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情人節快樂 -
「先從簡單一點的開始好了,妳總共交過幾任男友?」
「唔......有確定在一起的才算嗎?」
「當然,對。」
「一個。換我,你和林琦雁分手後還有聯絡嗎?」
「沒有。換我,妳的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高二。你目前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後。」
「嗯......四天前。妳喜歡喝抹茶拿鐵嗎?」
「抹茶拿鐵?喀喀!不喜歡。你喜歡密瓜球嗎?」
「超討厭。妳上大學後第一個喜歡上的人是誰?」
「呿......我喝。」
縱使努力讓自己入睡,但腦袋還是不斷強迫我回想昨晚的情景。
一開始都玩得很輕鬆簡單,好幾個問題才會有人喝一杯,狀況都還在控制當中。
只是現在想想,或許早在不知不覺中被引導到某個方面。
「你覺得昉慈還喜歡你嗎?」
我有些震驚,但想了想她們情同姊妹,聊過這話題也不意外,而我和昉慈,在臉書和IG上有滿滿的出遊照、閃文、戀愛心得,走在校園裡也誇張的濃情蜜意,不過私底下我們除了做愛,在互動上可以說是連聊天都很奢求,即便一起出了遠門旅行,也就只是司機兼陪拍和外拍網美之間的關係罷了。
「呵......只能說我們都很盡全力的配合演出。」
「那你應該很累吧?」
「我和她都是。妳問太多了,換我,妳向毅宏借的十五萬有打算要還嗎?」
這讓怡芳沉默了好一下,她或許非常相信毅宏真的對這事保密,十五萬不是小數目,但對於一個出生在平凡家庭的大學生來說,怎麼可能不被發現,何況我們是朝夕相處的室友,那可是他向銀行貸款來的啊。
「......我喝。」她喝下那晚第七杯,小巧臉龐已經透紅像顆蘋果。
而當時我看著眼前不過第三杯,自己甚至連些茫的感覺都沒有。
於是開始思考結束後該把她送到誰的家去、誰可以安全的讓她睡一晚覺、誰又不會大嘴巴把八卦鬧大。
「好了,換我。」怡芳想了想,又是搖頭、又欲言又止,表情開始有些微妙變化。「好吧,在遊覽車上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嗯......有回想起那天中午......縮在牆角向你求救的......我嗎?」
她說得很謹慎,又很詳細,足以讓我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我回答。「......有。」
「......。」
像瓦斯爐突然點起火,她哼哼地笑、直直地盯著我,接著突如其來地淚痕一行行往下腐蝕。
趁著這勢,我沒有任何安慰的舉動,直接接著問。「那......高中畢業後,呃、我是說我的高中畢業,林琦雁被強暴的事,跟妳有關係嗎?」
「哈哈......。」她毫不猶豫的吞下第八杯威士忌,情緒已經開始失控。「你當時還是很恨她的,對嗎?」
「對。」是啊,我超恨她的,當時。「換我,那妳到現在還恨她嗎?」
「不。」她一手抹去臉上所有淚珠,留下整張崩潰。「現在,不恨了,我恨的是你。」
我承認,我嚇到酒意全失。
我以為在她眼中我是個形象優良、又願意幫她保守秘密、同時貼心地對她既往不咎的好學長。
而怡芳看穿了我的驚訝與納悶,很負責任地作解釋。
我搖搖頭,望向全身因過度用力而顫抖的她。
可憐的女孩,這麼美的一個女孩,竟然哭成這樣,真是讓人好心疼啊。
於是,我拍拍她的背,替她輕抹幾回眼角,將她擁入懷裡。
這一痛,伴隨懷裡這軟弱無助的急促泣聲對我的責怪,才明白到,這女孩的一生,就因為我而毀了。
怡芳這輩子就被我當時的隔岸觀火毀了。
不曉得過了多久,待她因無力而平復後,我慢慢鬆開手,讓她纖弱的身軀回到原先的位子上。
「......最後一杯了。」她向調酒師比了個食指,然後做出割喉的動作。「這是加了Neverclear的蜜瓜球。」
「好,輪到妳了。」
「你願意贖罪嗎?」
「......當然,我願意。」
我感覺到我殺了個人,且是個沒有轉圜餘地的事實,現在在法庭上被槍口抵著後腦,而法官很善良地問,願不願意以有期徒刑換取免除死刑的機會?
「你猶豫了......?」
「我願意,真的。」
她皺起了小巧的眉心。
不,怎麼會呢?我怎麼會猶豫?
