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Quest on Signals
（接）
《薇奧拉之迷霧驚魂》
「……接起來了！亞茵，妳還好吧？有聽到嗎……」
奇維亞米露驚險地向後一跳，卻仍被變異艾爾帕卡的前蹄掃到，跌出去撞在走廊牆角，悶哼一聲，誤按到擴音模式的手機從她口袋中滑出，落到地上。
「嗚……」
怪物朝她張大口，發出嘶嘶的叫聲，那聲音聽起來彷彿硬把空氣從窒息的肺裡抽出，隨時都會斷氣似的。牠邁開腳步，往亞米露的方向衝。
「亞茵，妳在嗎？妳怎麼都不說話？還有……是誰這麼喘啊？」是夜臨婕的聲音。少女狼狽地向前翻滾一圈，滑行到前方，緊接著羊駝就砰的撞在堅固的大理石牆上。多虧了向恩老師的訓練，少女魔法師至少掌握了一些雖然不甚美觀，但很實用的體術。
「嘶──嘶嘶──」
「啊……呃……」牆邊那個同學在打鬥中已經縮到柱子角落去了，不知所措的他看著這場面，嘴裡發出無意識的驚呼。
亞米露讓預備火焰蔓延到兩隻手掌心，她猜這種艾爾帕卡的視力可能非常低弱，幾乎所有的行動都是聲源性，這麼一來，發光的火焰就沒有明顯的劣勢。
於是她伏下身子，閉住呼吸，艾爾帕卡跟著停下，目標的消失令牠困惑。她賭中了。
「亞茵，不要緊吧？真的不方便接講話的話，我就留言好了。」手機說道，怪物的頭跟著迅速轉過去。
見到怪物的反應，亞米露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可以用這招啊！
於是她右手的火焰暴漲，形成一顆火球往上托，整條走廊瞬間亮起。她以燃燒所產生的熱對流驅逐毒霧，增加自己行動的空間，一邊喊道：「亞茵在這！小婕老師。」
艾爾帕卡又轉回頭。
手機那端沉默了一下，接著音量突然變大：「喂，我聽到了，怎麼這麼小聲？」
「別擔心亞茵……呼……小婕老師……」亞米露全力一跳，閃開羊駝的衝擊，繼續操縱火焰，靠往角落同學的位置，「請妳繼續說話。」
「別、別來我這邊說話啊……！」同學大驚失色，抽出自己的匕首緊握在手中。
「咦……那，我是要說話、還是不要說話？」
變異的艾爾帕卡就算失去了理智，也彷彿知道自己正在被愚弄，牠發出沙啞的怒吼，沾在嘴邊的血滴灑了一地，往手機所在處快速奔回。
「當然要說。」亞米露大聲回答：「小婕老師，請問薇塔姊姊喜不喜歡妳帶的餅乾？」說完，拿手肘撞了一下身旁的男同學：「請你暫時用很娘娘腔的聲音說話，我們好擾亂……」
怪物在距離手機兩、三步的距離瞬間改變方向，橫著踩到牆壁上朝他們直衝。連番刺激下，那個男同學終於忍不住，「呀啊啊啊啊啊」地像個小女孩般盡情尖叫。
「……謝謝你。現在快跑！」亞米露一咬牙，左手火焰朝怪物的臉砸出，然後抓住同學的手跳離牆邊，接著著火的生物就「轟」地撞進原本兩人所在的柱子夾角裡。
「咦，怎麼突然問這個？她當然喜歡了。妳那邊聽起來好像很激烈……」
「亞茵在演練……魔法術式。」少女氣喘吁吁地回答。她乾脆在自己頭頂造出燃燒的火焰，充當她的土製空氣對流機。卻見那艾爾帕卡的火熄滅了，除了幾搓燒捲了的毛髮外，牠完全沒有燒焦──果然與變異前的抗性一模一樣，少女焦慮的思索著。
「啊啊啊啊啊……」男同學仍在慘叫，他很有可能是第二周事件中被羊駝圍踹屁股的受害者。亞米露趕緊摀住他的嘴。
「啊，原來如此……那妳還方便嗎？」
「很方便。」
「那亞茵，我其實是想跟妳說，我昨天遠眺妳們艾爾帕卡的方向，發現低空中有濃濃的深色霧氣，妳在那裡面吧，那東西看起來不太妙……」手機的那端簡直滔滔不絕。
羊駝張開大嘴，火光照耀下，門齒後方露出不應該存在的第二排牙齒，實在可怖至極，舌頭深處吐出腥臭的黏液，低頭就要往手機處咬下。
「小婕老師請幫亞茵調查那個霧的成分……啊！」亞米露飛快的說出自己的請求，但是她話還沒說完，就見到怪物的行動，大吃一驚，整個人向前撲去要搶回手機。不料，她剛剛把同學拉離牆邊之後，處在驚嚇狀態的對方手仍緊緊握著她，以至於往前撲的動作被硬生生在半路拉停，使她變成撲跌，肩膀整個湊到怪物的嘴前。
──慘了……
「好的，不過妳聲音聽起來好急促，真的沒問題嗎？」
