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門牧師今天特別晚回到家,在院子裡,他看見了同樣到了接近傍晚才回家的文森。
渡鴉飛過了帶有橘紅色彩的天空,緩緩飛過文森的帽子,又降在卡門牧師的門廊上。
「一樣,一幅畫都沒賣出去?」
「一樣,一幅畫都沒賣出去。」
文森的臉上,並不是寫著失望,或者絕望,又或者悲傷。而是融合著這許多者的面孔。相比之下,卡門牧師的臉龐在陰影籠罩下顯得格外黯淡,不論他自己是否知道。
「你應該回去你的教會,繼續當傳教士。起碼,你不會再因為一幅畫都沒賣出去而失落了。」
文森拿起他畫下的教堂。
「你看見了嗎?這說明了我的信仰。」那是幅畫著一座破舊塌陷的教堂的油畫。「這些廢墟告訴我,宗教與信仰是如何衰敗的。」
「我知道,」卡門牧師說「我知道。」然後坐在門廊下。
「天空就是那麼美。」文森說「我只是將它的色彩畫下來罷了。這是我的使命。」
那天空是橘紅色的,帶有點雲朵。一絲絲如同畫筆畫下的模樣,但不久後就會黑了。
「是很美。」卡門牧師說「偉大的創造。」
「是啊。」
接著,他們兩人都沉默了。
卡門或許不知道,文森或許也不知道,他們兩人,其實多麼的相像。不是長相,不是身份,也不是他們的成功與否,而是此時此刻降落在他們身上的影子,是多麼地像。
卡門和他眼前的這位可憐的畫家一樣,他們都失去了他們的信仰,然而又不想不擁有它;他們都悲天憫人,然而又痛苦。纏繞著他們的痛苦,是一種既不是絕望,又不是悲傷的心情,那叫做憂鬱。
卡門牧師知道他自己失去了他的信仰。他已經好幾日沒有佈道了。並不是他厭倦了他的信仰了。恰好相反:他認為自己配不上他所承受的。
「你認為,主在客西馬尼的心情是什麼?」這段沉默被文森打斷了。
卡門沉默了一下,接著回答:
「可能是憂傷吧。」他說「憂傷。不是絕望,而是憂傷。因為他是孤獨的。不論他走的是不是正確的道路,他今後將是孤獨的。」
文森聽著牧師的聲音,一邊望向即將下山的太陽。
「我該走了。」文森對牧師說「願你有主的平安。」
「願你有主的平安。」牧師說。
在他們道別的那個剎那,門廊上的渡鴉「啞——」的一聲大叫,隨後拍動牠的那對翅膀,飛去了。彷彿牠正是一位唯一的聽眾,聽著這位牧師的佈道,也聽著這位畫家的憂傷的聲音,聽完後,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