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曆,三百一十五年。距離那場暗無天日的末日之災,已過去三百多年。
時值立冬月下旬,正是一年的倒數第二個月,再過幾日即是最為陰寒的末月,凜冬月。
年關將近,只待凜冬月的三十日一過,阿卡迪亞將迎來每年最神聖的時期──神誕期。
教會有古籍記載:相傳鴻蒙初開,天地混沌。此後七日,方生大千世界,孕得萬物眾生。
第一日,世界生識,眾神齊現。
第二日,分出光暗,晝夜輪轉。
第三日,劃開世界,天地乍現。
第四日,海水退去,生出陸地。
第五日,春夏秋冬,四季成規。
第六日,神造萬物,飛禽走獸。
第七日,以神為本,造出人類。
神誕第一日世界始動,此為一年中最黑暗混亂之末日;第七日為最後一天,由於人類新生,開創新紀元,亦被認為新年的第一日。
於第五日開始方生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為一個輪迴,冬末至春初間有七日為神誕,每季有三月,其中初冬、立冬與凜冬三月乃冽冽冬季,是一整年最冷的時候,白雪暟暟,萊斯特境內也鋪上一層銀白薄紗,刺目耀眼。
然而,可能是那結界的光芒太過溫暖,使人覺得它能抵擋一切侵害。
世人總認為萊斯特之所以不被大雪侵擾,是受結界庇佑之福,實則不然。
萊斯特的結界本是為抵擋劇毒瘴氣與嗜血魔獸所設,對其他東西實無抵禦的作用,便是有,也不過阻擋一二,卻也能勉強護得這一方天地不叫嚴峻的氣候侵擾,農作牲畜所受影響甚微,人們的生活亦是如此。
外邊的世界可就是不同的光景。
因而這個非黑即白的死寂世界,除空中那抹血色孤月外,僅餘漆黑的天幕沈甸甸的壓在慘白的荒漠上。
即便為此景添上了漫天純白的雪花,也未能多出幾分詩情畫意之感,反使那份孤寂寒意更為瘮人。
奧里等人風塵僕僕地趕路,一連數日下來,除了寒風如刀,刮得人兩頰生疼外,竟不曾碰上一場雪,天氣相當平和。
假如沒有那些如雨後春筍瘋狂冒出的魔獸和差點餓死的捕獵人,這趟旅途便真稱得上是風平浪靜。
這是一件幸事,卻也是一樁怪事。
往年這個時節,阿卡迪亞經常是三天一小雪、五天一大雪的景況,偶爾還會風雪交加。
初冬與立冬還未至最冷,無雪尚能理解,如今凜冬月將臨,也該是一年中最嚴峻的寒冬時節,為何初雪仍遲遲未至?
寒風凜凜,奧里獨自站在營帳外,背手仰頭,蹙眉望天,滿腹疑惑。
今年無疑是最奇怪的一年,沒有之一。
短短數個月便怪事連連,先是教皇突然宣布獲得預言,昭告天下勇者出世,再來是捕獵人所言魔獸數量近年莫名減少,到了今年更是一頭也不曾見過,最後便是這古怪的天氣,天寒地凍的,卻始終沒有下雪的徵兆。
儘管預言乃神蹟,本就沒有定期顯現一說,就像當年教皇宣告明伊爾莎是新任聖子要收其為徒一事,同樣來得毫無預兆,也打得不少有心人措手不及。
而魔獸數量銳減,不過是那些捕獵人的片面之詞。雖然那幾個人面黃肌瘦、形如枯槁的模樣亦確實做不得假,或許只是運氣不佳的緣故──看看他們一行一路上受到多少魔獸「熱情」的歡迎,那真是數都數不過來。
……但這氣候異象又該如何解釋?
觀了半晌,沒看出點門道,奧里移開目光,索性不想了。
畢竟不論是虛無飄渺的預言,還是各種古怪的異象,於他而言都是無關緊要之事。
他在意的人事物一向不多,除了已故雙親外基本上屈指可數,大略算下來,一隻手不多不少剛好能數完……艾列克不止一次說他雖以禮待人,實則性子寡淡,難怪身邊沒半個知心好友。
也因為如此,奧里雕像似的杵在帳外,面無表情,身邊偶有巡營的士兵經過,卻無人與他搭話,身旁兩名守在帳門口的士兵身姿神情更是格外僵硬,一來正值工作時段,二來這位勇者大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樣實在叫人不敢接近。
目光漫無目的地轉了轉,整個駐軍地不算大,大大小小的軍帳坐落其中,外圍以簡易的木柵圍成牆,一層淺金結界薄薄的覆蓋在上頭,看樣子是仿照了萊斯特的結界製成,充作兩道保護。
只要眼皮稍微一抬,就可以看見「牆」外一成不變的單調景色。
這裡的瘴氣稍濃,灰紫色的氣體就像亡魂般游離在外,碰到結界即彈開,這樣的效果近似絕緣壁──也不知教會和軍團是用什麼方法弄成這樣,看來定是下了血本,要放大並長期維持一個高能量術式可不簡單。
朝大門所在的北端看去,萊斯特的結界光輝小小一點卻清晰可見,反方向的南邊則是陰鬱的重重山巒,跟駐軍地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卻比先前都要離得更近,看著也更加龐大。
離得近了,那股無形的壓迫感也遠勝從前,完全不輸沈甸甸的天色,堪稱是壓力的考驗。
一股說不上來的煩躁感跟著在心頭騷動,宛若潛伏於黑夜之中,蠢蠢欲動的嗜血野獸。
奧里收回目光,垂下眼簾,神色平靜,不知在想些什麼,忽聞身後一陣響動,回頭就見伊爾莎和駐軍地的副將剛巧掀了帳簾走出來。
說來也巧,這位駐軍地的副將還是個熟人,正是一個多月前陪同伊爾莎到久遠鎮的布拉德沃先生。
他在護送伊爾莎與奧里返回教會後便啟程來到了駐軍地,並意外被提拔成副將,至於原因為何……還真是說來話長。
兩人好似沒注意到守在外頭的勇者,出了帳篷仍在低聲交談著什麼,面上俱是憂心忡忡的神色,特別是那位副將,表情凝重的就如同這片黑壓壓的天幕沈重。
這也難怪,畢竟最尊敬的隊長已經失蹤近三天,他的擔憂是有理可循的。
聽聞前段時間,迪塞爾隊長所率領的隊伍很不巧撞上一頭難纏的兇狠魔獸,據說還碰上了神出鬼沒的魔王,雙方爆發一場短暫而激烈的爭鬥。
這場意外,不僅數名前途光明的年輕隊員喪命,就連幾位追隨多年,忠心耿耿的老部下皆不幸戰死──其中也包含了原本的副將──同樣是老部下的布拉德沃因留守營地而得以逃過死劫。
傷亡無數,損失慘重,令隊長悲痛萬分,也更加痛恨魔王。
於是他返回營地也不過稍作修整,便準備重點精兵組一支追擊隊,循著蹤跡追擊逃逸的魔王,順便將布拉德沃提拔成副將並命他駐守營地。
趕巧的是,奧里等人抵達營地時他人剛要率隊離開,順便認了個臉熟,還將幾名躍躍欲試的護衛一併帶走。
誰知這一去,人就如投入海中的石頭一樣,幾天後突然斷了通訊。
軍用的特殊聯絡器傳來的始終是一陣刺耳的盲音,追蹤定位器在這茫茫荒漠中也尋不著他們的具體位置。
用伊爾莎的話來說,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