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著狙擊槍,肥宅觀察狙擊鏡中的身影,食指放在板機前方,屏氣凝神,靜靜等待著時機。一名男子正在搜索那台被青苔與藤蔓嚴實覆蓋的豐田汽車。深深吐了口氣,在對方抬起頭的瞬間,肥宅扣下了板機。
子彈從九樓擊發,瞬間貫穿了他的腦袋,濺出一片血霧。旋即,肥宅迅速地變換位置,同時用單眼望遠鏡再三確認底下的情況。莫約十分鐘過後,肥宅這才敢完全從空蕩蕩的窗邊探出頭。
「看起來應該是沒有同夥。」
終於鬆了一口氣,肥宅隨地換上一把自動步槍後,便緩緩走向大門。
「唉……要從九樓跑到一樓嗎……嘖!又開始懷念以前能坐電梯的日子了……」
打開門鎖,肥宅滿臉苦澀地瞥向那永遠不可能再開啟的電梯門一眼,接著硬著頭皮推開了安全門。
*
氣喘吁吁地扶著牆壁,肥宅胡亂地用手臂抹去臉上的汗水。肚子上的肥肉劇烈晃動著,全身上下近乎濕透,讓好幾天沒有洗澡的他更顯得惡臭難耐。
「所以說……我才……不喜歡……到……五樓……上……」
他感到眼前有些模糊。跌坐在階梯上,肥宅忍不住咒罵了幾句,卻因為換氣不及而差點兒岔氣。
「明明……已經要到一樓了……」
肥宅打從心底感到焦慮。他怕那名男子的血會引來週圍的肉食動物,而且如果原本可以搜刮利用的資源染上了血漬,那清理又是一個大問題。
「得趕快……處理屍體……」
然而,在疲憊的情況下,專注力也會跟著下降,反而會對週圍的變化感到遲鈍。肥宅深諳此道,因此他不得不先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
等到確定自己的身體狀況大致沒問題之後,肥宅提起槍,慢慢走出了大樓。
被藤蔓與苔蘚佔據的斷垣殘壁伴隨著陽光瞬間刺痛了他的眼睛。
隻手遮著烈陽,肥宅踏在原先應是道路的荒土上,逐步靠近那具半個身子懸在車外的屍體。快速將其拖出車外,肥宅俐索地搜刮他身上可以利用的物品。
最終,他獲得了手槍一把、子彈數十發、火柴一盒、一個霹靂包,以及一瓶完好的水壺。
「太好了!最近火種很缺,用放大鏡生火實在太折騰,這樣就輕鬆很多了!」
高興地將戰利品納入自己只剩下一邊肩帶的大背包後,肥宅撲了撲土,站起身。
「接下來——」
凝視著這具餘溫尚存的屍體,他不禁嚥了幾口唾液。話說,他已經一個多禮拜沒有吃到肉,只能抓昆蟲與野草充飢了。此刻,他眼前的屍體不正好是充份的新鮮營養來源嗎?
肥宅知道自己的雙手正在顫抖。
那一場大災難,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總之,世界被徹底毀滅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十幾年過去了,肥宅今年應該也快四十歲,但每逢類似的情況,他還是會感到掙扎萬分。
最初是「偷竊」,在飢餓感的陣陣驅使下,他昧著良心選擇了退讓;然後是「掠奪」,眾人開始搶占文明時期殘餘的資源,他為了生存,也不得不加入爭奪的行列,甚至為此大打出手;再來是「殺戮」,有限的資源淡化了人們的罪惡感,甚至為了釋放不滿,世界陷入了野蠻的氛圍,而在一次次的自保之下,他的手也染上了濃濃的血腥味。
但是,唯有在世界流行「吃人」的時候,肥宅停下了腳步。那是最後的底線,絕對不可跨越的鴻溝,至少,肥宅是那麼認為的。身為一個「人類」,那是他唯一抵死不從的行為。
作為「人類」最後擁有的「人性」證明,若還捨棄,那究竟與野獸何異?
