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請問……您是黑山羊店長嗎？」
猶記得那是一個溫煦的午後。當時的我出門採買晚餐的食材，正為買不到鱈魚而發愁時，一道虛弱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尋向聲源，是一名身穿髒兮兮白袍的年邁男子。
頂著一頭蓬草，雜亂的鬍鬚儼然古木上積累了千年的地衣與蕈類，令人不敢恭維。
然而和聲音給人的印象恰恰相反，此時的他，正目光如炬地凝視著我。前傾的身姿與紊亂的粗氣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緩緩放下手中物色到一半的雞蛋，我從懷裡抽出了一條手帕，將兩手迅速擦拭乾淨之後，伸手致意。
「是的，我正是祈死事務所的店長，艾維斯。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太好了！果然是你！虧我找遍了整個市集，終於找靠咳咳、咳咳……咳嚇呃……不、不好意思……請、請稍咳、啃嗯一下……」
他瘦弱的身軀赫然劇烈晃動，方才欲伸出的手臂連忙遮住嘴巴，腦袋旋即別到一旁，同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左手大拇指上的戒指正閃閃發光。
待他緩過氣以後，我這才開口說道。
「我想您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不巧我手邊還有一些事情沒辦完。不如我們約個時間……」
＊
我並不懂從他口中高速奔馳而出的科學術語，就如同我永遠搞不懂煉金術那般。
但聽著他如癡如醉地闡述著量子糾纏云云，我也不忍打斷他的話語。
「――所以，您的意思是，因為您僅剩的時間不多了，為了能在死前完成這樁研究，希望能以『續命』的方式撐到實驗成果出爐，是嗎？」
「沒錯！我有預感這將是物理學史上的一大革新！」
老科學家誇張地張開雙臂，彷彿宣告著新時代即將來臨。
聽著他又開始滔滔不絕，我則是瞥向手中的資料。
該說真不愧是科學家嗎？連思考角度也是異於常人。原本只是為了讓尋死之人實現願望的美意，如今在他眼裡卻成了延長壽命的希望。
而的確，「希望實驗成功後再死去」並不違反「我們」的規則。
「只不過……我挺訝異的呢，您竟然會跑來向我們這些『非科學』的概念求助。」
聞言，老科學家先是一愣，接著大笑了起來，並且用食指敲了敲腦袋。
「我和那些老古板可不一樣――『你們』只是『還不能』被科學解釋，並非『不可能』被解釋。唯有自己先敞開心胸，真理才會回應我們的期望。」
「況且現在早就不是隨隨便便就被抓上火刑台的時代了，為了追求真理，我願意為科學獻上生命、財富，或者是你們說的……靈魂。」
「等著看吧！店長。科學就在我們的身邊。也許不是現在，也許不是我，但總有一天，你也會感到驚艷，科學將如何揭示你們的存在。在科學的面前，一切都是平等的！」
他再度展開雙臂，宛如在感謝上天的禮讚。
＊
這是一個寧靜的午後，我靜靜地在座位上看著報紙。
「一切都是平等的……嗎？」
我將報紙闔上，輕輕地蓋在桌面。
桌面的一旁，一枚燒焦的戒指，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摘錄自《黑山羊的祈死日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