「亞茵！」男同學又是一聲海豚音尖叫，匕首本能擲出，正中艾爾帕卡的右眼，透入頭殼中。
差點遭殃地少女跌倒在地，頭上的火快速熄滅，愣愣地看著那艾爾帕卡的弱點，以至於來不及感謝快要發神經的恩人。她見到怪物嘶吼著，前半身像馬一樣高高抬起，然後，兩隻鐵蹄對著她狂砸而下。
「怎麼了！？是誰在叫啊？」手機的聲音終於緊張起來。
「碰轟──」亞米露在千鈞一髮之際向旁邊滾開，閃躲過雷霆的一擊。鐵蹄墜落地板之刻，震波如漣漪般盪開，她和男同學都彈離地面，感覺就像彈簧床那樣。那是多麼可怕的力量啊……亞米露臉色蒼白，心有餘悸。
然而──
「嘿嘿～亞茵，那邊好吵喔，妳們也流行早上開整人大派對嗎？」不像人體，體積小又輕的手機整隻彈飛到半空，另一端的人，居然從夜臨婕換成了薇塔．阿露西安。她們都在EB，她們在一起！
彈飛的手機正好湊上艾爾帕卡的血盆大口，即將飛進牠的喉嚨──
「不可以吃薇塔姊姊！不要！」奇維亞米露睚眥欲裂，碧綠眼瞳瞬間變成赤紅。
「耶？」
──聚能魔力加速
──緋瑩抗火術．右手掌心．局部瞬間啟動
──以阿撒加與米爾斯之名。太陽閃焰！
燃燒的右掌跟著伸進怪物的大嘴，緊握住手機。
「嘶啦咕噗轟！」
❉ ❉ ❉
兩個小時後。
奇維亞米露上完廁所，回到教室。燈已經打開，裡面有三、四名同學圍坐在一起，這段時間他們幾乎一直都待在此處。
她把剛才餵過果汁的耐毒菇菇寶貝放到自己頭頂上，後者很快就保持住平衡，取代原本的火焰，繼續熟睡，充當她的環境空氣清淨機。她慢慢走到與自己一同歷險的匕首同學旁坐下，他認清了來人，露出見到鬼神般的畏懼神情，身體本能往後挪了點。
「別怕，亞茵……真的沒有那麼可怕的。」
她苦笑。這幾個同學都是實力較差、或者年紀較小、或者輕微中毒的弱者，見到自己居然敢去招惹那個把他們逼到絕境的變異獸，還跟牠玩火和語音聊天室，簡直恨不得挖個洞鑽到一樓躲起來。
「對不起……」亞米露低聲道歉。隔著一道牆的外頭走廊上，躺著一團焦黑的屍塊。再怎麼強健的魔獸，除非是噴火龍，否則很少能捱過從喉嚨燒炸體內臟器的無差別融蝕。回想方才的驚險，少女下意識的握緊手中手機，她的手機因為抗火結界而幾近完好無缺，但是通訊被切斷了，訊號到現在還沒完全恢復，薇塔姊姊她們一定覺得莫名其妙吧。
好長一段時間裡，教室裡只有眾人慢慢呼吸的聲音。濃霧在窗外翻騰，給人一種深在雲中的錯覺，早晨的陽光拿它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甚至覺得其他所有的人都消失在霧理，世界的邊界縮小至教室的門窗，只要走踏下階梯，或者開門走出去，就會墜入劇毒的白色深淵。
正當亞米露胡思亂想時，巨大的撞擊「碰」的把她嚇醒！教室內其他同學第一時間縮成一團，其中一名獸耳的女學生臉上更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慘白。卻見原本那看不清是霧的窗面上，黏著一隻沾滿墨綠液體的艾爾帕卡，還在慢慢往下滑，玻璃表面因為壓力出現裂痕。
「不、不要啊……！」女同學失聲道。
「等等，別、別擔心，這隻……已經死了。」話還沒說完，那傢伙就從窗上剝落，掉進下面的濃霧中。亞米露移動到窗邊，頭頂著往下看，看不出個所以然。她不敢開窗，生怕窗外的毒氣溢入好不容易才清淨的室內。不料下一秒，窗外濃霧就被一股風吹走、稀釋乾淨，露出一小片開闊的藍天。
「又是你……！」
她見到那個戴著防毒面罩的積分同學，騎在一架噴氣飛空艇上，噴出的熱氣流吹散毒霧，與她的火焰方法如出一轍。
積分同學對她豎起大拇指，駕馭坐騎離開這片窗，後面跟著那兩個跟班，三人各騎一部那種東西，隱沒在更多濃霧中。
「…...原來那就是你口中所謂的『抽風機』。」
那個人是真的在為這間學校貢獻付出呢。回到座位上，奇維亞米露很是感慨，人，真是不可貌相。厭惡、詛咒的人的心中也有一份正義，而溫柔、睿智的人，竟也能那麼的恐怖。就算是現在，她的心底仍有一小部分抗拒相信所有的現實，她不禁掏出口袋中的懷錶，盯著它發楞，彷彿用力地看，就能把被摧毀的情感給看回來一樣。
