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5
我沒有對你說過我喜歡你，從來沒有。
但每日的放學我們都走在彼此身邊，有時暢聊著學校的八卦，有時我們彼此相對無言、緘默陪伴、靜好的歲月小徑。
「蘇澄。」這一天你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陪我一下吧。」
「嗯。」
冬天的太陽比想像中更快落下，你領著我走到附近的小溪邊。
「邵詠，我們來這裡幹嘛？」我並沒有馬上得到他的回應。
而他不知道從哪處拿出了煙火。
「跨年啊，明天元旦，可是我們不能一起跨年，那就只好提前囉。」
聽到這番話我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哪有人提早跨年的啦！」
「好啦，過來一起放煙火。」
我也從來沒有和你說過吧。
我討厭放煙火。但是你放的煙火，我很喜歡。
在逐漸變的昏暗的天空中，悠盪的花火綻放於天際之中。
天空盛滿了漫天花海，宛若春意極盛的淺粉櫻，也像清麗好看的整片梨。
有一股溫軟的感覺在身體深處萌芽滋生，這情愫，很久了吧。
「吶，邵詠。」
「嗯？」萬紫千紅的絢爛在你眸中閃爍。
我的天空很美呢。
「我，喜歡你。」我並沒有這麼說。
到頭來，我一直不知道你對我是怎麼想的，朋友、好朋友、兄弟、又或者…閨蜜、妹妹。這是多麼令人心痛的問題啊。
「煙火，很美，謝謝你。」
你回了我一個笑容。
那是一個非常颯爽的笑容。
就彷彿，世界上所有令人醉心的故事都濃縮在這個笑靨裡。
這一刻似乎就連微風也吹起了笑顏逐開的高昂音色，你將這一瞬間都和熙的溫燦，整片夜空宛若晴蒼，卻也絢爛動人。
但是很多事情不管我們願不願意，它都是命中注定的。
就像流年，終將逝去；也像流雲，終會飄去；更像流水，一路迤去；最像的是與你流連的每個日子，在遙遠的未來終將成為一個恍若隔世的存在。
美好的存在。
我們的生命中總會有這樣的人，想起他時總會換醒那些生命中的美好，春暖花開、繁花簇錦，且在往後任何不經意的一瞬想起他時都還是會輕笑出聲。
希望在將來每一次歷練的苦痛酸麻都能如此的一笑置之。
6
天空下雨了。
我根本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
───陪我一下。
晚上十點的時候我收到你這樣傳來的訊息。
無須思考、不需思考、想也未想。
避開爸媽偷偷的從家裡跑了出來。
或許是我在心中早已下定決心了，為了你我可以義無反顧。刀山，火海，熔岩，烈日都不會在話下。
人都是向陽而生的，大家都嚮往著太陽。
邵詠，我後來才發現，你不僅僅是整片天空，你其實也是那玉石俱焚的太陽。
我曾經說過，任你如何照耀西山東海，整個錯落有致的繁華俗世都不會因此而改變；但其實陽光早就已經賦予了所有角落擁有影子的權利。
邵詠坐在便利商店旁的座位， 手肘撐著桌面。掌掩著面。縮在那裏的身子是如此的蕭瑟嬌小，難以想像他是平常為我頂著天、撐著地的男孩。
每個人都有軟弱得不像話的一面。
邵詠也是。
我走近他，坐在他的身旁不發一噢，橫亙在我們之間的只有雨落時的聲響。
下大雨的時候，誰會管那是杏花微雨還是梨花帶雨。
我知道的喔。那是一場肝腸寸斷、風雨相嘶、春雷亦不敢摻和。
良久。
你將掩著面的雙手放了下來，我見到了你一貫俐落的五官，或許…窗櫺仍有些濕潤。
「大腸癌，第四期，我媽。」他的笑容以假亂真，似是而非。有著他一貫的浩然，還有徹頭徹尾的溫燦照人。
只是……「這種時候就不用故作堅強了喔。」
「……」
有一種溫熱自內心深處萌芽…一種心疼，好想抱一抱眼前的男孩。
