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劃破幸福的捨身革命，訴說。
＜４＞ 無可取代的牽絆
朝我們攻擊的食夢魔大幅減少後，劍刃落地的聲響如同終局的鈴聲。
安維的劍尖指向弗雷伊克的胸口，而失去雙劍的弗雷伊克始終沒有露出懼怕的神情。
「和旅途剛開始時比起來，你變強了不少呢，騎士。」他微笑著，直視安維，「給我最後一擊吧。」
「……人死了之後，就什麼都沒了。」安維收緊了握劍的手，後退了一步、移開劍尖。
「聽起來就像是切身之痛一樣呢。」弗雷伊克嘲笑般的看著我們，「可不要後悔了。」
「沒有人希望你去死。」我被齊艾爾扶著一邊手臂，緩步靠近，「至少在場的人都是這樣想的。」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亞當！你沒事……」伊凡鬆了一大口氣的看著黑霧中現身的亞當。
「嗯。」亞當的腳步雖然有些沉重，但狀況看來有好轉的跡象，「弗雷伊克哥哥的力量變弱了一點，還有……」
亞當的身後出現了亞特拉的光球，以及一個小小的有翅人形。
「是他們帶我出來的。」
「霍普……」萊特大人意外地轉頭望向霍普大人。
「我稍微賭了一把。看來是賭對了。」霍普大人放心的點了點頭，撤回了小小人形。
「我在霧靄中看見了小時候的回憶，看見了媽媽。」亞當輕聲說著，一步一步走近弗雷伊克，「弗雷伊克哥哥也看得到吧。」
亞當握著弗雷伊克的手，溫柔的黑霧繚繞在他們之間。
弗雷伊克像是大夢初醒一般，失去情緒的眼神總算是多了一點溫度。
「我剛剛失去意識的時候也看到了。」我低聲和齊艾爾說著，「弗雷伊克他們的母親在最後，向他們說的話。」
「和他們說了什麼？」
「就和我們想做的一樣啊。『六個人一起幸福快樂的、笑著活下去。』」我抬眼，回望齊艾爾。
齊艾爾動容的瞇起了雙眼，「聽起來超級溫柔的、大概吧。」
「媽媽……不恨特洛伊梅亞嗎？」希里爾不安地向亞當問道。
「嗯，應該不恨。」亞當輕聲回應，「媽媽希望我們能在這個世界上、六個人一起活下去。」
「與家人一起活下去，弗雷伊克。」萊特大人站在他面前，有些嚴厲的命令道，「活著、笑著，度過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日。」
「家人？我已經沒有那種東西了。」弗雷伊克自嘲的撇過頭，自暴自棄的模樣使我不悅。
「你在說什麼東西？！給我看清楚你的弟弟們！」安維一把揪起他的領子，將他拉到希里爾他們面前。
「大哥……」伊薩克難過的看著他，「我們是兄弟啊，大哥一個人承擔的那些也讓我們承擔啊。」
「我們是來把弗雷哥和亞當哥帶回去的，你為什麼要這樣說……」
「我們還要六個人一起回去啊，弗雷伊克哥哥。」
「為什麼……」弗雷伊克看著弟弟們，不解的垂下了雙眉。
「弗雷伊克哥哥也會有不懂的時候啊。」盧法斯略顯無奈的笑了，「當然是因為我們要像以前一樣六個人一起活下去啊。家人不就是這樣切也切不斷的嗎？」
弗雷伊克沒有回應，又將停留在亞當身上的視線收回，背向了他們。
「齊艾爾。」
我輕拍了下齊艾爾扶著我的手。
「我沒事了，放開我吧。」
「咦？公主醬已經沒問題了嗎？」
他半信半疑地放開了手。
我稍微拉了下凌亂的衣服，緊接著一個大步上前、狠狠甩了弗雷伊克一巴掌！
「你幹嘛啊！？」
我無視了伊薩克錯愕的大叫，直直瞪著弗雷伊克還沒反應過來的蠢臉。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我的聲音因怒氣顫抖著，「你還沒失去你的家人，你還有你的弟弟們。自說自話的捨棄他們是想怎樣？」
弗雷伊克空洞的看著我，又將視線移開。
「你真的是！」我差點又要動手時，亞當按住了我的肩膀。
「詩音，讓我和弗雷伊克哥哥說點話，好嗎？」
我不甘的點了下頭，放下了手。
「弗雷伊克哥哥，就算哥哥恨我，我也還是很重視哥哥。」亞當柔聲說著，言語中混入了淡淡哀傷，「在那之後，哥哥也還是一直守護著我，謝謝你。」
弗雷伊克幾分動搖地看著亞當。
「我會用媽媽給的生命繼續活下去，所以……」
亞當的話還沒說完，弗雷伊克就神色痛苦的摀住了胸口，手指上的亞特拉之戒也在他身上蔓延出了漆黑紋路。
「你這個……沒用的哥哥！」
我一把抓住了弗雷伊克的手，爆發的夢之力隱沒了亞特拉之戒的氣息，在我們之間迸發出刺眼光芒！
「太扯了吧……」
希里爾看著我從弗雷伊克手上拔下的亞特拉之戒，發出愕然的驚嘆。
「別用這種爛方式轉移話題啊、混帳……」我無力的罵道，失去支撐力的身體搖搖欲倒。
