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中南海的謠言又苦又澀，我的心仍像地中海那般溫暖。
27.
凌晨一點多的高速公路仍有不少車流，在某些路段甚至得低速慢行，謝雅芝在車陣中穿梭，連續超車，引擎聲與喧囂風勢激烈對抗，急速轉動的輪胎像是飄浮在地面。
脫離了車陣，她更肆無忌憚地踩住油門，一股壓迫感迎面而來，謝雅芝彷彿沒有明天，這個夜晚永無止盡，只有速度能讓血液滾燙，只有飆升的腎上腺素能提醒自己還是活生生的人。
她抵達雲林的時間比平常快上不少，在承天廟等候的師姐也驚訝她抵達的時間。
「我以為是哪個師兄忘了東西回來拿呢，怎麼這麼快？」 師姐見她腳步有些虛浮，臉色也有點蒼白，溫柔地握住她的手，「沒事，不用緊張。」
謝雅芝也希望自己能不緊張，但這是不可能的，她昨天幾乎沒什麼睡，下午在電視台的表現也不佳，被導播念了兩句，心裡一時間感到自我懷疑，幾乎打算放棄這個計劃。
直到吳敬洋的出現。他的自私跟自大謝雅芝全都看在眼裡，還有他那卑劣的手段又害了好幾個新人離職，不雅的話語在辦公室呢喃流轉。她很害怕自己的名字總有一天也會出現在別人口中，自己的尊嚴從此被剝奪。
謝雅芝趁工作空檔躲到廁所冥想，再次堅定自己對濕婆的信仰，唯有祂能帶領信徒脫離苦海，回到過去的日子改變一切。
「凡事總有代價，自己的錯沒有人能承擔。」謝雅芝一路上都在喃喃自語，聽著自己的聲音讓心中信念牢牢扎根。
鄭寶樹在金水殿前的小廣場已經擺好儀式物品。地上有用鹽巴畫出來的陣形，但沒有閉合，正中間擺著一張紅椅子，幾根蠟燭不規則地擺放，沒有對角也沒有對齊，看不出規律。謝雅芝有些意外，她一直以為儀式會在金水殿舉辦。
「雅芝師姐，那我先走了。」幫她開門的師姐揮手道別，臉帶微笑。
「妳不留下來嗎？」這出乎謝雅芝的意料，忍不住上前跟了兩步。
「這個儀式不能有外人在場，我好像有跟妳說過。」師姐按住她的肩膀，語氣堅定，「相信師父，也相信自己的判斷跟決定。」
謝雅芝愣住，的確師姐在電話中有交代過一些注意事項，只是現在的自己太緊張又害怕，失了分寸，怔怔地目送對方離去。
鄭寶樹拿起羽扇，用扇尖輕沾泡著符咒的水，往地上邊灑邊念經，接著低鳴說道：「謝雅芝女士，請入座。」
她用力深吸一口氣，踩著碎步走進圓陣裡，小心翼翼坐下，雙拳緊握，心臟的躍動成了夜晚的噪響。
鄭寶樹抓起一把米往地上扔，唸出謝雅芝的全名和生辰八字，接著舉起一大碗雞血，繞著她一點一滴倒，形成一個紅圈將她圍住，剩下的血液往前一灑，圓陣瞬間染紅。
火光倒映在染血的米粒上，謝雅芝忍不住縮起身子，不知為何氣溫似乎驟降許多，地上的鮮血彷彿能照映出自己的模樣。如果有鏡子，不曉得現在的自己會是什麼樣子？
「時辰已到。」鄭寶樹站到她的後面，羽扇猛揮，蠟燭全熄，四周瞬間漆黑一片，連空間感都迷失了。謝雅芝嚇地跳起，肩膀卻被鄭寶樹按住，整個人幾乎摔回椅子上。
其中一根蠟燭再次燃燒，微微火光在黑暗中彷彿一團小太陽，接著又有數根蠟燭接續燃起，光照的邊緣刻出承天廟的格局，柱子、地面、燈籠有了黯淡的形影。
在細弱火光之中，一雙血色眼睛憑空綻開，鮮紅剔透宛如緋色鑽石，直勾勾地看著謝雅芝，彷彿一眨眼就會有鮮血落下。
謝雅芝自然是嚇壞了，本能地想要逃跑，但雙腿卻使不上力，冰冷的空氣竄進鼻息，彷彿連神經都凍住了。那雙血眼越看越是嚇人，她連呼吸都忘了，下一秒才趕緊回神收住失控的膀胱，但內褲已經有些濕潤。
「呀！」她的膝蓋感到一陣刺痛，一摸才發現流血了。低頭近看，是一條條的細微割痕，彷彿貓抓過的傷口，但痛覺卻非常深層，彷彿皮下肌肉被切開，直達骨頭。
「哈哈哈哈哈！」若遠若近的笑聲在空中迴盪，謝雅芝四處張望，卻不知道聲音從哪裡傳來，最遠的彷彿在深山裡頭，最近的就像在耳邊吹氣，她一直想閃避那些扭曲聲音，卻不知從何躲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隱約看到一口皎潔利牙，以非人類的方式張狂地恥笑著，恐怖之中竟帶著扭曲的美感，直到血滴濺在自己腳上才轉移了注意力。
血眼消失了，地上的血灘似乎有異狀，她凝神一看，有雙小小的腳印在血灘上面猛踩，足掌和足指清晰可見，接著開始四處奔跑，血腳印從空地奔進金水殿，然後出來繞圈子，圍著謝雅芝打轉。
她已經忍耐到極限，幾乎坐不住，準備放聲尖叫時，一張模糊的人臉五官倏地出現在她眼前，鼻尖幾乎碰在一起，雙眼睜大四目相接，接著異狀完全停止，剩下的蠟燭也熊熊燃起，整座廟再次明亮起來。
謝雅芝的臉色蒼白無力，額頭的冰汗緩緩滑落，彷彿隨時會暈倒，她顫抖地環顧四周，卻沒有殘存的靈異現象，剛才那些事情彷彿一場夢，或是非常逼真的幻覺。
「儀式已經完成。」鄭寶樹手上拿著幾張面紙給她擦臉，「接下來妳知道該怎麼做。」
她的情緒漸漸安穩下來，能夠冷靜思考當下的情形，還有自己身體的狀況。她沒有覺得不舒服還是頭暈什麼的，甚至因為天冷而清醒無比，雙手還有些暖意。
「謝謝師父。」她起身彎腰道謝，抬頭看向朦朧的月光，總覺得這夜色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也曾看過這般美麗的月亮。
謝雅芝忘記自己是幾點到台北，她開回住處的地下停車場，停好車但沒有下來，而是呆坐了好一陣子，依稀記得天已經亮了，依稀有鄰居來拍窗關切，接著電梯門關上，然後打開，一回神人已經坐在餐桌上。
「奇怪......」她總覺得自己沒什麼異狀，雖然也沒人跟她說儀式完成後會有什麼狀況。她看了一下時鐘，是早上六點多，還能稍微補個眠。她在客廳走了一會，腦中想的是換衣服和洗臉，卻一直走不出客廳，然後再看一眼時鐘，已經七點半了。
謝雅芝瞬間倒抽一口氣，只是一下子沒注意時間，竟然耽擱這麼久。她有種被師父誆騙的感覺，心裡產生一股不悅，趕緊衝進浴室，順手打開電燈。
這瞬間她愣住了。謝雅芝站在鏡子前沒看到自己，卻看到雙眼猩紅的濕婆。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