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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隨風飄]芒雪

子葉 | 2019-12-25 15:00:28 | 巴幣 0 | 人氣 235


終於在投稿截止前三日作完並校對完稿。但不但沒跟上幾次前投稿題目的古裝又沒有太多實際體驗雪景的經驗(觀光旅遊所見所得都是娛樂,一點都無法無病呻吟的感傷啊)。
總之,最後以仿古中國背景和離別愛情為主軸寫完一萬字內的小說。創作時總是閃過新海誠秒數五釐米的畫面,我想離別x雪景x孤獨的靈感,果然還是來自其中吧?

希望能帶給大家一個好的故事體驗;文筆拙劣之處,也希望能得到一些指教和回饋,最後還是感謝,願意花時間點進來看的你/妳。


-----------------------------------正文-----------------------------------------


一、晚冬

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大小寒。

灰濛的天空不斷向下壓抑,低冷的寒風也叢叢捲起畿道上的落葉堆。車夫心怕拉車的牛隻受寒,叫喚帳內的兒子拿匹厚實的葛布出來給牠蓋上。

冬季的畿道上不見往來熱絡的行商車隊,只在相隔數里才有寥寥無幾、同樣無法言說為何選在此刻上路的旅人。即便在提供溫暖熱茶的驛站,萍水相逢的人們也不願多談,在草草休憩後便急忙上路。