因此,儘管內心在掙扎,肚子也不斷孱弱地抗議,肥宅還是想堅守這份天真的執念。他將那具屍體搬運至廢墟邊境的森林,並將其埋葬。
「對不起,然後,願你安息。」
對著眼前的一墳土丘合十致意後,肥宅轉過身,抬頭觀察太陽的位置。
「差不多……再一個小時天就會暗了。這裡的位置……好。」
握緊自動步槍,肥宅決定趕在天黑以前繞到距離這裡最近的獵場看看情況,也許陷阱裡會有什麼久違的收穫。
*
大災難之後,肥宅只能強迫自己摸索求生能力,否則若繼續待在那搖搖欲墜的公寓,不渴死餓死,早晚也會被鋼筋水泥壓死。
電力供應不再,水源成了最大問題。網路?別想了,早就沒有這種東西。你自己不走出來,就等著環境將你淘汰。
也因此,在環境巨大的壓力磨練下,肥宅已經能夠很熟練地將獵物進行解剖、分割。就像現在,他正在把掉落陷阱的野鹿放血,並開始將牠身上的肉割取下來。從背包中拿出一枚重複利用了好幾年的塑膠袋,肥宅將切下的肉塊放入袋中,直到找不到任何縫隙能夠塞入。
「總算——可以吃肉啦!」
感動地痛哭流涕,肥宅不禁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眼睜睜看著自己抓到的野豬被老虎叼走時的驚險與氣憤。
「話說回來,時間已經不早了,回去得趕緊生火才行啊……」
無法將所有的鹿肉帶走很是可惜,不過這種時候也只能提醒自己不能太過貪心。將鹿殘餘的部份用泥土蓋住之後,肥宅便匆匆地回到了他佔領的大樓。
天色微黃,準備要入夜了。
最後一次確認大樓四周都沒有人之後,肥宅在四樓後方的陽台生起了焰火。木柴堆在樓層的另外一頭,所以不必擔心火災的問題。夜晚的煙也比較不會引人注目。至於說亮光的問題——無法避免,只能祈禱週圍偽裝的藤蔓和矮牆能多少遮掩一點光芒吧。
肥宅先煮了一鍋鹿肉湯,然後架起鐵架子,開始利用熱煙燻乾剩餘的鹿肉。煙燻是肥宅除了醃漬以外用來保存肉類的少數技能之一。沒有冰箱,就只能多花一點腦筋確保食物。
端起大鍋,肥宅開始狼吞虎嚥地掃蕩久違的大餐。火光閃爍著,待在這座荒廢的大樓,讓肥宅感到非常的安心。他已經待在這裡將近兩年了。
上一次肥宅定居的地點是一座位在半山腰的山洞。當時是他流浪以來最落魄的時期,全身上下能用的武器只有彈弓與竹槍。定居五年後的某一日,他被一群突然冒出來的惡霸洗劫,又悲慘地展開了下一場流浪。反觀如今,在到達這座廢墟之後,又找到了這棟大樓,甚至還在樓中找到了建築物的設計圖與門鎖密碼。
這裡是肥宅的堡壘、糧倉,甚至是軍火庫。為了防止敵人入侵,他在建築週圍設置了許多陷阱與拒馬,門口兩旁還放了一堆從大樓中清出來的白骨。門口除過草之後再灑上細沙,可以辨認是否有人入侵。尚未損壞的門鎖,讓肥宅可以安心地將槍彈與火種等貴重財產存放其中。
搜索這座城鎮時,他也在許多建築內發現了尚可堪用的槍彈,甚至在某棟倉庫內發現了大量武器。
然而,為何此地會有這麼多軍火,對肥宅來說並不重要。只要能活下去,資源永遠不嫌多。
能搬走的就搬走,損壞、受潮或帶不走的就設法摧毀掉。兩年多來,這裡已經是肥宅的領地,他已經摸透了城市各個角落,任何一處人為的變動都逃不過他敏感的神經。
「呼——如果日子都能這麼和平就好了。」
將肉湯一飲而盡,肥宅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並用袖子將嘴唇上的油漬塗抹乾淨。
顧著火候,肥宅脫去了骯髒的上衣放在一旁,拿著枯萎的芭蕉葉搧風。
「唔……好像有點忍不住了,明天一早去河那邊洗個澡吧。」
他用力地抓了抓油膩膩的頭髮。這座廢墟中央有一條人工河流貫穿。河水水質澄澈,有魚悠遊其中(可惜肥宅抓到魚的紀錄卻寥寥可數)。肥宅會在那裡提取飲用水以及清洗身體與衣物。偶爾,他也會在那裡埋伏前來喝水的動物。
火光熠熠,肥宅仰望夜空,看著炊煙緩緩在高處飄散。平淡無奇的一天再度漸漸落幕。
「唉……好無聊……」
