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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瑟安小姐，貴安，是我，魯娜娜。」
有點印象的女聲跟著敲門聲一同出現，記憶力不怎麼好的黎瑟安在腦中思索了下才去應門，上場戰鬥留下的傷不算痊癒，但在高端醫療技術加上自身對醫學理解下基本已無大礙。
留在記憶裡的魯娜娜是個出生名門的騎士大小姐，受到保護的思想對外頭世界來說略顯天真，上回她們之所以相識，即是因為魯娜娜對自身能力的不了解，導致她差點還沒上場就要先被送去醫務室躺著休息。
「怎麼了嗎？」
由於門鏈仍栓著，黎瑟安只露出半張臉，嘴上叼著菸，面對認識但不怎麼熟悉的對象，她沒太多固定形象上的包袱，希望藉此告訴對方她就是這樣的人，合則來，不合則去。
「啊，妳會抽煙？我以為夜精靈都是很注重養生的。」
魯娜娜染上驚異神色，長輩們口中的夜精靈是在森林裡溫厚禮貌的一支，俸母神“伊拉”對大自然的愛為圭臬，生活習性全數從簡。
雖說煙草與紙捲也是取自植物，但濾嘴並不環保，且是種傷人害己的存在吧？
「如果只是來串門的話，我就要繼續去忙囉。」
“果然是大小姐。”
夾下菸往房內一吐，黎瑟安沒體現出不耐煩的樣子。事實上她今日的工作排程剛剛結束，正準備打通視訊給言聊聊瑣事，拒絕緣由在於跟這個滿口冠冕堂皇的大小姐說話很累，她在東行時已經受夠了，又不是大小姐花錢請的私人保鑣。
「失禮，我來是有問題想問妳。」
急忙握住門把，魯娜娜眉頭深鎖，話語裡拿掉那份高傲的理所當然，和著滿滿由心而出的歉意。
明明在東方被這個精靈過教訓過的，不該以貌取人。
「喔，那妳要忍受煙霧彌漫，可以嗎？」
”居然主動認錯啊。“
倘若現在是和平年代，魯娜娜大概一輩子都很難跟她講上第三句話吧？
黎瑟安一眼望穿大小姐家裡死人的表情，前些年痛失故鄉與至親的舊傷作祟下，終究心軟下來。
「額...嗯，沒問題。黎瑟安小姐舒適就好。」
把未脫出口的”我不喜歡菸味“壓著，魯娜娜這次沒再直言不諱，她此次前來是有求於黎瑟安，理當給予對方一定尊重。
「那就把手放開。我不是戰士，力氣沒有妳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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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窗戶打開，先坐好等我。」
「欸！？好。」
將角落平整堆疊的和室桌椅組移動到定位，黎瑟安備茶時對正張望她房間擺設的魯娜娜下達指令。
「討厭菸味寫在臉上了。」
瞄了眼書桌上插成小樹林的煙灰缸，魯娜娜心頭一暖後跟著笑開，
“真是刀子口豆腐心呢。”
「謝謝黎瑟安小姐。」
數分鐘後，黎瑟安替兩人端上散著藥草香氣的淺色熱茶，隨性坐姿相較於儀態端正的魯娜娜看來不是那麼雅觀，不過在自己房內，她並不怎麼在意。
「說吧，洗耳恭聽。」
單手撐著臉頰，黎瑟安注視著對方微微流出的嬌弱，心頭籌劃怎麼樣才是好諮商師該說的話。
「茶很好喝。」
不怕燙的舉杯啜飲一口，魯娜娜發自內心讚嘆之後進入正題。
「同為義勇軍，黎瑟安小姐那晚也不好過吧？」
看著對方原本大方坦露的藍色肌膚被白色繃帶掩蓋，魯娜娜想起在東方曾見過那些繃帶之下藏著的無數傷疤。
遠征期間，與黎瑟安身處同一戰場，除了欽佩她在何處都能抱持的身輕如燕與百步穿楊外，更多對她並不愛惜身體的果決相當憂心，很少看到有弓箭手會主動近身對敵拼刀。
「好不好過都過了。」
