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勇軍非日常
戰狼的遺族（二）
卡洛特你這頭狗生的月月，你衝出去幹嘛！
我沒攔得住暴衝的卡洛特，只能眼睜睜看著牠將人群推開、行雲流水地衝撞犀牛人。後者顯然沒料到會有人衝出來，圍觀的喀爾登人們也一樣愣住了。這不能怪牠們，有人在行刑時不干預可是喀爾登的潛規則。
我竟然天真認為卡洛特不會不懂這種道理，我真是頭蠢狼。
剛才破口大喝實在太引人注目了，幸運的是大家注意力都在卡洛特身上，我趁機縮回人群之中。
卡洛特的撞擊似乎比想像中有效，犀牛人從雪地上爬起來：
「哈咯吼阿、吼？！ （哪來的瘋狼，敢礙老子辦事？！）」
「停下你的私刑嘎，你想殺了這少年嗎？」
「斯薩──吼喀奧巴！ （說人話！亂吠一通，是想死嗎！）」
「不懂你說什麼嘎，總之你給我放過那個少年！」
阿～阿，這可能是我聽過最意義不明的吵架了，不管牠了。
正當我準備離開時，我倏地發現大家的目光都放在我身上。我有不好的預感，望向卡洛特，果不其然牠正盯著我，眼神是清楚不過的「克沃大哥救救我」。
憑什麼要我幫你這隻臭月月擦屁──
我咬著牙、握著拳，深呼吸，硬生生把氣吞回肚裡去。
今晚卡洛特別想能離開圖書館了。
喀爾登坊間要解決糾紛的話，事無大小，都會由氏族作主。氏族之間的氣氛是很緊張的，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最終卻演變成動員全族的大戰也不奇怪。好戰族為了有個戰爭理由，而在雞蛋裡挑骨頭也是有的。
在這種氏族之間互相制衡的社會文化下，即使一個國家裡有萬個種族，大家互相卻還是能安份地過活，對於衝突和磨擦的忍耐也是出奇地高，畢竟把事情鬧到氏族去的話，對原告方還是被告方都不是什麼好事。
然而，也許是這種安穩與獸族天性互相衝突吧，加上生存環境的高壓，像是破壞、傷害等等被文明社會視為扭曲的慾望，就像花瓶中滿溢至極限的水，多一點點偶發的事物，就會傾銷而出。
自克蘇魯的呼喚後，喀爾登的社會規則被打破，荒野的規則再度成為主流，即使洗腦的影響已經解除，品嘗到的血味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遺忘；即使瘟疫已經敗亡，無序也在喀爾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爪痕。
回到眼前的事件上，一名失去氏族的少年犯了罪被抓住，犀牛和群眾沒有顧慮，能以一狼的痛苦，以解心中痕癢難當的破壞癮……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要衝出去阿？我一邊在內心吶喊，一邊走出人群，到了卡洛特身邊。
「嘎……抱歉，克沃，我實是沒──」
「道歉有屁用？」我冷冷地罵道：「一個外地人插手當地的紛爭，你要鬧出政治問題才安心是不是？」
被我喝罵得沒法反駁的卡洛特雙耳往後，夾著尾巴，向桌上的狼少年身邊一退。
接著我正視面前的犀牛人。近看時才發覺牠比我高了一個頭，應該跟卡洛特差不多，但此時牠因被打斷處刑而非常憤怒，皺眉皺起、鼻孔噴息，雙肩也展得特別開，讓自己看起來更大、更強。
阿，好可怕。沒多少人知道我的撲克臉後藏的是什麼情緒，眼前的犀牛更不可能知道了，姑且算我的優勢吧，但若因為一個口吃而暴露情緒的話，我可就完蛋了。
「你這兩狼是哪來的家伙，聯邦的狗是這麼不懂規矩的嗎？！」犀牛人一劈頭便是北境語的破口大罵。
「我叫克沃，牠是我的父親，卡洛特．海沃爾。」我照著聯邦的社交禮儀，試圖讓氣氛緩和一點。
「沒人在問你們名字！滾開！」