他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
肥宅最近越來越常思考,人生最後等待自己的究竟會是什麼。是「死亡」嗎?不,自大災難以來就是與死亡相隨,所以死亡只是必然。那麼,是「死亡的方式」嗎?被人殺死、被猛獸咬死、生病致死、還是失足摔死?肥宅暗忖——大概是因「寂寞」而死吧。
曾幾何時,他與人對話的方式只剩下槍桿子。無人不是敵人,沒有人可以真正卸下心防來傾訴。每天活得戰戰兢兢,深怕一閃神便會被偷襲擊殺。
就連肥宅當時唯一能與「人」聯繫的網路,可以肆無忌憚打嘴砲的地方,在大災難之後也化為了烏有。而當初不擅與人接觸的他,現在卻日以繼夜地渴望著與人對話。
「唉……不知道那些網友還活著嗎?」
使勁地用曬乾的絲瓜刷洗著身體,肥宅一邊胡思亂想。
總算將身上的污穢洗淨之後,肥宅穿上放在岸邊的衣服,接著神清氣爽地開始今天的巡視與採集作業。
「明明才剛洗完澡……」
烈日下,他又再次大汗淋漓。
提著自動步槍緩步繞了半個廢墟,沿途採集可以食用的花草果實後,肥宅現在正躺在某處右側被炸毀的建築三樓中,做短暫的歇息。白色的陽光斜斜從破洞中射入雜草叢生的水泥地板。
「明明走了這麼多路,怎麼還是瘦不下來啊……」
拿著水壺豪邁地灌了好幾口水後,肥宅擦拭著嘴角流出的液體,然後砰地一聲大字躺在地上。
為了生存,日復一日地重複著一樣的事情,只為了填飽肚子,並且好好地活著。娛樂?肥宅可沒有那個心思。以前曾經玩過槍戰遊戲,當時的刺激感對他而言,意義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現在彈藥是能省則省,現實中只有瘋子會浪費一堆無謂的彈藥,畢竟——或許這些東西再也不可能增加了。
「這些槍也不知道還能用多久呢……」
大災難以前製造的槍枝,年齡少說也有十年以上了。雖然肥宅不懂這些專門知識,但他也明白,每樣東西都有它的使用期限,期限一過,便必定會存在潛在的風險。要是哪一天在面臨危險的時候槍枝爆炸或無法擊發,那自己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吧。
「下次得試著用木頭或竹子做弓箭和十字弩了呢。」
重重嘆了口氣,肥宅笨拙地撐著膝蓋爬了起來,準備打道回府。
「如果這世界上的某處還留有一個沒有紛爭的聚落,那我應該會輕鬆很多吧……」
搖了搖頭,肥宅馬上否定了這個天真的想法。身為社會底層憤世嫉俗的那一群,他見識過的實在太多了;除非那個聚落沒有其他侵略者,那裡的東西也足以讓人們自給自足,不然,這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況且,現在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早已不復存在。
挺著那囤積了一肚子的肥油,肥宅搖搖晃晃地回到他的基地。只不過——
「咦?」
即將踏入門口時,他頓時遲疑了一下。門前細沙上遺留下的幾個腳印吸引了他的注意。警戒著四周的同時,他緩緩蹲下,確認腳印的狀況。
「這……看起來是小孩子的腳印?」
足跡小巧,五指清晰,根據大小推估應該尚未成年。
「有可能嗎?就一個小孩子而已,沒有其他人的保護還能活得好好的?旁邊的森林還有老虎出沒,他是怎麼到這裡來的?食物來源的問題呢?」
太多的困惑充斥著肥宅的腦袋,尤其他心中還有一個最大的猶疑——我究竟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殺掉?對一個小孩子?可是平時不見蹤影的良心卻在此時竄出,並且戰慄不已;難不成要收留嗎?食物已經很緊張了,再多一張嘴,只會造成自己的負擔而已;不如,把他趕走吧?這應該是最穩妥的方法了,自己並沒有做錯,這樣做也不必受良心的苛責——真的不會受苛責嗎?
