真氣與反震之力傷到。」楊千帆說到一半又再度輕咳出一口鮮血。
李少鋒猛然回神,著急地喊:「請師父不要再講話了!」
「死不了的。方才打過一發殛勁,剩、剩餘真氣不夠多……因、因此剛剛那下沒有動用全力,連帶導致經脈沒受到無法挽回的嚴重損傷,算、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楊千帆說。
李少鋒當下不給任何反駁時間,單手扶住楊千帆的後肩,單手穿過膝蓋窩,直接抱起自家師父,迅速朝向修道院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