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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記〈七十六〉生活是延續

十六夜郎 | 2023-01-04 16:17:36 | 巴幣 1388 | 人氣 324

  我日漸感到,在過了二十五歲以後,仍然有點什麼可說,是幸運的。

  二十歲到二十五歲大抵能夠確定一生的基調,要有什麼變化可得仰仗機運,而我似乎還沒全然踏入慣性,生活依然存有不安,於是有著這樣點運氣能勉為其難地談點什麼。

  只是釐清想說的話是那樣艱難,它的存在恰好妨礙我描述它的存在,正如人生是一團混亂的糾結,你得用整段人生來試圖理解它是怎麼一回事。

  我突然想起來,某次高職的暑假曾在職訓局參加過為期約一個月的電機技能訓練,大約是接線路與爬電線杆一類的事,白天受訓,而夜裡則住在樓上的學員宿舍讀專業書籍。要說那陣子帶給我什麼啟發,那便是我曉得自己是不會走這條路的,這多少堅定我要做文組的念頭。

  幾年過去,我是沒有做同樣的事,卻進了建築業做設計,而公司就在職訓局的大樓那邊。彷彿花了心思與時光,兜兜轉轉仍是回到它的網羅,自己歷經波折又折了回去。

  似乎一切都在失落。

  跟女人的關係也還在不斷試錯的階段。幾次嗅聞到類似氣味,貼近了又感到並不同路而止住,分合之後才想說那時其實應該這麼做才對。也不是想挽回,我的性子並非如此,只是覺得自己能處理更好一些。

  例如L告知我,她的情感變得有些淡薄了,說她會試圖找回本來的感覺時,我是否不該那樣果決地表示「不用了」?

  例如跟S提分開,當她噙著眼淚問我是她哪裡不夠好時,我的回應是否該更果斷些,讓她在疼痛裡斷念?

  例如當我跟其他女人過夜時,M因此哭到徹夜難眠,我是否有比沉默更好的做法?

  還有點別的事。

  前些個月開始回歸到早年投稿報社的狀態,雖然當時僅是投到地方性的報紙,過稿並不困難,如今寫作能力與悟性有所提升,遂將目光放在知名大報上,且先觀望過各副刊水準,以為自己不輸。

  這小段時間的結果,是信箱充滿「憾未留用」的答覆。

  這種時刻,難免也想到初次投文學獎,得到僅次首獎的推薦時,志得意滿地認為,待到得首獎後再跟評審作家們留影吧,只是最終卻是再未得獎了。

  這些何嘗不是對生命的一則寓言?

  或者我確有點能耐,但這是否意味著我不是如我所預想地那樣可以自豪?

  我有這樣一位好友,從她觀察事物的角度來說,時常可以望見一些非我所能看到的景色。我常驚訝於她令人欽羨的稟賦。在她偶爾跟我分析她對事物的理解時,彷彿能將泥水裡的沙粒與清水分別,日光中有溫暖與太陽的陰影。

  我很早便覺得她是另一世界的人,或者是遲早能得什麼獎的。也正是這樣的特質,她在這邊的世界理所當然地過得不會太舒適,顯然任何能夠精細體驗生活的敏銳,都要用感受同等的刺激來償還。

  我深切地感到,每個對目標懷抱激情的奮鬥者,都同時是那目標的人質,而疼痛則是自身處在一個尚有希望,但未能觸及的境地時更為鮮明。如若沒能到達彼岸,那就得在蒼白的泥沼裡鏽蝕;一無所有並認定自己無法擁有的人是不會痛的。

  我的心力一旦因此疲憊下去,想改造、想成就的狂傲就要逐步消散了。當我躺在女人懷裡,又或是領薪水,或在任何享樂中感到喜悅之際,自己那想要苟且偷安、得過且過的弊習就會浮現,開始覺得歲月仍長,不必急於一刻,然則內在的躁動又衝突似的警醒,想殺伐的氣慨奔襲逆流而出,殘碎的慾念在安逸之時彈響。

  通常,為了避免自己被生活腐朽得麻木,人們會尋找契機來抖動身上的泥濘。比方去別的城市旅行,去建立或結束一段關係,或者度過某個具有象徵意義的節日,藉此來製造生活中的斷點。

  要我說的話,一切都不會在短時間內有所改變。縱然自己逃到天涯海角,你也還是帶著過去的自己前進了。

  人們得通過不斷地選擇(多半還是被迫的)才能改變,並且要在連續的抉擇中達成一致性才會促進更新,因為過去是無數瞬間的疊影,要用更多瞬間才得以清洗過去的痕跡。

  說得明白一些,只要你還沒嘗到足夠的疼痛,或沒有得到足以顛覆過去的體悟的話,請相信未來的你還是會犯過去的錯,你會跟過去一樣拖延,你跟不適合的伴侶分手以後,仍然會跟看似不同實則相似的對象交往,一切都在延續,你會用新一年的心情,重複過去一年的事。

  執著過去陰霾不敢前進,固然是種懦弱,可把一切都寄望將來,同樣是種懦弱的表現,

  往後的生活是今日的延續,但每個處境下決定的機會只有一次,壞掉的不會修補,過去的不會再來。這一年以來少數堪稱安慰的,是我在每個當下都認真思考,並接受隨之而來的結果,逐步積累經驗與不產生懊悔。

  或者其實自己也慢慢接受世間許多事,都無法再論公道,而事物不存在善惡的價值判斷,也不具備一個終極意義,它的意義即是它的自身。於是當生活有所疼痛,可以不要誰來負責。不再奢求理解,看著不是一路,就分道揚鑣;不用向誰證明,因為自己的人生,不欠旁觀者任何交代。

  人們想以寬恕來緩解罪惡,但人們並不存在能寬恕自己的對象,除非他們需要;人們想以受罰來尋求接納,但人們並不存在能責罰自己的對象,除非他們允許。

  我不需要、不允許、不要求,也不奢望他人與社會實踐我的公理與正義了。畢竟得靠自己才能實事求是,即便這注定是漫長的過程,我想延續,延續培養起來的寫作與健身,延續謙虛以敬畏他人的獨立性,延續疼痛讓自己持續滋養悟性,延續自傲使自己不致在苦難裡放棄,延續善意與愛給他人生存的溫度……我願意承擔我願意與不願意延續的更多自造的成就與苦果。

  此刻,我才稍稍感到自己在這貧乏中,還負有這麼點使命,但這使命是個人的,不存在普遍性,而每個人實際所能肩負的全部,就只有自身的存在。

  生活的痛苦還會延續,但它會過去;美好的事物終要逝去,但新的美好還會發生。

  這樣很好,我們還可以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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