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杏潔不再絕食後,不知不覺又過了五天了。
這幾天只能用和平和單調來形容,除了吃飯和買東西外我們幾乎都在酒店裡度過。
杏潔跟我借了些錢買了奧德賽、唐吉軻德、哈姆雷特等等好幾本世界經典文學和一本計帳簿,她把自己的花費全都記的清清楚楚,即使我說不用,她還是一再堅持之後會把錢還我。
有書了這些書以後,杏潔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整天靜悄悄的沉靜在文字的世界裡幾乎不會來打擾我,而我似乎也弄清楚她會這麼安分的原因,因為她把「只要妳不在我的視線裡我就隨機殺人」這句玩笑話當真了。
所以我很遵守約定,只要她醒著我就不會搞事,但她一睡著後,當然就換我去維護港都的治安了。
深夜的港都街頭可是熱鬧無比,絕對不缺飆車族和小混混,他們就像蟑螂一樣永遠都除不完,拜他們所賜,獵鋒帚吸飽了生命能量,也讓地方社會新聞不會沒有東西能報。
但接連幹了五天後,不知為什麼,我心裡竄出了莫名的空虛感……
這明明是兩個星期前的我一直在做的事,我卻再也沒辦法提起和以往一樣的興致,或許是因為忽然到來的平靜我還不太習慣,也會或許是因為無垠地獄的十年時光讓我的心境產生了變化……雖然搞不太懂,但我的內心深處正在告訴我,這不是我該做的事。
其實,我知道一部分的原因是出在我身上,我很清楚制裁這些小人物和我的目標完全沾不上邊,口口聲聲說要改變世界,也答應了阿波絲一定會做到,但經歷了這次失敗後我徹底認清自己的無能為力,要不是有娜菈卡在,我可能現在還被關在無垠地獄裡,或者被芙迪和格薩爾埋到羅馬地底下了吧。
我不能再和之前一樣明目張膽的搞事和挑戰聖譽界了,我需要一個縝密、低調而且完善的計畫才行──我心裡是這麼想的,卻完全不知道從何開始……只好又回到繼續制裁那些蟑螂,形成了無限循環。
就這樣到了第七天晚上,艾絲特莉找上門了。
她們靠著靈敏的鼻子找到了我,目的正是為了釐清她們的族長消失的事──也就是身為阿波絲的小艾,但我根本沒辦法給她們確切答案,只好將娜菈卡告訴我的事一五一十的轉述給她們。
「今天先姑且相信你,但你可別忘了少年──」
「我們不會是敵人,但也不會是盟友。」
知道她們族長沒事後,那兩位曾經來替阿波絲傳話的姐姐留下這先前說過的話就帶其他艾絲特莉離開了,等到房門完全關上,被她們嚇到的杏潔才小心翼翼的從臥室裡探頭。
「她…她們是艾絲特莉嗎?」
「嗯……對……」
我嘆了口氣,大概猜到她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你為什麼會認識艾絲特莉?你跟她們是什麼關係啊?她們族長不見為什麼是來找你?而且你為什麼還跟她們說了總部的事?那又跟她們有什麼關係啊?還有你為什麼會知道總部發生什麼事?你剛說的都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那現在聖譽界的狀況不是非常糟嗎……!?你為什麼都不跟我說啊……!?」
不出所料,杏潔馬上走到我面前劈頭就丟出一連串問題,她每問一句我的嘴角就抽動的越厲害,最後我再也忍不住的從沙發上跳起來。
「啊煩死了啦──!妳一次問這麼多我最好能馬上回答啦!我也不想跟她們扯上關係好嗎!?總部的事是妳自己沒問的幹嘛要跟妳講啊!妳既然這麼擔心那妳回去啊還在這裡幹嘛!?要給妳弄護照妳也不要!我看妳是愛上我了才不想回去的吧!?對一定是這樣啦!還有我早就忍很久了!妳的瀏海真的很礙眼欸妳是古代牧羊犬嗎!?」
