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空,就如同方從冰桶取出的香檳,開瓶後滋地輕嘆,注入杯中,在耳邊輕柔嚅囁著彼此的秘密。
我平時是不怎麼喝酒的,但沐浴在如此可愛的陽光之下,難免興起此念。大概是這畫面一反往常,致使打掃到一半的銀之花禁不住回眸,表情還略顯驚訝。
歸檔文件時,光線便悄悄從笛形杯的折射下輕巧滑落桌面,附在杯壁上的氣泡也踏著小碎步凌波而舞,文件上的文字也彷彿隨之跳躍起來。
一邊盤算著午餐的內容,我又啜了一口香檳。這時,事務所的大門被推開,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
「我想要實現願望。」
她逕自朝辦公桌走了過來,並將右手拍在桌上,開口就單刀直入。望著她稍顯急促的氣息,以及眼神中隱隱透露出的深邃,我便已了然於心。勾起一抹和藹的笑,我直接從文件堆中抽出了一張紙。
「既然你已經有了想法,那麼事不宜遲,我們就直接切入正題吧。」
看來這天氣也不盡然都只有可愛的秘密。在深邃之下,還潛藏著某種扭曲的執愛也說不定。
※
弟弟被殺死了。
安眠藥。
繩索。
分屍。
泯滅人性。
兇手逃之夭夭。
警方束手無策。
事過境遷。
淡忘。
怎麼能夠。
淡忘。
怎麼能夠。怎麼能夠。
淡忘。淡忘。淡忘。
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
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怎麼能夠淡忘。
循環往復的恨意充斥在腦海二十餘年,翻滾成黏稠晦暗的漩渦,下探、下探,無止盡地下探。扭曲的執念轉化為緝凶的動機,尋覓、尋覓,只為了抓住那早已破滅的希望。
「然後我找到,並殺了他,就像當初他殺了我弟弟那樣。」
只要是為了你。
「他哭喪著臉乞求著我的原諒,但他不應該是對我說,而是該對著他說。」
只要是為了你。
「啊,我那如同天使般可愛的弟弟,姊姊終於可以去見你了……」
只要是為了你。
那是從泥淖中昂首挺起的玫瑰,腐爛的刺深深扎進了自己的體內,流淌出黑色的血。
我靜靜聽著女子的自白,並伴著她走在林蔭小道之下。
而此時,她的身型,已然化為十二三歲時稚嫩的模樣。
她想要再見弟弟一面。
※
復仇成功再加上重逢,雙倍的喜悅在她的臉上綻放出最天真無邪的笑靨。
而當她再也忍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縱身飛撲,將弟弟一把攬進懷裡時,她的弟弟還覺得奇怪,並童言童語地安慰著他那哭成淚人兒的姊姊。
我在辦公桌前回憶著剛才的畫面,輕輕地嘆了口氣。
香檳的氣泡尚未消停,但品起來的味道,似乎多了一層若有似無的哀戚。
——摘錄自《黑山羊的祈死日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