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Spark within the Heart
（信封）
弗摩爾王國軍部 卡洛閣下
（信首）
此致 弗摩爾王國軍部 軍事總長
露提亞．伯洛克．卡洛 閣下親啟
卡洛女士，我是阿斯嘉特冒險者，亞茵．阿爾西亞。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發現您日前發布的徵稿舊文。它寥寥數行的命題使我墜入回憶長河。我注視良久，思緒萬千，遂決定撰寫此信致您，以表此刻飛掠我腦海中的念想與心情。
現在或許不是個好時機，我不確定這封信多久才將寄至您手中。或許屆時事過境遷，我的文字不過將成為您莞爾並拋諸腦後的微小花火。無論如何，我感謝您，您的舊文給予我寫下過去的機會，它非常難得。
（次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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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權（Machtpolitik）。當人們，尤其是那些毫無干係的第三者、局外人們，討論一個強權時，他們其實並非在討論一個強權。他們在說的是霸權（Hegemony）。
在那場討論中，大多數的話題核心會圍繞在那個霸權的領袖上，講述那位或那一小群領袖是如何展現手腕，統治整個國度。話題集中在領袖可能的政治鬥爭歷史，以及他或她顯著的成就上。討論者中最聰明的那幾位，可能還會嘗試分析那位領袖的人格，以及其政治哲學如何被反應在他們所治理的國度之中，成為世人所見到的模樣。
然後，或許，有人將提到活在強權下受迫害者的生活。可因討論話題的多變、報紙篇幅的限制、或電子媒體的耐心缺乏程度，人們討論所謂格局龐大的事物，比方說一個霸權，的時候，對受難者隻字片語的描述往往簡單的有如教科書上的樣板。換個名詞、時間、地點，換幾張泛黃粗糙的照片，迫害的故事再度重演，世界各地都有，並不稀奇。
是的。在阿斯嘉特，不少人如此評論北弗摩爾。更有不少人如此評論魔眼族社會中的內米德人。他們或許不再是奴隸，但仍身受遺毒所害。
勝利的領袖書寫歷史，而歷史是局外人的談資。有智慧與見識的領袖明白，為了延續其權勢，輿論引導（disinformation）至關重要。合理的引導將使人相信其合理性，降低對被迫害者的興趣，並且在強權能力可及的範圍邊界，豎起一道看不見的牆。牆外，局外人談論領袖的外交手腕，領袖的軍事態度，甚至領袖的八卦誹聞。局外人未必得支持領袖的各種立場，也許他們反對，甚至可以是厭惡，但是他們大部分談論的時間確實花在領袖身上。
而非沒有名字的受迫害者們。
改變現狀需要多數人支持，但是局外人通常佔多數，並任由被輿論麻痺。談論霸權時，人可以客觀，即與自己無關，不必負責任。不必也不想為改變強權負任何一絲責任。
這便是可悲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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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局外人，當時我九歲。
在遙遠的家鄉，午後晴朗時分，從我所居住的城堡朝西北方眺望，是一整片大海。海的彼端有另一個我不曾涉足的國度，雖然如此，我閱讀地圖了解它的地理，詳讀字典練習他們的語言，還必須學習他們的文化、美食與社交禮儀。身為王女，這都是地緣政治必修課。
您應該能夠想像。
那些教材，為我講述一個強權的好故事。是的，至少在他們幅員遼闊的島內，是強權。
他們有與我們截然不同的政體，他們沒有貴族和宗教階級，所派出的使者甚至不對父王行單膝跪見禮，理由一律是「我國無王」。應使者要求，於正式外交場合中，我們必須視他為最高執政官默瑪（Supreme Executor Molmar）的分身，見其人如見其主。
默瑪國家的綜合軍事實力略為落後我的王國。宮廷中有人質疑這點，因為兩國從未正式交戰，缺乏比較案例，但是王國大多數人皆同意默瑪無意侵略我們。支持的理由眾多；如兩國距離遙遠，中間還隔了道海溝、王國是他們最主要的貿易對象、我其中一名王姊下嫁給默瑪外甥等。種種關係，諸如此類。
後來我思索，之所以兩國無甚爭端，主因是默瑪為當時體制的既得利益者。他的利益來自被他剝削的人民，或以使者的說法，賤民（pariah）。種姓制度有如宿命一般在默瑪的國度建立前早已長久存在，他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又一名暴君，而他將其利用到底。既然他頒布的法律已經規定所有賤民背負終其一生也還不完的債務，既然那部法律保證他與其黨羽爪牙之一切需求，默瑪自然不會貿然越海與其他國家發生衝突。
又或者，他不敢。
這件事，是艾列克斯偷偷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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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學，但當時年幼的我仍學不會大人間的爾虞我詐，雖然讀懂了海對岸國度的歷史，卻看不見那些歷史背後濺灑的汗、血與淚。