「真是的……」萊特大人心疼的在我耳邊輕斥，我的身體也稍微得到了一點依靠，「每次都這麼亂來。我也是會生氣的喔。」
「對不起……」我委屈地看著兄長們，又氣焰高昂地轉頭面向弗雷伊克，「但是我的話還沒說完。」
弗雷伊克皺了下眉，沉默的回應。
「弗雷伊克。」我調整了一下呼吸，平靜的開口。
「你要不要和我聯手、一起保護重要的家人？」
「！」他啞然的直視著我的慎重，最後勾起了一絲笑容。
「恕我拒絕這令人心動的提案，公主。」
我不滿的蹙起眉頭，還想和他辯駁時，他又再次開口。
「不過、若我們能平安無事的離開這裡，或許我就會重新考慮妳的提議。」
這傢伙真的……有夠麻煩。
我和兄長們鬆懈的相視一笑，總算是安心了一些。
「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萊特大人輕輕撫過我的髮絲，接過了亞特拉之戒，「安維王子，詩音可以拜託你嗎？」
「我知道了。」安維將我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脖子，「還好嗎？」
「還沒昏倒……」我放鬆下來，勉強的咳了幾聲，「應該就是還好……」
「你哦……」
此時，從異空間深處傳來的巨響讓我們升起警戒。
「這個空間要崩塌了！」伊凡緊張地拉著亞當，閃躲過崩落下來的碎片。
空間上方出現的黑洞絲毫不給我們喘息的空間，接連吞沒了周遭。
「繼續待在這裡，我們很可能會和這個空間一起消失……！」萊特大人上前幫忙攙扶著亞當。
「是因為亞特拉之戒的力量中斷了嗎？！」伊薩克也扶起變得虛弱的弗雷伊克。
「總之我們必須快點離開這個空間！」霍普大人緊急的操控著食夢魔，試圖接住掉落的碎片，「快找出口！」
「我可能知道要往哪裡走、大概吧！」齊艾爾雀躍的指著準備帶路的亞特拉。
「等等，我要留下來。」
亞當突兀的提議止住了大家的腳步。
「亞當……你在說什麼？！」伊凡激動地抓住他的肩膀。
「既然這個空間是亞特拉之戒中的力量構成的，那我的力量應該足以支撐這個空間，讓大家有足夠的時間離開。現在的我有王子們給予的夢，沒問題的。」
亞當冷靜的覆上伊凡的手，柔柔一笑，「我是為了和大家活下去，才這麼說的喔。」
「但是如果在我們逃走之前，亞當的夢就消耗完的話──」伊薩克擔憂的喊著。
「鬧夠了沒啊！？」我扯開喉嚨，生氣的對亞當大吼，音量甚至壓過了異空間崩落的聲響。
「你也不想想我們是為了誰才跑到這裡來！」
「詩、詩音……？」亞當有些錯愕的看著我。
「還不趕快走！不然大家一起在這裡等死啊！？」
我吼得上氣不接下氣，安維乾脆將我揹起移動。
「這種時候，還是聽詩音的會比較好哦。」弗雷伊克虛弱的聲音帶著笑意。
「你閉嘴。」霍普大人厭煩的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亞當，「移動的過程中把你的力量釋放出來，延緩空間的崩毀。」
「如果我失控了的話……」
「沒問題的。」萊特大人柔聲輕道，「不光是我們、還有夢世界的人民，都把夢之力分給你。別害怕。」
「我也會幫忙喔！亞當。」齊艾爾肯定的向他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我們一定要全員平安的離開這裡。」
我們跟著亞特拉，一路朝著出口狂奔，儘管亞當釋出的力量已經成功延遲了空間的崩壞，但我們還是有好幾次都差點被落石砸中，若不是霍普大人的食夢魔都及時接住，我們大概會先被壓扁在半路上。
「怎麼會……」
剛從異空間中出來，視野所見之處全是失去夢之力而荒廢破敗的大地。
齊艾爾像是回過神一樣，逞強的搖了搖頭。
「說得也是……亞當很努力的在抵抗了，所以變成這樣也是沒辦法的。」
「夢還沒來嗎？！」
伊薩克危急地喊道，一回頭、從亞當體內滲出的墨黑氣息將大地染上了更加深沉的絕望。
「我現在就把夢分給亞當。」萊特大人立刻釋出了自己的夢，卻不及亞當吸收的速度。
「還不夠……再這樣下去亞當又會失控的。」我嘗試驅動自己的力量，但就像是徒勞一般、紫藤色的光芒只停留在我的手心，無法再繼續擴散。
「我也來幫忙！」齊艾爾沒有絲毫躊躇的戴上亞特拉之戒，放出了黑色飛鳥，試著抑制瀕臨失控的亞當。
「萊特，我們再祈禱一次。」霍普大人握住了萊特大人的手，「不能讓我們至今為止的努力白費。」
「嗯。」萊特大人點了點頭，比剛才還要強烈的綠光隨著霍普大人的夢之力流向亞當身邊。
「這股力量……」霍普大人突然抬頭，看向弗雷伊克。
