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前陣子網上廣傳的影片「為了脫單花10多萬上戀愛家教跟相親幫母胎單24年科技業技術員尋找初戀！」
其實，戀愛課程也並非現在才有，只是相關內容較少入大眾目光，以至於有不少困惑乃至於偏頗的理解。幾年前，我曾學習過一些這類的課程，想要從個人經驗去分析，關於我們該如何看待戀愛課程，以及它的價值所在，最後還有我對這些課程導師的等級分類，方便各位可以去衡量那些課程的品質。
首先，我個人傾向將「戀愛課程」稱為更明確的「兩性關係課程」，但為了便於撰文與理解，以下仍以「戀愛課程」來稱呼。
不過，在探討戀愛課程是否值得學習以前，我想告訴各位，戀愛的本質是雙方互動下的情感狀態，所謂的戀愛課程即是在教導如何刻意對這種狀態產生影響。
就這點來說，戀愛課程的種類繁多，從廣為人知的PUA指導，到對學員的LINE對話進行指導，再到Youtube上教你如何「用真誠感動對方」、「讓男人激起保護慾的十種方式」都包含在戀愛課程的範圍內。
於是，對戀愛課程有用與否的探討，就猶如詢問國文課、美術、程式設計、格鬥是否有用一樣，因為戀愛課程的內容廣泛，從搭訕、聊天、培養魅力、關係維持、矛盾溝通、後宮管理……可說內容之細，應有盡有，這也是為何我說單純談論「戀愛課程有沒有用」是不夠精確的。
不過，倘使真要討論戀愛課程，究竟在「通常情況」下是否具有正面效用，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可這並不等同於戀愛課程所教導的是符合兩性互動的事實。
無論傳遞戀愛知識的指導者，是如何宣稱他提供的是解決兩性問題的靈丹妙藥，實際上都只是觀念與策略的概括式整理。
那麼，什麼樣的人會需要這樣的整理？
在早些年我剛接觸所謂的PUA課程時，著名的「北大包麗自殺事件」還沒發生，網上還少有對PUA套路的清楚分析，人們能比較中立地去看待PUA之類的兩性關係產業，至多只會覺得參與課程的人「很魯」，還不至於用「渣男」這樣的詞彙來稱呼。
在我所接觸到的PUA圈子裡，不是為了建立關係，而是曾經具備對情愛的浪漫幻想，最終卻走向幻滅，他們想知道萬一自己所相信的不是真相，那麼究竟該相信些什麼；這樣需要找到在海中飄盪的浮木以避免溺斃的這類人，佔了其中一部分。
另一種類型是普遍意義上的「玩家」，他們想要流連在異性堆中取樂，自己並不缺少操縱情感的伎倆，只是想習得更多，順道在團體中與同伴交流，以達到精益求精的目的。
還有一種是「無助的人」，恐怕也是最需要戀愛課程的對象。他們受限於成長背景或周遭環境，幾乎沒有與異性互動的機會，對於異性所知甚少，缺乏足夠樣本進行歸納，面對異性要不是手足無措，便是急於求成。
這類人淪為兩性市場的底層，不盡然是自身條件上的缺失，更多則純粹是生命際遇所造就的結果。
理工背景等少有女性的行業、過於保守的家庭、家人對孩子的打壓、信奉金錢萬能論、生活忙碌沒有時間、經歷過不好的異性從而對戀愛懷有懼怕、被灌輸只要好好讀書找好工作的價值觀……這些都妨礙他們與異性的正常交流。
就我的經驗而言，我可以舉出周遭女性好友提供的無數實例為證，縱使是外貌條件優秀或經濟闊綽的男性，由於不善於與異性相處，不具備基本的社交智慧，都可能丟失掉唾手可得的機會。
相較之下，某些自身條件不足的人，卻因長年與異性互動所培養出的社交能力，最終獲得了難以想像的成功。
