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步在被夕陽烘染得金黃的街道,我和少女愉快地交談著方才拜讀的詩集感想,緩緩朝事務所前進。興沖沖地將詩集環抱在胸口,餘輝令她飄逸的長髮淋上一層蜂蜜似的澤光。
「對了……等一下店長可以幫我看看我自己試寫的短詩嗎?」
「若有此榮幸,我當然是樂意之至。」
看著她靦腆的模樣,我忍不住莞爾,並且溫柔答應。
只不過,當停駐在事務所前的黑色馬車映入眼簾時,原先的計畫便被徹底打亂。
「嗯?怎麼了嗎?」
察覺到我停下了步伐,少女驀然回首,滿臉疑惑地問道。
「嗯——抱歉,我突然想到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可以擇日再約嗎?」
此時,我只能歉然頷首。她眼神中滋漫的失落讓我的心又承載了幾分苦澀。但不消片刻,少女又重新展露出笑顏,接著與我揮別、離去——
然後與身披漆黑鎧甲的無頭騎士擦身而過。
目送她的背影走遠之後,我這才悠悠啟唇。
「總之,先進來坐坐吧,杜拉罕。」
「嗯。」
將自己的首級攬在腰間,他項上的紫色火焰閃爍了一下後,就逕自穿過了事務所的牆面,走入室內。
「我以前不是說過請走大門了嗎……」
嘆了口氣,我跟著推開事務所的大門。悅耳的鈴噹聲泠泠響起。
*
我神閒凝望窗外的馬車。黝黑的駿馬,眼珠放光,身後拉曳著一台由骸骨與蛀蝕爛布構成的篷車。車前設置了兩對人類顱骨,口中的燭火尚未被點燃。
轉過頭,杜拉罕早已摘下了頭盔。柔順金髮的英俊面龐,含著碧藍雙眸,正仔細對照著我交予的亡者名單。
銀之花似乎躲在二樓臥房不願露面。
「人數無誤,沒問題了。」
不久,渾厚而純淨的嗓音打破了寂靜。他從桌上拿起腦袋,並慎重地把名單歸還給我。
「你看起來氣色不太好哪。最近公務忙嗎?」
「算是吧……這幾年自殺人數年年攀升,工作的額外負擔也越來越重了。」
揉了揉太陽穴,杜拉罕無奈地嘆息。
「比起死神的工作量,你已經算很輕鬆啦。人家她可是跨足幾乎全世界呢。」
站起身,我緩步走向廚房。
「但歐洲的自殺率可是最高的呀……」
杜拉罕撫摸著繫在腰間的骨鞭把手,垂下頭,眼神鬱悶盪漾。
「專注於工作的本身而非背後因素,我想你的心情會好過些的。畢竟,那些並不是我們可以干涉的範疇。」
從櫃子裡拿出琉璃罐,將少量的玫瑰、茉莉、薄荷、鼠尾草和薰衣草置於玻璃茶壺中,以熱水沖泡,讓花香隨著渦旋充份混合。我細心地將杯與壺紛紛擺放在托盤中。
「一百個靈魂就有一百個劇本,但那都與你完全無關。對你的工作來說,那只是單純的『數字』而已。我想你真的該習慣了。」
「可是……」
「唉——你果然還是老樣子。」
走出廚房,我回到座位,同時遞給他一杯香草茶,微微一笑。
「讓我聽聽這回你的遭遇吧。」
「不好意思,又要再麻煩你了。」
拘謹地接過茶杯,他紫色的焰火頻頻閃爍,緩緩坐下。
今次又能聽到什麼樣的故事呢?長夜漫漫,我期待。
──摘錄自《黑山羊的祈死日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