「嘟──嘟──嘟──」是手機。這回終於是靜音模式了。
「亞茵去接個電話。」她給其他同學們一個苦笑，悄悄地走出教室門，背往牆上一靠，按下接通鍵。
「你好，我是亞茵。」
「終於接通了。妳沒事吧？剛剛有那麼大的噪音，薇塔都被妳嚇一大跳呢。術式演練順利嗎？」是夜臨婕。來電顯示是Euforia Bakery，她還在自己家裡。
灰髮少女停頓一陣，答道：「嗯……很順利。」
「我從學園島同事那裡借來的分相儀分析出來你們艾爾帕卡的霧氣，那是一種劇毒！」她幾乎能想像夜臨婕皺眉的樣子，「會造成暈眩、感覺混濁、定位不清和魔力滲透等負面作用，抗性弱的人還會看到幻覺。啊，毒霧或多或少對纖維還有腐蝕性。你們學校到底在做什麼啊？」
只是幻覺而已？這麼說，那變異的艾爾帕卡跟毒霧沒有關係囉？
「……小婕老師，我們這裡在舉辦大型實境模擬。」亞米露不打算說真話。
「可是，太奇怪了吧？全校規模的任務實境測驗並不稀奇，但為何會用到這麼危險的毒霧？而且規模很大呢。」電話的另一頭講話聲很小，一定是刻意不附近的人聽見。
「艾爾帕卡不是普通的學校，亞茵知道的。嗯，剛才的術式演練，其實也不是演練，亞茵是在與同伴聯手……」亞米露側頭看了一眼怪物的焦屍，「……制伏躁動不安的魔獸，這是課程的一環。」
「嗯……」
總之沒事的，一切都很平安。少女如此回答，視線飄向窗外，想像同學們與毒霧奮鬥的畫面。
一切就像平常一樣，沒有人背叛，沒有人受傷或消失。亞米露的心一陣刺痛，握著手機的手變得好緊好緊，生怕一個拿不好，內心好不容易建構出的信念就被輕易摧毀，儘管它只是一段虛無，只是過去假象的延伸，建立在一條脆弱的通訊線上。
「小婕老師……」奇維亞米露呆呆地說。
「我在聽。」手機回答。
「妳……不會背叛我們吧？」
「嗄？」
「啊，沒、沒有，當亞茵沒問！」
「亞茵，我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夜臨婕平靜的說，「妳是不是測驗進行的太累，還是不小心吸到霧氣了？別太勉強啊。」
「沒有，真的沒有啦。」
「呵……」電話那頭應該正在扶額苦笑，「沒事就好。」
「亞茵完成測驗後，就會回去的，答應妳們了，別擔心亞茵。噢，也不用過來看，學院很快就會恢復正常了。」
「好。雖然不知道妳會面臨什麼考驗，但是妳有我們的祝福。無論如何，不要忘記當初為何選擇前往那地方。」
「亞茵知道。」
掛了電話，奇維亞米露站起身。感覺有點口渴，於是慢慢拾級而下，前往樓下的飲水機。
窗外的霧，似乎變淡了些，早晨的陽光從碎縫中透出，終於撒在地板上。如果沒有魔獸的屍體，走廊的光影就真的很迷人。
這座學院的命運究竟將會如何呢？
❉ ❉ ❉
嘟──嘟──
又有人打電話來了。
「你好，我是亞茵。」
「亞茵……同學我……追到……亞莎……了……」一個斷斷續續的女聲講道。亞米露大吃一驚，伏低身體，話筒湊近嘴邊，「追到了？喂……喂？同學，聽的到嗎？喂……」
「砰」傳出物體落地的聲音，沒有人答話。背景雜訊沙沙作響，但是通訊並沒有被切斷。亞米露呼喚了幾次，不見對方有所回應，心裡越來越不安，不知對方到底發生何事。
她說她追到亞莎，但是，她為何會特地跟我說呢？先前沒有任何人跟我說要去追啊。難道……早上那個同學……
手機突然有動靜了，是風聲，還有物體摩擦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拿起來，離開原本的表面。
接著，「妳好啊，奇維亞米露。」是敵人。
「替我跟卻維問好。」
「亞……」她才來得及吐出一個音，電話就被切斷，僅留無訊號的嚕嚕聲。她盯著畫面呆愣好幾一下子，試著回撥，但是無人接聽。
一抬頭，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來到一樓，站在院長室門牌下。辦公室門上赫然是被魔法術式轟擊的裂痕。少女慢慢走過去，探頭往內一瞧。
然後她瞳孔縮小。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