在那些總是與成功失之交臂的男人中，有部分一旦意識到自己正在與異性交流，就立即變得惶恐不安，究其原因是他們日常裡少有異性的存在，唯有在特殊時刻才有與之接觸的可能。當機會來臨，他們便感到自己無能應對，或無法用既有的武器找到適合切入的位置。
對這類人來說，戀愛課程的存在就猶如一把刀刃與操作指南，哪怕它很鈍或奇形怪狀，都比赤手空拳要好得多。
在有人引導的情況下，一竅不通的學員能夠依循教學的脈絡去學習，從只要有好感就去追求，或把告白當成絕招在使用，到能夠判斷對方跟自己的價值匹配程度，進而擬定出一套合適的策略。雖說難免有「套路」化的感受，卻替將來的發展方向提供粗略的指標。
關於這部分，有人會認為，戀愛就只是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認真探究背後的底層邏輯並沒有意義。在這裡我有另一種觀點。
我曾於別的文章中提及台灣人對「人生勝利組」的盲目推崇，意思是人們往往以某些條件的達成，作為人生意義的達成，乃至於可以因此「不用再努力」了。
而成功與他人建立戀愛關係，在幾年前，或至今仍是許多人心中的「勝利」，只要有人願意跟自己走上這麼一段，那麼便是「脫魯」。這種風氣使得人們對於情愛關係的探究，更多僅止於建立關係，卻不清楚關係之後如何維繫，甚而認為自己只要「這樣就好」，即有個人能夠跟自己建構關係，至於為何建構、如何建構、建構後怎樣的問題反而被輕易放於一旁，放縱自己停滯、擺爛，放任對象妄為、索取，直到關係破滅還很不明不白，只能歸咎於是自己「錯付了」，卻連自己該付怎樣對象都不甚了了。
大多數人在戀愛裡沒有明確方向，普遍也都是缺少選擇的普通人，所謂「自然而然」建立的關係，僅僅是出於機緣巧合下的結果，未必是自身具有魅力；換而言之，多數人不曉得如何吸引，也不曉得對方受何吸引，更不曉得怎樣提高、維持吸引。
不清楚關係背後邏輯脈絡的結果，就是縱使你條件優秀，也可能因為無法識別對象跟客觀明白自身價值，或不曉得維持關係的辦法，而在失去關係後就只能仰賴機緣，或是遭到戀愛的對方蠶食鯨吞。
這些天看那些針對兩性戀愛導師的評論，有諸多回覆都看似認為兩性相處無非如此，只要真誠、用心、帥或有錢、給人感覺不尷尬之類就能收獲美好愛情，我都會想到作家艾西莫夫曾說過：「認為自己什麼都懂的人，對我們這些真的什麼都懂的人來說是很煩的。」
戀愛課程所提供的價值，依我看來並不在如何複製知識傳遞者的成功，而是對兩性關係認知的提升；許多人以為目的是前者，便以錯誤的觀點來看待戀愛課程，從而懷抱偏見，於是對一切戀愛教學都不屑一顧，失去了令自己認知得以擴充的機會，或者是去參與課程，卻由於心態上的錯誤，達到與原先期望大相徑庭的結果。
當然，這也不意味著課程或指導者本身全無問題。不知有多少回，我見過上街搭訕、線上網聊的學員，依循導師所提供的一招半式，以求完全再現導師所示範過的成果，不看情境使用相同的話術、伎倆，連對方已經顯然釋出排斥訊號時，都還要對她說：「我覺得跟妳聊天很有趣。」
這自然不能責怪學員，畢竟戀愛課程的導師如同教主，教學時總要表現其判斷的正確，尤其在那些茫然的教徒看來，教主對觀念的盲目自信，對其課程內容的信誓旦旦，比看待事物滿是困惑更有吸引力，也沒有什麼比教主對未知彼岸顯得一知半解更令人質疑的了。
只是，正如推理小說中反派的智商，源自於作者的智商，戀愛課程中，掌握了絕對主導地位的引導者，他的底蘊會直接影響到追隨者的發展。
關於這部分，我將那些替人指點迷津的導師分為三個層次，以提供各位在參與任何課程、接受教導時有個概略標準用以參考。