「唔……!」
反被我轟炸的她完全愣住了,明明很想些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的跟不上速度,只能氣憤地回嘴最後兩句話:
「誰、誰愛了你啊別自作多情了……!還有你才是冠毛犬……!」
「對怎樣!我就是──等等……啥犬?」
「冠毛犬……!」
她從書堆中抽出一本犬類圖鑑攤在我面前,我一看差點吐血,那真的是史上最醜、只能用醜上加醜來形容的狗,牠的外表就是沒有毛的吉娃娃,只有一撮毛像雞冠一樣長在頭頂上。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頭髮,雖然很久沒剪了長的亂七八糟,但老實說我的長相其實也不差好嗎,儘管零存在感的效力讓我在杏潔眼裡只是非常普通的高中生,但把我跟這隻狗比完完全全正中我自己都不知道的雷點。
「哇靠妳這根本是人身攻擊好嗎!?我雖然說妳是古代牧羊犬但牠很可愛啊!」
「可…可愛……?」
聽到可愛這兩個字杏潔忽然眼睛瞪到不能再大,她連忙低下頭把書抽走擋在面前,更加氣憤的反擊:
「總、總之你剛剛已經承認了……!你就是冠毛犬冠毛犬冠毛犬冠毛犬冠毛犬冠毛犬……!」
「好啊!要這樣就對了啦!」
我額頭爆出青筋,看樣子不給她一點顏色她又要變成很麻煩的模式了,我向前撥開她手裡的書,把她用公主抱給抱了起來。
「哇!你、你要幹嘛……!?」
「讓你看看本大爺的英姿啦!」
我說完用腳推開陽台的落地窗往外一跳,和發出尖叫聲的她一起飛去附近的商圈。
商圈裡有間很受學生歡迎的髮廊,我拉著杏潔進去後向前來招呼的店員說出我的需求:
「請幫我剪超帥!幫她剪超正!」
「OK~」
不愧常接待學生的店家,即使是超無厘頭的要求店員也爽快的答應,於是在經過一小時的剪髮、洗髮、護髮後,我們用全新的造型見面了。
「「嗚哇……」」
一看到彼此,我們不由自主的同時發出驚呼。
杏潔剪掉了大部分的髮尾變成及肩中短髮,原本毛燥卷髮經過呵護後充滿光澤、蓬鬆又有氣質,再配上那夢幻的髮色和灰色眼睛,像極了童話故事才會出現的公主;我則是放棄當下最流行的日本刺蝟頭,改成清爽、高漸層的凱薩頭,並解除了零存在感讓她看清楚我的真面目。
「「……」」
不過在互望了好幾秒後,我們就感到一陣尷尬錯開視線了。
我不清楚杏潔是怎麼想的,但我真的是被她的外表給驚艷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我沒讓這尷尬持續下去,我再次拉起她的手往商圈的另一頭走。
「哇……!又要去哪……?」
「去玩!」
對,去玩。
而且是要玩到瘋。
「陪尼凹耶─聊天刀包乾也沒關西──陪尼廣街─廣誠扁貧族也沒關西──」
我們首先到KTV包了兩小時的雙人包廂,我也不管會不會唱就直接點滿東西方的嗨歌用力唱下去,但杏潔好像沒有唱K的經驗,不過在我發洩般的用鈴鼓和沙鈴助陣下成功的感染她,也讓她拿起麥克開始跟我一起狂歡。
接著我們到百貨公司裡的遊戲廳換了大把代幣,把街機以外的所有機台都玩個徹底,得到的幾千張彩票全讓杏潔換想要的東西,而她換了一隻等身大的泰迪熊和一套色鉛筆。
最後我趕在超市打烊前買了一整箱木炭、食材、烤肉用具和煙火,然後在港口附近的沙灘上插上火把、燒起木炭、點燃煙火,用七彩炫麗的火花和烤肉當作完美的收尾。
「哈啊──爽啦──!」
「嗚……!」