艾列克斯是來自王都的貴族，所以他能經常見我。當時他是王國「海月暗部」騎士團內勤隊員之一，職責是向國王與他的幕僚報告騎士團的作戰進度。他說「影子戰爭」的使命非常崇高。那些外勤騎士必須冒著生命危險深入敵後，執行高難度任務，包括但不限於暗殺、偷竊、假冒替身或製造騷亂。若隊員不幸被發現和逮捕，他必須自殺，保持沉默，徹底切斷與王國的關聯，自然也不會被風光大葬。
艾列克斯以兒童容易聽懂的方式向我解釋這些，越講，我越好奇，以至於兜好大一圈，我方才弄懂他所謂的敵人就是默瑪的國度，為的是那些被迫害的賤民。我只知道他們使命崇高，其他一概不清楚。
作為內勤隊員，他們還負擔著潛移默化地輿論引導工作，為的是讓像我這樣無關的第三者們逐漸認識鄰國賤民的悲慘故事，與他們數個月前秘密起草的革命宣言。
賢王之治，所以王國之人有自由與尊嚴。那些為此奮鬥的人們，也該有。
他倒是有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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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列克斯說完那句話的隔天，默瑪的使者就死了，他在船艙裡被人毒殺，船因此緊急返航。下手之人是當地革命游擊隊死士，沒人找到他的屍體，紀錄上寄載他投海自盡。同日下午，海月還有一名隊員為國捐軀。那位英俊挺拔的騎士被默瑪的僕人團團包圍，為了隱瞞王國介入革命的證據，他選擇最暴烈的死法。
爆裂。暴烈。這兩個詞發音接近，象徵意義也是。希達多魔法陣布置得好，能夠徹底湮滅一個人。這便是他們的忠誠。
多年以後，直到終於明白那天究竟發生什麼事，我驚嚇之餘，必須確認的事情還有自己的所作所為，對那一切是否有意義。年幼的小公主無法上戰場殺敵，也做不到滲透敵後之類的事，但她是有足夠的智商與資格在公開場合發表言論意見。
一開始，我隨王兄或王姊前往市集，聽他們演說。後來，我自己也代表了王室前去講話。我們的工作是遊說那些透過貿易賺取默瑪錢財的王國商人們，捐出所謂｢不義之財」，資助海十字醫院的運作。那醫院是王國援助外國團體的醫療組織，同時也是海月暗部的表面機構。醫院歷史悠久，與王國的建立有莫大歷史淵源，這說明了它在這類影子行動中有多麼的不方便，但若非如此，商人們是不會解囊的。
國王與貴族當然能明令商人必須捐款，至少他們能發揮影響力加強國家機器的效率，但這本末倒置；怎能為了推翻一個強權而創造另一個強權呢？艾列克斯語氣激昂地說。
或許小公主的顏質與聲線起到推波助瀾的關鍵作用，又或許是某些超越我的深層原因，三、四個月高密度公開宣講的努力，總算讓王國人的慷慨一箱箱送往醫院。油滑的商人或許可以不跟小公主一般見識，但他們不能不給她身邊的貴族面子。艾列克斯悲傷的告訴我，這一切辛苦都將是有意義的，他向我單膝下跪，感謝我拯救深陷水深火熱之人。
我一頭霧水。
那時我不明白，使命的障礙不僅僅存在於默瑪的國度。我怎麼會知道呢？
王國宮廷內，特定幾位利益被默瑪的國家侵害甚深的大臣，他們大都是革命計畫的忠實支持者。他們和某些總是按耐不住的投機幕僚一同向國王建言，主張王國還能做得更多、更廣、更深入。於是海月暗部的行動越來越激進，「恐怖攻擊」的消息更加頻繁地傳來，醫院維持表面的和諧也日復一日艱難。
直到有一天，鄰國反抗軍終於吹響他們革命的號角，策動默瑪的軍隊倒戈造反。獨裁者的宮殿據說焚燒整七天七夜，海的那邊陷入無政府狀態，王國宮廷大臣們齊聚一堂放聲大笑，以甘酒美食讚美｢同志」的勝利。
其結果是，海月暗部只有三分之一的騎士凱旋，其中並不包含我那位聯姻的王姊。她曾擔任醫院在當地主要的執行官。父王為此閉關不上朝整三天。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艾列克斯為何悲傷。在歷史背後，我們，我，或許拯救了某些人，但也謀殺了另一些人。
革命是義務，義務達成使命，並永遠背負著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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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米爾斯王國支持諾查諾人民推翻暴政，建立當地史上第一個民主共和的故事。從我的觀點。
卡洛女士，我感謝您閱信至此。
我不認為您在前弗摩爾帝國所面臨的情況，與我的曾經相似。歷史雖會重演，但有些人的思緒是清明的，例如現在的您。
從南北弗歷史到現今戰況，我們認知到革命路程之扭曲，以及政治遊戲之險惡。手上握有權力、足以發揮影響力的高位者，他或許本性不惡，可錯誤的資訊與被操弄的輿論將促使他做出後悔莫及的決定。在那當下，他內心思緒，或許就是保住成千上萬人性命的，唯一的防線。
一切革命始於心中。
今天的我被賦予責任，治理一大片土地。我不要放任生活在那裡的人們忍無可忍，起義來革我的命。
所以，我得先革掉自己心中名為貪婪的魔鬼。
誠摯地
亞茵．阿爾西亞
聯邦法案冒險者CFAS-219
銀曦侯，阿斯嘉特侯爵
６月１０日
－ MISSION －
| 【反抗強權】 |
| 向露提亞表明自己是真正的義士吧。回憶面對強權與強大力量的威脅卻仍不退縮的過程。勝敗無所謂，重要的是被壓迫仍頂回去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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