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特,這個阿卡迪亞大陸最後的國度,人類唯一的淨土,靜靜佇立於荒漠之中,被充滿光屬性魔力的特殊結界所保護著。
從外界的角度看過去,就像在這荒涼的大地上遺世獨立的不透明蛋殼。
末日過後,阿卡迪亞豐饒的色彩不再,如今只剩深沈的黑夜與孤寂的血月,還有淒涼的白漠;與三者相比,這個結界便可算得上是阿卡迪亞上最耀眼的光輝。
靠近一看便會發現,那金橙色的光芒聖潔而強大,卻猶如一層薄膜,柔軟溫和,並不刺眼。
她將這一方天地溫柔地籠罩,將潛伏於黑夜的魔獸隔絕在外,淨化那些殺人於無形的瘴氣。
結界由一道矗立於萊斯特中心處的金色光柱支撐著,那裡是整個國度第二大的城市──埃利奧特,神聖的教會之城,信仰的匯聚之地。
埃利奧特教會創立於上個紀元末期,信奉七神,在大災難降臨之時設下結界的初代聖子正是該教會的精神領袖,被世人奉為神的代言人。
相傳初代聖子乃天選之人,身負神力,一身磅礴的光屬性魔力使他不懼魔獸,甚至可以己身淨化瘴氣,正因如此才能獨自支撐整個結界的魔力供給。
另外,不知為何,歷來繼任聖子者雖同樣得神的祝福,生來魔力強大,僅次初代,卻無不例外皆是短壽的命。
雖說現在的阿卡迪亞人平均壽命本就不長,活至六十歲便可稱得上是高壽,然而歷代聖子的壽命卻短得只有平均壽命的一半。
有人猜測,或許是因為將形同生命力的畢生魔力全貢獻給結界,畢竟初代聖子也並不長命,天命完成後便早早蒙主寵召;也有人認為,是因為此後的聖子並未獲得神體,身軀與凡人無異,故而無法承受神力。
可除了天生短命之外,迄今為止有好幾代聖子卻是因各種意外早早身殞,又跟體質平庸一事毫無瓜葛。
這麼看來,聖子一職與其說是神的祝福,更像種詛咒。
歷代聖子力薄且命短,於是結界的力量一年不如一年,如今結界壁已相當薄弱,隨便一頭小魔獸都能輕易闖入。
再這樣下去,恐怕連瘴氣也無法抵擋。
萊斯特的高層也不是沒想過補救辦法,聖子的祈禱巡禮、廣收光明祭司與夜巡人、神誕期出巡等諸多方法都嘗試過,卻宛若水滴入海,俱是成效不彰。
雪上加霜的是連續兩任聖子皆於巡禮中歸天後,該職位都曾一度空懸數年而未曾出現適任後繼者,導致結界只能依靠各地光明祭司的魔力苦苦支撐。
於是才會發生沈睡千年的魔王甦醒後率魔獸侵門踏戶,結界卻無力阻擋一事。
<埃利奧特城>
要說該城內最醒目的建築,當數地處中心地段的「雙子塔」。地處整座城的最北端,象徵信仰之道純粹無暇的潔白高塔,正是埃利奧特教會的聖殿所在。
之所以被稱為雙子,自然是因為兩座塔建得一模一樣,分毫不差,宛若照鏡子般;可說來有趣,不知當初的設計師是怎麼想的,兩座塔的外型極為獨特,底寬頭尖,乍看像雨後春筍也就罷,這筍出土後竟還是斜向生長。
順著塔身慢慢看上去,不難發現兩塔漸漸向彼此靠攏,最終塔尖只相隔不到一米,遠遠望去儼然如一體,雙子之名取的是萬分貼切。
在雙子塔的四周環繞著五座相對低矮的尖塔,同樣以純白的建材蓋成,由數條開放的迴廊與低矮建築相互連接,形成了聖職者們工作與食宿的場所。
這些塔對應著阿卡迪亞的七神,支撐結界的金橙色光柱則是來自於雙子塔的中央──準確來說,是兩座塔極為靠近的塔尖中心處凝聚一顆圓潤的光球,正是結界的源頭。
嘰──嘰──
守著教會入口的沈重柵門慢慢朝兩側滑去,無可避免的磨個幾聲,拉車的馬兒似乎為這尖銳的噪音稍感不安,嘶鳴幾聲,車伕拉了拉韁繩以示安撫,又向守門的侍衛道了聲謝,方才駕著華美精緻的馬車駛入林間的小道。