我們一起吸了一大口星冰樂呼出冰涼的氣息,總算讓高漲過頭的情緒稍微冷卻下來。
秋天的海風有點冷,讓喝了冰沙的杏潔打了個冷顫,她緊緊的抱住泰迪熊縮在火堆旁,但表情的熱度絲毫沒有減少。
「怎樣?客人您還玩的盡興嗎?」
我邊烤香腸邊挑起眉毛問她。
被這麼一問,她才慌張的收起笑容把臉埋進泰提熊裡,不過,她還是誠實的點了點頭。
「嘿嘿,高興就好。」
我得意。
老實說,這其實是我第一次玩得這麼盡興,無月還在時,他從來不知道KTV和遊戲聽是怎樣的地方,一下課就是補習、每到假日還是補習,他的人生只有不斷提高無意義的分數而已,最後還什麼都沒得到的被這個世界給害死。
一想到這裡,我默默的開了一罐汽水灑向大海,也正好被杏潔看到了。
「你在做什麼?」
「……沒,弔念一下朋友而已。」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我不想向別人提起無月的事。然而,杏潔聽到後也站了起來,學我開了一罐汽水灑向大海。
「妳又在幹嘛?」
「弔念你的朋友,和我的父親母親。」
「母親……?阿爾瑟雅嗎?」
「你認識她?」
她有點驚訝會從我口中聽到母親的名字。
「我只有聽阿波絲說過而已,她好像是聖譽界的元老之一,也跟部長們很好的樣子?至於妳的父親我就不知道了……」
「嗯……」
杏潔只是淡淡的回應,又回到火堆前抱起泰迪熊,我一時間也不道該怎麼接話,只好拿了一支香腸給她。
「吃嗎?」
「謝謝……」
「嗯。」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我們都各自做自己的事,我顧我的烤爐,杏潔則是邊吃烤肉邊凝視著劈啪作響的炭火,我雖然偷用讀心術聽她在想什麼,但她什麼都沒想,只是看著火光放空而已。
直到她差不多吃飽,也吃完我準備的布丁後,她才用很小的聲音、語氣充滿害臊與不情願的對我說:
「那…那個……今天……謝謝你了……」
她忽然的道謝讓我有些錯愕的失笑。
「謝我幹嘛?我又沒做什麼。」
「因為……我從來沒有像這樣玩過……這還是第一次……」
「哈啊從來沒有?妳已經一百歲了耶難道妳沒有童年嗎?」
「嗯……」
「!?」
我原本只是開玩笑而已沒想到杏潔居然點頭了,讓我再次錯愕。
她抱住曲起的雙腳,開始講起自己的往事。
杏潔出生在西元1906年的羅馬,父親是普通人,馬爾他騎士團的醫生,母親是阿爾瑟雅,希臘完治女神帕那刻亞的後裔。
當時的義大利好不容易擺脫法國完成統一,迎來了工業時代以及久違的寧靜,那時可說是杏潔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有完整的家庭、不愁吃穿的背景,也能去學校接受良好的教育。
只是,這個好景並沒有維持多久,在她八歲時,也就是西元1914年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了,戰火迅速延燒整個歐洲,雖然義大利一開始保持中立,但也隨後在隔年加入三國協約參與戰爭。
她的父親自願前往前線醫院支援,母親也決定一起過去,年幼的杏潔因此被迫停學,留在安全的聖譽界總部替補母親的位置,而這段期間,陪在她身邊的只有寡言的艾露法、有點不正經的薩莫里爾、偶爾露臉的三位部長,以及卡瓦司書庫裡的書。
杏潔一個月只能和父母見面一次,但她並沒有怪他們,因為她知道身為醫生的職責與義務,若換成是自己也會做出和父母一樣的決定,所以她也努力的學習醫術,希望有一天也能和父母一樣去幫助需要的人。