但我最後只也有伸出手拍拍他的肩頭安慰他。
我想要開口，可是滿溢腦海中的萬語千言卻在每一個節點都繫成一團，空有眾絲萬縷的不盡思緒卻也無從開口。
邵詠抬起頭直視我的雙眼，那平時一貫清亮的雙眼此時有些空濛，我一不小心就看著那與日常相異的景象看到失神。
懦弱、害怕、眷戀、依賴、絕望，這是我第一次在邵詠的裡望見負面的事物。
。
第一次，藏在他瞳眸中的情緒是這樣的脆弱，難以想像那是平常目空一切的少年，看似無所畏懼、為人擋去大風大雨的那個他。
回過神來，他竟伸出雙手緊緊擁住我。
我意外的沒有任何反抗，身體的每一個感官都沒有對眼前的人有那麼的一絲抗拒。
相反的心中卻是意外的平靜，就連雜亂不堪的思緒都輕輕撫平，悠悠轉回平靜。
聽懷中的男孩傳出陣陣啜泣聲，我右手回抱他的身軀，左手摟住她的頭，手掌放在他的頭頂，輕輕地婆娑縈撫他隨風漫舞的短髮。
「哭出來會好點呢，真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蘇澄。
心中有一個聲音如此說道。
───他允妳一片光亮，妳允他一世色彩。
但是沒有了光亮，就算色彩再過絢爛。
那終究也是一片空無。
7
吶，邵詠，我其實也沒有和你說過，我有憂鬱症，每個夜晚都會有無盡的不安與負面的情緒，上一次真正地好好入眠是什麼時候呢？
在那些壓抑煩悶又懦弱脆弱地自己迷失在無星無月無光的地方，時間、方向、距離好像都喪失了意義。宛若身置汪洋，宛若世界無人，宛若自己(就是)一無是處。
最可怕地從來就不是絕望，最可怕的是無限接近永恆的須臾，這樣的須臾用難以算計的可怕數量編織串起了整片長夜幔帳。
好像從來都不曾停止自我厭惡，好像從來都不需厭惡的理由，一切都順理成章的理所應當。自己就好像不小心就碎成一片一片，又被錯誤的方法強行拼湊起來。
勉強被外力揉合在一起，維持一個看似自己的形狀。
怎麼樣都不對，怎麼樣都「被」覺得應該要對。
沒有人體諒我。
沒有人能體諒我。
不會讓別人體諒我。
8
懷中男孩的輕聲嗚咽逐漸轉為平靜。
他抬起頭，瞧著我，他的眼中只有映著一個人……那是我。
「…蘇澄……」
「嗯？」
「妳很難過？」
經他這麼一說，我才發現我的眼角竟意外的有些濕潤。
「我…沒…」
「真是溫柔呢。」他輕輕一笑，笑的似風微涼。
沒有這回事的喔邵詠，你才是真正溫柔的人吧。
溫柔到我可以在每個無助的夜夜，念想你的身影，依偎著彷若現世最後的溫存。
吶，邵詠。
「蘇澄，謝謝妳。」
我喜歡你呀。
「我感覺好多了。」
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的呀。
「那個……蘇澄。」
「…我在……」
你令我心動的模樣，還是會漾盪在一如往昔的秋冬春夏吧。
「我送你。」
「不用了。」
我笑得很輕淺，美好的卻少了一點自然而然的渾然天成。
「不用嗎？」我並沒有從你的眼中望見那些我所期望的失落情緒。
「嗯。」
「明天見。」
「明天見。」
在站起身離開座位之後：「邵詠。」我這樣說著。
「怎麼了？」你的雙眼恢復以往的燦爛光陽。
「不客氣。」
我回過頭就這樣跑了起來，背對著慢慢遠離的那個，含笑目送我離去的那個少年。
…邵詠，你今後應該還會辦在我身邊的吧。
我無聲的吶喊就著樣消瀰在漆黑的靜夜裡───
或許這樣心痛的感覺……是贖罪吧。
本來就是我的罪孽。
沉重的原罪最終將無法抹滅。❖
2021.12.04
❖ 作者後記：
這個故事其實事我在高二的時候寫的隨筆小說，我當時寫了一萬字，但後續為了寫投稿的十萬字，所以就荒廢了，希望有時間我可以把她寫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