甚至是真心的感謝,一想到過去的錯,我一心一意只想著要彌補她。
「好,換你。」她才不相信我呢,於是接著繼續遊戲。
「如果往後某天,我和昉慈分手了,妳願意給我個機會,好好補償妳嗎?」我說。
「嘻!當然呢!我當然願意呀!那麼......那你給我個期限,作為保證?」
期限是嗎......?
我希望是畢業後,到時候昉慈也會迫不及待的離開我,但怡芳不可能等到畢業後。
我也不想要等到畢業後。
那纖弱的雙肩,我粉身碎骨也想要在此刻完全佔有。
所以我就喝下了那杯「蜜瓜球」。
等到再次從床上坐起身,已經是晚上六點四十。
電視映放復仇者聯盟,怡芳噘著嘴,坐在身旁等著我的下一步動作。
天氣異常的好,街上的人潮比昨晚多了許多。
我們倆整路上都沒半句交談,一想到接下來要面對的吵鬧,就希望能多偷些安靜起來。
走了半小時,腳都痠了痛了,怡芳才開口,指指前面的巷口,說轉進去就到了。
還真是誇張的路程,昨晚她竟然有辦法邊扶著我邊走到旅館,我不免稱讚了她。
轉進巷口,看見酒吧前聚集許多人,怎麼找到這的?我著實不知道。
但我知道的是,所有人都在等我們死透。
她走向我這,用這輩子最盡力的巴掌甩在我臉上,那是差點暈過去的燙,讓我好不容易才站穩腳步。
接著,她面對怡芳,也用相去不多的仇惡狠砸在同邊臉。
「你的東西我全都砸爛了。」昉慈往一邊牆上扔了個東西,叮噹一響才發現是我租屋處的鑰匙。「而妳,不用回來了,妳的東西我全扔了。」她對著怡芳一樣說。
酒吧內許多人都透過落地窗觀賞這戲,更遑論後方那些所謂的同學。
「以前妳帶我來這裡,聽我說秘密、跟我當閨密。現在妳帶我男朋友來這裡,然後丟光了我的面子。」
昉慈說著,這兩巴掌的確是為了挽回她的「面子」,為了讓後面那些她帶來的人見證。
「厲害!婊子!」拋下這話,她便從我們之間一撞一拐的過。要說她很難過嗎?在她臉上我看到更多的是痛快。
她走了就代表這事告了個段落,後方那些人也跟著鳥獸散去,其中幾個和我曾經在球場上奮鬥過的人走來。
「毅宏哭得很慘,他沒辦法接受最好的朋友搶走最愛的女人。」
「可以的話,還是別走在路上吧?至少別讓毅宏看到你,趁他出院前趕快搬一搬走。」
「反正你們課也都不一樣,你在場上這麼會過人,就也拜託你剩下這幾個月過過他吧。」
「應該過幾天全校都會知道了,畢業前就忍忍吧。」
我點點頭,聽進了幾句忠告,受用無窮。
然後,我們扶起那兩台被砸爛的可憐機車,希望能修得好,不過現在也只能先寄放在這了吧,接著順手撿起旁邊三根球棒,一根是昉慈的,另外兩根真猜不出來是誰幫的大忙。
基於禮貌,我還是向店家道了歉,準備回租屋處收拾殘局。
口好渴,我走到離巷口最近一間便利商店,買了兩瓶生活泡沫綠茶,一瓶給怡芳。
開了罐,隨處找了個階梯就坐下休息。
一嘆氣,才體會到。
「喏......現在你什麼都沒有了呢?」怡芳把綠茶擺在腳邊,疲倦地站在我面前。「雖然呢、跟我當初相比你這也不算什麼,不過至少讓你體會過了,就當作是你的贖罪吧?」
我點點頭,笑得燦爛。
「那麼,贖完罪,你該補償我囉?」怡芳緩緩伸出手,細長的手指在等待。
我牽了起來、
珍惜地牽了起來。
「情人節快樂啊。」
我們對著彼此這麼祝賀。
- 完 -
作者的話:
我本身是沒有體會過霸凌,所以並不是很能貼切的描寫受害者的心境。
換句話說,我還算是個幸運的人。
但也真的聽過不少受害者的訴苦。
霸凌這回事在任何一處都有可能發生,只要有所謂的團體,甚至團體僅有兩人。
關於這議題相信近年來大家耳濡目染,也的確慢慢開始有越來越多人重視,所以冗長的論文我就不再多說。
只是呢,相信大多數人都不是施暴者,也非受害者,更多的人僅是那個觀眾。
或許下次可以思考,在你所處的位置上,可以做些什麼,來支持你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