把那晚歐爾佳最後對她說的話語刻在心頭，黎瑟安收起對自我的質疑，在這個層面上頭找回對待他事的豁達，如今面對魯娜娜已能了然於心。
「是嗎...父母、兄長、姐妹、下屬、僕從， 不是在我眼前化為砂礫，就是失蹤了。黎瑟安小姐，我最開始加入義勇軍是為了大義，作為幺女，能代表家族加入聯邦與所有人一起對抗末日，讓我感到無比榮耀。直到妳告訴我，妳戰鬥是為了活下去。為了跟喜歡的人，為了跟很愛的人一起活下去。這點，我銘記於心也覺得受用於我，視為無上的榮譽在那瞬間好像降到次位，甚至讓我動起回家跟這些人好好過就好的卑劣念頭。但，當這些人都不復存在，我...該用什麼樣的理由繼續揮劍...」
魯娜娜低下頭，雙拳在大腿之上緊握到發抖，滾滾淚珠潸然而下，離去之人的每一張臉一一在腦海浮現。
能為名流意味他們家族戰功赫赫，做為這個世代的後人，他們必須配得上家書裡每一位先賢先烈。
她或她的家人們從不畏懼戰死沙場，有機會能為國捐軀他們義不容辭。榮譽至上是背上絕不能卸下的重擔，是填滿他們身心的唯一信仰。
然而，隨沙而去的其他人，卻好像只是從名單上被擦掉而已，沒有榮耀的談資，連為何而亡都說不上來。經歷風風雨雨抵達此處，就在一片空白之中劃下句點。
「我還是抽一根吧。一根就好。」
眼前女子就這樣哭成淚人，黎瑟安不怎麼意外魯娜娜為何一下跌入深淵，如她一路磕磕碰碰，這是大部分有共同經歷者的必經過程，起碼，她有言能緊抱，魯娜娜還能來找她坦露這些事。
火光在煙頭搖曳過後，黎瑟安看向窗外如墨的天色開口，盡量不以過來人說教的姿態用眼神壓迫對方，她清楚這個時間點最需要的是空間。現實上也好，心靈上也是。
「姐妹，沒有理由，就不要揮啊。世界不會只因你，或我而亡。重點是，妳還想活下去嗎？」
沒什麼波動的話音跟著菸灰落下，在魯娜娜心湖投下掀起軒然大波。
「我...不知道啊！」
魯娜娜抬頭盯著視線漂向別處的黎瑟安，無助脹滿眼白裡的每一條血絲，音量不知不覺炸裂開來。
“妳以為我是為什麼來找你的！”
顯少有過被反問的立場，她在心中吶喊，悲憤之情寫在臉上。
「會在乎就意味著妳有好好的活，姐妹。不過辦不到也無所謂，不要死在我這間就好。啊，是說現在也很難死就是了。總之，現在想哭就用盡全力的哭吧。直到妳下定決心之前。」
回過頭，黎瑟安伸手輕撫魯娜娜倔強、紅潤的臉蛋，端起女子的下巴，以雙唇輕點對方同樣柔軟的部位，
「女孩子啊，學會愛自己也是很重要的，除此之外，如果找不到要愛誰，那從我開始愛起吧。」
聽來女子是很少問過自己想要什麼，依附在家族給予的使命之中過活，沒有過這樣的時日，她不敢妄下定論，縱身而躍給予對方起碼自己聽來會喜歡的答案，是作為旁人，她至多能做許下的承諾。
放置被突襲一吻定身的魯娜娜，她將茶水一飲而盡後起身，打開一旁衣櫃披上深色大衣，將空杯順手擱置水槽。
「我出門買個菸，妳就自便，茶可以回沖，面紙在儲物櫃第三層，離開前用房卡跟我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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闔上門扉，黎瑟安突然察覺一件事。
“她應該記得我是有男友的精靈吧？不不不，這種名門小姐一定早有婚約在身...但她說重要的人都不在了...我會不會打開什麼枷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早知道親臉就好了啦！！！！”
冷汗自額頭冒出，移動在走廊上的步伐不知不覺僵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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