車夫駕著牛車行駛已有數日,北方的天氣和人情都比中原鄉里來的冷漠。路途雖還順遂,但前景和頂上的天空一般,灰濛不散;一切不禁令車夫喪氣地胡思亂想一番。

「爹,你就別嘆氣了。進去歇息吧,換我來駕車。」

車夫兒子為父親披上外袍,並坐在車駕上。

但車夫兩手依舊抓著韁繩,兩眼順著牛背看著前方道路。車夫兒子也沒有催促,只一同靜靜地陪坐在父親身邊。

「風兒啊,爹...對不住啊。」

車夫在車軸與路面嗝啦嗝啦的轉動聲中喃喃自語,他並未看向兒子的臉面,而曉風也沒有回應父親的言詞,就像沒聽到一樣;任由冷風吹拂在臉頰上。

「算上日子,頂多在兩日就到易京城了。爹還是先想想到時該如何安置落腳處才好。」

「車上那一缸百來斤的私鹽只要運用得宜,就算拿不到甜頭,至少可以省去不少辛苦累積下來的錢票。到時關卡由我交涉,爹你就先躲在後頭。」

「就算真有狀況,我手腳俐落,逃跑起來也不成問題。」

和眼神抑鬱的父親不同,曉風滿是鬥志的不斷思考著將要面臨的難關,當然,再度過自己幻想擅長的部份後,往後日常還是得仰仗父親的知識與經驗才行。

車夫瞄了一眼兒子猷言壯志的臉孔,那並非假裝出來的堅強。

「丁家小妹那...」

「爹!...你累了,別胡思亂想的,進去歇息吧。」

曉風一把搶過韁繩,強硬阻止父親的說詞。一陣寂靜後,車夫再次對著兒子說了句對不住,落寞地走進帳內。



冬日的白晝荏苒,曉風在看到畿道旁一處稍稍隱蔽又平坦的林間後,決定提早在夜臨前準備紮營。

放下車架、繫好韁繩,讓父親照顧牛隻的片刻,曉風幾天下來已漸漸熟練的從林間砍好乾柴、搭建篝火、煮好一鍋野菜湯、放入一片刨好的鹹肉干,處理好夜宿一切準備。

推著還未走出傷痛、成日黯然神傷的父親入帳就寢,曉風強硬的堅持自己能獨自守夜到三天更。

在篝火黯落的瞬間,丟入新的柴火,整晚就麼持續的反覆動作著。


三天更已到,但曉風仍然沒有睡意,打算就這麼到天亮後再叫父親起床。


虛幻的火光如同湖中的明鏡,曉風朝它盯著無數的片刻,在想念的人影浮出前下意識地否定掉自認為懦弱的情感;只把意念集中在溝火的溫暖上。

夜晚寒風瑟瑟,曉風如同冷熱交織環境下堅持著內心衝突的無限抗爭,一切卻在頭頂上忽然一股濕涼的寒意破了功。

「雪兒...!」

入冬後的瑞雪在黑夜中無聲息的飄落。

脫口而出的字詞如同不告而別的表妹暱名,頓時,熾熱如火又冷徹如冰的痛苦交集在曉風心上。

曉風用手抓緊心窩,但膚體上的疼痛卻掩蓋不了相同位置的心傷。

任由臉頰兩行溫熱流過。



雪夜中萬籟無聲,僅零落的雪花飄散融在火中;守夜人的心在酷寒的天地中逐漸堅強。



二、開春

度過漫漫雪季,春暖花開易京城內的農民們開始新年度的忙活。

商鋪街上一間布莊也悄悄的開幕。街訪們不知這新來的店主何時入住,只知道老闆是個南方人,有著一手裁縫好手藝,憨厚的外貌看不出中原人一絲狡詐的氣息。

反之,少當家到頗商人風範,靠著私下一些手段,成功打點商會、錢莊和府門的認可,安然無事的開立於街鋪中。

不久,新店人情的朝往、年節新衣的購置、款式的稀有和老闆與少當家內外互補的合襯,各樣機緣巧合下,苡莊開幕不久便成功搶下不少鄰近老字號布莊的生意;尤其現在,老闆獨特款式的衣裳光是下訂就得等上月餘的時間。




婉拒無法如期趕工而出的訂單,苡莊的少當家親到門口迎送貴客後,剛過午後時分就早早關上大門,入內廳幫忙父親作業。

姚裁縫雖在年後仍舊一臉嚴肅的忙碌於工活中,但比起前年冬日那抑鬱的面容已好上許多。此刻也正凝注在桌案的紙卷上用炭筆勾繪的衣裝旁加註了幾個代表布料的符號註解,見狀幫不上忙,曉風改轉頭算算牆掛上的布匹數量,清點明日要採買的貨量和另要待辦的事項。

「爹,我有一事想與你商量。」

「恩,說吧。」

姚曹逢專注在丈量布匹的尺寸,隨口達道。

「我想與蘇家布莊合市成為易京御用布莊。」

曉風的話語讓姚裁縫丈量畫線到一半的手停了下來,抬頭看了一眼兒子點貨的背影,理解似的直搖頭苦笑。

「風兒啊,我們何德何能和人家百年老字號的蘇家合市?」

曉風不以為然地從牆掛旁的櫃中拿出數張摺皺的畫紙,上頭除了幾個受歡迎的款式外,更多是因缺乏相對應布料而無法成品的服裝。

「就靠這個。」

「這個?這...只不過是身為一個裁縫異想天開的畫作,稱不上什麼的。」

桌案上排開的紙張內多是過於荒腔走板的服裝預想,造型之荒誕不實和用料之稀有昂貴,從姚裁縫實際的眼光來看,那比戲服更加玩戲。

「爹,我知道你不開工坊、不聘人加工並非想藏私自己的技藝...但,誰又能保證來年、後年,你那幾款樣式不會被其他布莊學了去?就只靠一雙品工精良的手如何抵得過他們隨手數件相仿的衣裳?」

「何況...與蘇家合作,除了能有安穩點的生活,就算你只想舉世無爭的做一輩子的裁縫匠,那裏也比較合適,不是嗎?」

看著兒子雙眼放光的說服自己,裁縫內心絲毫沒有波動,只是轉念一想,又不忍毀掉兒子追求更好的前程。

思量許久,只好嘆口氣答應道。

「風兒,為父嘴笨,不像你過世的娘親聰慧、也說不出什麼道理來...只是,與虎謀皮,要多多擔心啊。」

父親的嘮叨雖多少掃了曉風正躍躍欲試與蘇家商談的興致,但父親軟懦卻殷切的話語曉風還是聽進耳中。

「放心吧,爹。我不會太躁進的。」


三、盛夏   

豔陽下的徐風沉靜的按撫、撥弄大片青綠的麥田,形成一波波帶有黃土和青草香的倒浪圍繞在易京城外。

太平的世道下百姓有驚無險地度過春分一度擴散的疫情,除了焚香祭天感謝老天保佑外,關外的蠻族這年也意外友善的來訪為數不少的部族而非派遣兇猛的軍隊壓境,似乎是在去年冬日換了一位新的王。