在心底天人交戰,肥宅一面也拖著沉重的大腿,慢慢走入陰暗的大樓中。
一樓並沒有明顯變動的痕跡。大致巡查過一遭之後,肥宅登上了二樓。這次,部份桌椅下方,灰塵的深淺顏色能看出一點端倪。
肥宅故意用力拍打了幾下牆面。剎時,遠處傳來了東西翻倒的聲音。
「嘖!竟然真的有人啊……」
眉頭一皺,肥宅提槍便循著聲音的方向走去。他故意放輕腳步,槍口在前方如獵犬般試探著。不知不覺,他已經拐了兩個彎,來到最盡頭的兩間房間。
靠窗那一側的門板早已躺在地上,上半部因陽光的直曬而斑駁泛黃。上面有一連串腳印,看來當事人很是慌忙。
肥宅掃了一眼裡頭的情形。雖然沒有看到人影,不過的確有人來過的氣息。小心翼翼地走進去檢查過後,肥宅確信入侵者肯定在隔壁大門深鎖的房內。
「破門而入嗎?還是……」
低頭呢喃,他佇立在那扇門前陷入思索。
「唉!想那麼多幹嘛!喂!裡面的小偷!不想死就給我滾出來!」
一聲怒吼,肥宅同時用力踹向大門,卻因為重心不穩,往後踉蹌了幾步。雖然沒有跌倒,不過膝蓋的負擔卻讓他牙關猛然一緊。
隨著門砰地一聲,房內似乎也隱隱傳來顫抖的哀鳴。
「開門!要不然我就開槍了!」
門從裡面被反鎖了。肥宅擁有這裡的幾副鑰匙,但他並不知道哪一扇門對應哪一副鑰匙,更何況鑰匙不齊全的事實是一目瞭然,所以平時這裡他都是維持著敞開的狀態。
「我只數到三!再不開門我就直接開槍了!一!二!——」
終於,在肥宅忍無可忍的前夕,門鎖發出了喀嚓聲;幾乎是同一時間,肥宅抓住門把,奮力把門撞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名跌坐在地、泫然欲泣的小蘿莉。
*
雖然呆愣了半晌,不過肥宅還是從背包中拿出繩索,將小蘿莉的手腳綁了起來,並吃力地扛著她來到五樓。
「呼——哈……哈……總算……哈……」
總算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盤後,肥宅將小蘿莉放到一旁,再把門上鎖之後,便洩氣似地癱軟在地上,劇烈喘息。
儘管疲憊不堪,他還是用餘光瞥向縮在角落的那名小蘿莉。她看上去大約十歲出頭。長髮即腰,身軀瘦弱,穿著一身沾滿污泥的黃色短袖上衣和破爛的牛仔短褲;背了一個小小的斜背包,赤腳上佈滿大大小小的傷痕;她的眼神除了驚恐以外,更多的則是疲倦。
「你……只有一個人嗎?」
不知過了多久,肥宅突然說道。小蘿莉先是身子震了一下,這才怯怯地開口。
「嗯……」
「沒有同夥?」
「同……夥?」
「嘖……有人陪著你過來嗎?」
「沒、沒有……」
「你從哪裡來的?」
「從……馬路那邊……直直的走過來……原本在另一個城市……」
「那……你怎麼發現……這裡的?」
「有……食物的……香味……」
「啊……嘖!昨天的燻肉放在外面還沒包起來……」
對於自己的失誤,肥宅忍不住咒罵了幾句。而小蘿莉則反射性地縮起了脖子。
「喂……你……叫什麼名字?」
肥宅已經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幾次嘆氣。只見小蘿莉搖了搖頭。
「沒有名字?呃……那……今年你幾歲了?」
小蘿莉依然無助地搖著頭。
「你也不知道你幾歲?!」
「嗚咕……?!」
肥宅一時沒控制好音量,令小蘿莉嚇得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啊,嚇到你了嗎……抱歉抱歉……呃……」
大概是太久沒有與活生生的人對話,而對方又是一個女孩子,讓肥宅感到非常不習慣。