而這個願望在一次大戰結束後杏潔就實現了,年僅十三歲的她成為出色的醫生,只要一有空,她就會跟隨父母和馬爾他騎士團一起進行人道救援,足跡幾乎踏遍了世界各地。
但就在1945年8月6日,杏潔的一切,全被那位天降的「小男孩」給帶走了。
那個小男孩,正是美國對日本廣島投下的原子彈。
「……我和父母親當時都在那裡的醫院幫忙,雖然有聽到空襲警報,但大家都以為那只是普通的轟炸而已沒有太在意,直到原子彈在上空爆炸,我們才驚覺到事態的嚴重……我在最後一刻被阿波絲姐用空間術式救走,而父母親因為沒跟我在一起所以沒能及時救到,之後我們在廢墟裡找到奇蹟存活的父親,因為母親犧牲了自己把聖譽戒指交給父親,但戒指的護盾只擋住了衝擊波和高溫沒能擋下輻射,一個星期後,父親也因為細胞病變和白血病走掉了……從此之後阿波絲姐就不讓我出國,也只允許我在總部和羅馬活動……」
杏潔說到這裡,思念的淚水再也止不住的滑出眼眶,不停的用泰迪熊的手擦著眼淚。
「……」
我不知所措的搔了搔頭,這種狀況我根本超級不會應付,只好抽了幾張面紙給她,然後安靜的陪在她旁邊。
可是,比起杏潔的故事,有個間接知道的事實更令我背脊發涼──殺死杏潔父母的人其實不是那顆原子彈,而是阿波絲。
是的,阿波絲雖然是引起發一次大戰的主謀,但這兩場戰爭毫無疑問的是因果關係,要是沒有一次大戰,十之八九也不會有二次大戰,即使阿波絲現在的身份是小艾,但好歹也和阿爾瑟雅相處了將近一千年,說沒有產生感情絕對是騙人的,這終於能說明為什麼阿波絲會這麼保護杏潔,也可以說明她想不開的原因了。
「……喂…喂。」
「?」
我的手臂被輕輕頂了一下打斷了我的思緒,吸著鼻子的少女正用不開心的表情盯著我,因為她一直叫我我都沒理她。
「啊,抱歉,怎麼了?」
「我的事說完了……該你說了……」
「什麼?我要說啥?」
「當然是總部現在的事啊……」
杏潔嘟起嘴。
「喔喔,我知道了啦,就──」
「等等……!還有,你叫什麼名字……?」
「我?Blex啊,B、L、E、X要分開唸。」
「Blex啊……我叫凱瑟琳……A‧A‧Π‧凱瑟琳……」
「!?」
她忽然的自報全名讓我嚇到了,我眼睛睜到快掉出來的不能再大,反讓杏潔羞愧了起來。
「你幹嘛驚訝啦……!問別人名字時也要自我介紹,這是禮貌……!」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我趕緊揮手制止又要開始碎唸的少女,然後和她講起娜菈卡告訴我的事。
……
同一時間,美國,華盛頓。
一架從杜勒斯國際機場起飛的班機正準備飛往太平洋西岸,機上的頭等艙坐了一對造型突兀的男女。
男子戴著時尚的墨鏡、梳著金色的長馬尾、身穿一襲全黑的晨禮服,他用舒適又悠哉的姿勢躺在變成床的座位上,並不斷使喚空服員來為他倒酒;女子則是留著幾乎沒有整理的黑長髮、披著一件神秘的深色斗篷,她厚重的瀏海蓋住了半張臉,瀏海下若隱若現的臉龐刺著無法理解的圖騰,渾身充斥著讓人敬而遠之的陰森氣息。
他們的手指上,都戴著聖譽界的八角十字戒指。
嗨,我是Non。
當各位朋友看到這裡時,代表《和平》正式突破二十萬字啦~~
也許對其他大佬來說二十萬字只是一兩個月的事而已,但對寫作很慢龜毛的我來說卻是長達兩年。
所以,非常感謝一路支持的朋友能讓我走到今天,如果沒意外的話,《和平》預估會在下次二十萬字的時候迎向完結,也就是第100章﹝最好這麼剛好啦﹞。
今後與未來,也請各位朋友繼續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