小道說窄不窄,說寬不寬,勉強可容兩至三輛車馬經過,還能見幾名修女在做清掃。馬車徐徐駛過,驟然見到這輛裝飾極盡奢華的金紅色馬車,與周遭的環境明顯格格不入,不約而同流露出或多或少的驚詫之情。
再一看刻在車廂上的家紋,頓時如被那圖騰燙著一般別開視線,紛紛低下頭,恭謙地行了個禮,哪怕車上的人可能根本沒看見。
從教會的外圍入口抵達正門毋須多少時間,不用一會兒,馬車已在教會正門的長階前停穩,一位滿面風霜的修女正等在那裡,向車夫頷首,身後的百級長階上去,便是肅穆莊嚴的大門。
「殿下,已經到了。」車伕在車門旁畢恭畢敬道,待聽到叩、叩兩聲,才伸手拉開門。
車內坐著一名頭髮稀疏斑白的男人,眼簾微闔,似在閉目養神,他生著一張如嬰兒般圓潤有肉的面龐,隔著衣物都能看得出豐滿的身形,典型的富態相。
瞧瞧那一身金光閃閃的華袍,上頭大大小小的裝飾俱是上乘,手邊一柄通體金黃,頂端鑲著碩大鑽石的權杖,足見其身份尊貴。
感覺到車門開啟,男人悠悠起身,舉手頭足間自有一種上位者的氣度,只是當他步下馬車時,車廂好像有一瞬間歪了一下。
修女疾步上前,恭敬地喚了一聲「親王殿下」,半個身子前傾,雙手交疊於腹部,權當作是見了禮。
「艾妲修女。」男人朝修女點點頭,面上掛著隨性的輕笑。
雙方打過招呼後,皆不再說話,只是沈默地看著彼此,車伕見狀,以為二人心裡有事,一時半刻也不好意思開口打擾。
看了多久,氣氛也就安靜多久,親王那邊先沉不住氣。
天知道他收到那封來自教會的加急信件,看到裡頭過於簡略的內容時,心裡猶如千軍萬馬奔馳而過,而面前這個老修女或許知道點什麼,哪裡還能忍得住。
只見他掏出絹帕,開始一個勁地猛擦額上的虛汗,躊躇地道:「不知教皇大人……」
聽到這句欲言又止的話,修女的眼神彷彿在說早就明白他的來意,面上還是端著嚴肅的神情:「殿下不必心急,教皇大人已恭候多時。」
話都還未說完就遭人打斷,親王當下一愣,幾秒後雙頰微微漲紅──被氣的。
早年他位低權輕時不是沒遇過這種難堪的情況,氣歸氣卻也只能憋在心裡,而當上親王的這些年過得舒坦,身邊多是阿諛奉承的人,甚少有人敢對他如此無禮。
此時驟然不給他面子的,多少讓他心裡不爽。
有心喝斥一番吧,可再想一想,這位修女服侍在教皇大人身邊已久,在教會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他身為一國親王,隨意發作他人似乎也不大好看……
「殿下請隨我來。」修女丟下這幾個字,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對於親王殿下的內心戲渾然不覺,又或許火眼金睛的她已經看出來,只是不打算點破罷了。
被這副不冷不熱的態度噎得說不出話,親王也只能用權杖重重撞了幾下地面發洩,揮手讓車伕離開後,滿腹怒氣地跟了上去。
不過幾步之後,他就顧不上內心無處可去的怒火。
百級階梯堪堪爬完一半,人已經喘得上下不接下氣,大汗淋漓,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還沒到」。
手上那根權杖比起權力的象徵,這會兒看上去更像是支撐那副笨重身軀的拐杖。
待終於爬完那該死的長梯後,親王殿下覺得自己小命也差不多沒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