「就是……這個世界變成外面那樣的時候,你幾歲了?呃……還是應該問你出生了沒有?可是他還沒出生怎麼會知道大災難的事情……」
苦惱地抓著頭,肥宅閉緊眼睛陷入了自言自語。
「那、那個……聽馬麻說,我……兩歲的時候,世界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細蚊一般地嚅囁,小蘿莉彷彿是鼓起了萬分的勇氣說道。
「兩歲?所以你現在大概是十二歲嗎……大概是小五小六……」
原來那時她的母親還活著,不過這問題似乎不方便再深究,所以肥宅決定讓它就這麼過去。
「我……現在十二歲了?」
「嗯。」
「什麼是……『小五小六』?」
「咦?呃……那個……應該要怎麼解釋比較好……」
肥宅開始後悔說出這句話了。這時候的小朋友好像都是好奇寶寶,更何況現在早就沒有「學校」這種東西,她也不可能會有這種概念,要解釋起來實在太麻煩了。
「就是……現在已經不存在的……東西。以前在還沒滿……滿……滿二十二歲嗎?總之是拿這個來計算年齡……的?」
總覺得這個解釋還不到位,甚至讓肥宅一度懷疑自己的表達能力是不是有問題。但那名小蘿莉已經神情認真地點了點頭。
至此,雙方陷入了沉默。
肥宅還不想說話,或者說,他正在思考要怎麼處理這名小蘿莉,而說話會打亂他的集中力。
殺死?已經不可能了,對於一個已經彼此交流過的,而且還是涉世未深的孩子,肥宅做不到;趕走?望著她虛弱而惹人憐愛的模樣,肥宅油然而生的保護欲已經不允許他自己這麼做;但是,難道真的要收留她嗎?一個完全沒有生存能力的孩子,留下來只是一個讓自己需要分神照顧的累贅而已,不是這樣嗎?現實可容不得你心軟啊!
肥宅感到腦海與胃酸正在翻江倒海,彷彿一顆顆大石頭壓在他的身上,令他喘不過氣。是要選擇「生存」?還是選擇「人性」?以往都是用槍桿子將問題在遠處解決的他,此時卻第一次感受到這問題離他好近、好近。他甚至忍不住自嘲,一個「殺人犯」竟然還會對「人性」有所掙扎。他也不明白,這樣的小孩究竟是靠什麼才能存活至今的——
存活,至今?
肥宅赫然起身,嚇得小蘿莉身軀再次猛地一縮。他逐步逼近,然後搶走了小蘿莉身上的斜背包。
「等、等一下!那是我的東西!」
肥宅對她的抗議充耳不聞,逕自打開了包包——裡面放了三把鈍掉的小刀、一只停止的手錶,以及數顆乾掉的野梅。
「還給我!還給我!」
小蘿莉這次真的哭了出來,看來這對她來說真的很重要。肥宅將包包關上之後,將其放在了小蘿莉身邊。她立刻用全身的力量扭動地將斜背包挪到她的身體後方。
看來她並不是完全是個累贅,至少還有最低程度的自給能力,否則現在她也不可能坐在這裡了。肥宅凝視著她沉思了許久。
「不管如何,最少最少你還有一個功用……」
肥宅蹲下身,幫其解開了手腳上的束縛。
「欸?大叔叔……不殺我了嗎?」
「嗯,我改變主意了。」
至少在自己死之前,希望有人能夠記得自己曾經活在這個世界上。肥宅已經寂寞太久了,亟需一個能夠好好說話的對象。
「你餓了吧?要吃點東西嗎?」
「欸?好!謝謝大叔叔!」
先這樣就好,以後發生的事情,就留給以後的自己來煩惱吧。望著小蘿莉臉上綻放的笑容,肥宅赫然發現,在歲月的蹉跎之下,他已經幾乎快要忘記怎麼對人露出微笑。眼前的小蘿莉,或許真的能為他一成不變的生活改頭換面,也說不定。
畢竟,曾幾何時決定拋棄的「人性」,已經以另一種形式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不久之後,四樓後方的陽台緩緩飄起了裊裊白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