首先是該領域中的「底層」導師，他們主要提供的是「答案」。表面上對該領域的問題無所不知，自稱理解一切真相，既已獲得解答，那麼學員面對試題時，僅須將答案照抄即可。參與這類課程的結果，學到的往往是導師的答題樣板，也正是大眾所知的套路。
這類導師的問題，主要在於無法使學員學會變通，也無法了解其自身存有的問題，更由於他所提供的是問題的最終解答，進而妨礙了學員尋求其他解答的機會；在求知路上走火入魔、走向極端的學員，往往是由這類人物所帶領。
另一問題是，某些導師本身對該領域一知半解，甚至明知如此，卻為了販賣課程，將心力放在如何誘使你掏錢為他的知識買單。即便內容空洞呆板，以似是而非的論述，用幾樣個案當作常態的事例，通過巧妙包裝，依然得以製造質感。學員由於對該領域的理解模糊不清，更缺乏對概念、情境合適性的識別能力，容易相信自己獲得了真相，便給了這類不良導師趁虛而入的機會。
不良導師，以及以為觀念正確卻不曉得問題具有複雜性，並不存在所謂「最終解答」的底層導師，短期或許都可使學員得到浮木而感激涕零，可若學員沒有在實踐中開悟，只會依樣畫葫蘆，長期以來就只是在海上浮沉，終究到不了岸。
這是戀愛課程中，較為負面的例子。
第二種是「中階」的導師，所提供給學員的是「問題」。他們知道無論是什麼領域的學問，都無法一言以蔽之，更無法直接進行複製，於是相較於底層導師，具有能針對學員擬定策略的彈性，能夠帶給學員「務實」而非「虛有其表」的建議，對學員有著可見的提升；他們不給你真相，但能夠指出你該前進的方向。
以戀愛課程為例，例如他們會調整你對關係的偏頗認知，或指出妨礙到你展現個人魅力的行為，對適合你的風格進行穿搭建議等等……讓你能在處理問題時探索答案。
這個層級的導師最為普遍，代表著一個中間值，對一般缺乏認知的人而言，這類導師已經足夠堪用，但依然存在一些可以討論的地方。
正如戀愛沒有終極解答，縱使是在理解答案可能是多樣的前提下，解題人一旦只專注於問題本身，就等於面臨不同題目時，懂得套用符合個人風格的公式而已；題一樣能解，可我們時常會忽略掉，問題也有屬於它的問題。
理解問題的問題，是只有「高端」導師能夠觸碰到的領域。這類導師跳脫對答案的執著以及表面問題的解析，已經進展到了對問題的深度探索上。
中階導師讓學員針對問題獲取「務實」建議，高端導師則是使學員處理問題的「本質」；前者關於處理問題，後者關於發現問題背後的成因，甚至是調整學員對問題的看法。
要做到這個程度，要求的就不僅僅是導師在該領域的知識，而是要在具備跨領域知識的同時，還能夠做到知識的整合；問題的答案可能是複雜、多樣的，而問題本身的內核可能更為細膩。
一個顯而易見的例子是，當我們回看紀崴那則影片時，會發現他即便在面對同性時也有口吃的問題。一般而言，去針對口吃本身進行調整，練習順暢說話可以有一定程度的效果。這裡純粹去處理口吃，就是去解一道題。
但實際上口吃的成因較為複雜，很可能是內外環境交互作用的結果，除了務實層面的語言治療外，可能還需要認知行為療法的介入，再來就是對於為何產生這問題進行探討。
從這裡來看，要求導師具有跨領域的知識，乃至於到達可以「治療」的程度是有些強人所難，但單純能夠意識到學員背後的問題，讓學員轉介到該領域的專業人士手中，就已經足夠在一票課程導師中脫穎而出。
許多學員之所以花錢上了課程，卻沒有穩定的成效，除了前述提到的底層導師外，還可能是導師過度要求學員著眼於當前的問題，反而使得真正的問題被擱置。問題不在於學員自身充滿問題，而是導師對問題的存在本質沒有清晰認知。