還沒理解霍普大人的動作涵義為何，希里爾就又驚又喜地朝我大叫。
「公主殿下！夢、那邊有很多的夢！」
「看來是趕上了。」伊凡身上的刺青傳來了卡伊里的聲音。
「世界上的大家都選擇要把夢分給亞當了哦！」希納達的聲音也跟著出現。
「趁現在！齊艾爾王子！」萊特大人喊道，原本停在亞當身邊的飛鳥立刻振翅飛向龐大的夢之力。
「等一下、這個量太多了──盧法斯！你們也來幫忙！」
「真是拿廢物王子沒辦法耶──」
「別廢話那麼多了，要上了！」
伊薩克一聲令下，他們便一齊放出大片黑霧，包裹住了從遠處流向亞特拉斯的金色光芒。
「萊特哥！交給你們了！」
我和兄長們交握著手，一同輕語。
「為了……你的光明而祈禱。」
龐大的夢與我們的祈禱合而為一，在亞特拉斯的上空形成巨大的漩渦，彩虹般的光芒最終化為縷縷白光灑落在我們面前，綻開了強烈的耀眼光彩──
再次睜開雙眼，獲得夢之力的大地盛放著花草，灰暗的天空也重見光明。
「成功了……？」
我難有實感的望著截然不同的草原，搖搖晃晃的向前走了幾步。
此時，散發著溫暖氣息的暖黃色光球從我的身側浮現。
「特洛伊……」我看著浮動的光球，「我沒有在作夢嗎？」
「你們做到了，施予恩惠的孩子……你們完成了我們的心願。」特洛伊多了些起伏的聲音讓我總算能放下心中的大石。
「我借一下他的身體。」他飄向亞當，融入他的身體中。
「特洛伊，是你嗎？」伊凡起身，看著身旁的亞當，但卻又不同於平時。
「！」兄長們驚訝的對視著，才又再望向他們。
「亞特拉……」特洛伊泫然欲泣的望著他，「終於見到你了……」
「謝謝你，特洛伊。」亞特拉握著特洛伊的手，感動的輕道，「謝謝你實現了約定。」
「這個充滿了溫柔、憐愛的夢世界，是我期盼許久的世界。」他說著，又將目光轉向我們。
「我由衷的感謝你們。」
「我們會繼續改變這個世界。」我緊握住兄長們的手，壓抑著激動的淚水，「特洛伊梅亞以及亞特拉斯，會攜手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就拜託你們了……生活在夢世界的人們。」
他們帶著慈愛的微笑，隨後，兩顆光球從亞當和伊凡的身體浮出，停滯在半空之中。
「亞當……亞當！」伊凡焦急的抱起尚未甦醒的亞當，看見他重新睜眼，才又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亞當，我們做到了……我們真的做到了！」
「伊凡……！」亞當伸出手，緊緊擁抱住伊凡的身體。
「大哥──！」
伊薩克急促的呼喊打破了此時的安寧。
「弗雷伊克……！」我想起夢之力抵達前，霍普大人和弗雷伊克的異樣，立刻和兄長們循聲趕向伊薩克的方向。
「大哥他沒有呼吸了……我確認了好幾次……！」伊薩克絕望的跪坐在弗雷伊克身邊。
「幾乎……沒有夢了……」萊特大人震驚地看著倒臥在草地上、臉色蒼白的弗雷伊克，「是剛剛……」
「是弗雷伊克補上了我們不足以供應給亞當的夢。」霍普大人緊擰著眉，「他用自己的食夢魔夾帶著夢，混入了我的力量中。」
「弗雷哥他……」趕過來的希里爾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狀況，陷入混亂。
我的腦海一片空白，使用了夢之力而疲憊的身體變得僵硬。
我的理智跟不上自己上前拉開伊薩克的動作，正跪在弗雷伊克身側，扯開他胸口的扣子。
「公主殿下……？」
「誰說你可以死了……給我醒過來！」我在他的心臟位置交疊手背、打直手臂，開始奮力按壓！
「快一點！」我一邊快速按壓著，一邊喊道，「把夢給他！」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死在我眼前了。
無論是誰──
「陛下！用我的夢！」
「齊艾爾！也把這塊土地的夢奪過來！由我們把夢給弗雷伊克！」
「拜託！不要讓弗雷哥死掉！」
「弗雷伊克哥哥！」
「大哥！」
拜託、拜託……把夢──
一道強光從我的手心放射出來，剎那之間、我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被掏空了一塊。
「……在動了。」
我看著弗雷伊克緩緩起伏的胸口，吐出簡短音節。
「大哥？」伊薩克趕忙起身確認，喜極而泣的抬頭向弟弟們開口，「大哥恢復呼吸心跳了！」
「太好、了……」
好累……
「詩音？！」
醒來之後……
一定要找這傢伙算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