我對犀牛馬上動粗並不意外，但不意外不代表能夠反應過來並閃過。犀牛的拳速和力度在親身體會時，與在場外看的時候完全不同，當下我甚至有點佩服身後的少年能夠閃避。
說不害怕是騙狼的，但是我也同樣對卡洛特很有信心：眨眼間的功夫，牠就大步上前，將我拉開，並用雙臂擋住犀牛的揮拳。
拳擊的聲音很響亮，發出有如打在鐵壁上的聲音，一陣輕微衝擊將卡洛特周邊地面的雪花吹散。
群眾們無一不發出驚呼：牠們驚訝於卡洛特仍然穩如泰山地站著，反而是犀牛感受到痛楚，握拳的手抽搐著，臉部肌肉扭曲起來。
「我再介紹一次，」我趁著犀牛被震攝到的時機搶話：「牠是阿斯嘉特傳奇冒險者、銀星貴族沃野卿、以一狼之力傷害到戰爭之災、與『畸變』的大軍戰鬥了半天以上、四災義勇軍的戰士，卡洛特．海沃爾。」
話音剛落，群眾們紛紛討論起來，加上剛才擋下了犀牛攻擊的實績，大家似乎採信了我說的話。
「……克沃，雖然聽不太懂嘎，但我總覺得你剛才說了很不得了的話？」
「沒有，只是虛張聲勢而已，而且我一句謊也沒有撒，你的確是頭很了不起的月月。」
「嘎，什麼意思？」
卡洛特感受到氣氛的改變，而我決定順勢之上，舉起手示意群眾安靜一點，吸引住犀牛的注意。
「冰角族的犀牛閣下，我們的目的，並不是要惹麻煩，相反，我們也希望能平息事件。」我重新站回談判的位置，趁著犀牛仍在震驚中，能多說一句算一句：「具體來說，你所受到的損失，我們用三倍去賠償，作為交換，那個狼少年小偷交給我們處置。」
我站到犀牛身旁，用手指引導犀牛望向一片狼藉的地面。稍早之前這裡除了犀牛的肉檔之外，還有其他部族的店，商品在犀牛追著狼人少年時幾乎都被踩壞了，冷靜下來的犀牛此時才意識到自己處於什麼處境。
「被糟蹋的肉當然會賠償了。此外狼少年從你那邊偷了東西，因為到處亂竄而造成的破壞也會賠償。」我壓低了聲音：「你想想看，那少年是個滅亡氏族的遺族，是個窮光蛋，如果你留牠四肢健全的話，牠至少能當苦工賠償，可假如你切了牠的手腳，到時一地的破壞都要由你來賠了，這事鬧到氏族上面的話……」
「少、少用氏族來壓我！你這淨耍小手段的臭……的狼人……」
阿，太好了，氏族這關鍵詞比想像中有效。只是這種程度就能壓倒，真輕鬆……嘛，才怪，麻煩死了。
我向犀牛伸出國際通用的友誼之手，犀牛想了一會兒，接著不情不願地握手成交：「克沃嗎，哼，我會記住你這頭卑鄙的狼的。」
「阿，不，你記住我我會很困擾的。」我擺起雙手，如實相告。
事情總算解決之後，群眾散去，我們也帶著狼人少年找附近的義勇軍治療師急救。說到底是喀爾登的主戰民族嗎，狼人受的傷並沒外表看起來的嚴重，骨折也在一瞬間就治好了。
順帶一提，在接受西方的治療魔法時，牠那敏感的反應真是逗到我了。
在等待治療期間，我寫完一整頁的賠償清單，卡洛特看完眼睛都凸了：
「這……嚇死我了，那麼貴阿？」
「嚇死？你有資格說嗎？」我踢了卡洛特一腳：「這算是給你的教訓，誰要你要強出頭。把東西都準備好之後，還要親身送到每個受影響的氏族上去，量也不是說好的三倍。五倍的話，牠們也沒話可說了吧。」
「……那個，克沃──」
「『阿抱歉嘎克沃，那個嘎我惹的麻煩又要你幫我處理真是謝謝了嘎。』」
「……噗，嘿哈哈哈哈，天嘎，還挺像的。」
簡直是沒在考慮我的心情，卡洛特捧腹大笑起來。正好治療結束了，病房的門打開，治療師出來正要說明狀況，但他還沒來得及說第一句話，就聽見裡面窗戶打開的聲音，我和卡洛特急忙跑進房間查看。
本該躺在床上的狼人少年不見蹤影了，窗戶則是開著，窗邊還留著牠剛通過的痕跡。
「哇，這裡可是五樓耶？」我再次被喀爾登戰鬥民族的習性震驚到了。
「嘎，還說什麼，快追！」
「喂，這裡可是五樓耶！」我大聲喝止了卡洛特。
（２８６３字）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