當導師無法識別根源性的問題，縱然曉得當前問題的應對方式，可碰到別的題型時，這一根源性的困境又會誘發出學員新的問題。基本上，能夠從小缺陷找到根源，反過頭來讓學員發現（哪怕不用到解決）深層的人格問題，就已經可以擔當得起好老師的稱呼了。
綜觀坊間，能夠歸類到高端的導師理所當然佔最少的數量，這類導師很容易把看似實際的事物上升到哲學、心理層面來理解。
從最低階的「只要這樣做就好」，到「我能怎麼做」，走往最終的「我為了什麼這樣做」、「戀愛真的是這樣嗎」，能否在高端導師的引導下學習，還得仰賴學員本身的悟性。
學員的悟性，決定了他是隨導師的程度向上提升或向下沉淪。相對來說，正如前述，導師的能耐也深深影響學員的發揮。
有的人具備悟性，僅須稍做提點，就能得到不錯的成果，卻由於碰上只有底層認知的導師，收穫到的果實只是差強人意（這果實可能還是學員的悟性加乘）；比較遺憾的情況是，有的學員毫無經驗，更無從中培養出的悟性，在屢遭波折又自認虛擲金錢的痛苦裡，進而對整個戀愛教學領域徹底失望。
從這裡我們可以發現，當前國內戀愛教學環境的困境在於，這一領域幾乎人人可談，除了稍微沾上邊的心理師執照外，沒有具指標性的認證。缺乏篩選機制的結果，便是程度參差不齊，縱使導師不比學員更為高明，可只要課程內容能夠自圓其說，都能開班授課。
這也是何以大眾對戀愛課程普遍具有負面印象的原因，可我作為稍稍接觸過的學員，依然認為大部分課程於大眾都有助益。我個人傾向將戀愛導師類比成健身教練，表面看來我們的健身動作都可以模仿，甚至純粹依照肉體感覺來判斷是否「有練到」，但由於我們缺乏對該領域的認知，所以容易走彎路，並增加受傷的風險。
我們當然可以「自己練」，不過我們擁有的只是自己的「感覺」，不具備核心框架，注定無法達成系統性的成長。
學習課程，即是學習導師的個人經驗與悟性，是參考他邏輯歸納後的系統性整理，他人經驗可以通過你的價值體系去碰撞，去鞏固你原本不穩定的內在根基，或者相反地，把你那看似穩固的觀念，找到脆弱處去擊潰重構，但這一答案是否符合你的現實需要，仍得通過實踐去印證。
即便如我嘗試過幾次實際搭訕，就曉得自己並不擅長搭訕，這也是印證後的成長。
對我來說，能獲取一些啟發與感想，有哪怕一點經驗可以去歸納，便不是白費。參與課程的心態，不應該是希望在學習後得到導師的成功，而是希望得到自身的改變。這也是為何我會說在通常情況下，上課會是有益的，因為每一次嘗試都是在提升我們的認知。
回過頭來看紀崴，像他這樣的學員，老實說還有許多，只是他恰巧在這時候被人看見而已。此刻，依然仍有無數叫不出名字的紀崴正在兩性市場奮鬥，但就我看來，他們雖然缺乏認知，能耐的拙劣也使得想要成為winner的聲稱顯得可笑，然而至少是敢於突破舒適圈的。
有人想要搞懂愛情是怎麼一回事，相較之下，有人則對他人報以訕笑，認為自己不會蠢到報名戀愛課程，卻從未為此有過努力，甚至連自身存在問題都不清楚，只是回過頭去玩下一場遊戲，繼續憑藉著「自然」和「緣分」在兩性市場裡躺平了；我們或者比那些被我們嘲笑的人還不如也說不定。
你當然可以不用參加或參考任何課程，在我看來，只要你有目的地去提升對戀愛的掌握度，其實跟去購買課程本質上並無不同，差異只在直接汲取他人經驗，或者是依靠自己摸索而已。但是你看見到有人已經在路上，正在通過努力試錯來改進自我，使自己更值得被愛，那麼你的下一步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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