得以生息的百姓們讓易京城一切欣欣向榮。而其商業中最為人足道的便是苡莊和蘇家布莊的合盟。

沒人理解為何生意如日中天的苡莊提出納入蘇家布莊門下的議案,而原應想盡辦法打壓新秀的蘇家竟也同意並和苡莊已四六對分的方式合作。融入苡莊姚裁縫的設計後,老派的蘇家布莊開始出售各種以麻、紙、棉、皮、綢等複合布料縫製的成衣搭配青、紅、藍染不同鮮豔緞布混穿的奇異服裝,雖成功引起街訪的議論,但也僅僅於此。

而後不斷被同業嘲諷和譏笑的輿論將近一年,直到某天蠻族異邦人獵奇心起購買試穿,再議廳、殿會著奇裝羨煞他人目光後, 眾人才開始明白那獨特衣料的美感和配色上的巧思。

漸漸,士族富豪間便開始流行唯有易京蘇家布莊獨有的衣料服飾,只是由於姚裁縫同款限量不再版的堅持和作工緩慢的因素,讓它如同大師畫作般稀少,更成了名家間珍藏的寶物。


苡莊的家主也在名利雙收後買下一處家宅。許多慕名一訪名家裁縫的學徒與一求新穎服裝的達官們多次前往拜師、關說,最後苡莊家主姚裁縫在兒子的建議下,才同意培養接任技藝的門生,並開出一季一款新衣的承諾。


比起姚裁縫的手藝外,姚少當家的遠見和手段更令街訪稱道,也許是繼承匠人父親的獨特感官,在商業的時機和方法上總是獨樹一格的見解。頂上的青年才俊更是引來不少登門說媒的紅娘,但婚事總被親談的少當家巧妙地回絕掉,箇中原因又增添不少流言蜚語。


如今苡莊基本只販賣些以棉、紙等素布加以巧思製成的衣物,以平實、樸素的風格和價位吸引一般平民的流行追求,店內也請了蘇家的掌櫃代為管理。姚家少當家基本日常已多在和織布、染衣紡和行會間奔走,裁縫師傅也在收了三名弟子後逐漸有了閒暇。

不拘小節且天馬行空的設計風格,雖並非刻意為難,但最後接受且留下的三名弟子皆是比曉風歲數還小的毛孩和丫頭。為此,新建的家宅除了內廳工坊、大廳和主臥外,還特地隔建了幾間內房供有家境困難的弟子住宿。





晌午,朴女正在房內繪製師傅所交待的題目時,從窗外看見少當家從大門走進內庭,懷裡還抱著一綑不太像棉布的衣料。稍稍用手梳辮秀髮後,朴女忐忑的帶著還未完成的作圖走出房門。

「欸,朴女妳在房內啊?」

曉風注意到右側人影走動,轉頭一看發現是小自己兩歲左右的父親弟子。由於父親弟子年紀都比自己來的年幼,曉風久了便自然的以大哥的身分面對他們。

「因為要趕緊交出師傅給的作業嘛。」

「是嗎?算了,正好,等等妳順道來看看我手上這匹皮草。」

曉風看了一眼朴女手中晃了晃的草紙,心領神會的笑了笑。

走到內裡的工坊,曉風將沉重的皮草在桌案上一字攤開,朴女用手輕揉幾下,絨軟且溫暖的感觸深深吸引匠人的心,費了好大的勁,朴女才強忍住想整個人撲上去磨蹭的衝動。

姚裁縫和另外兩名男弟子很快地也被皮草的光澤吸引過來案邊,在師傅拿起皮草俯聞、拉扯、灼火測試了好一會後,弟子們才放膽跟著拿起皮草把試一番。

「質地、氣味、韌性都有別於現有的布匹,是啟發新品的上好質料。只是,風兒,這些皮草你是哪打來的?」

朴女原想靠近聆聽,但在瞥見曉風閃過不經意為難的面容時,默默地走向一旁。一邊假裝與兩師兄弟附和、討論著這皮草成衣的各種可能性間,一邊提耳聆聽師傅與曉風的對話。


「那是關外蠻族所帶來的皮草。由於對於蠻族來說這些貂、狼等野獸皮草也彌足珍貴,所以他們在確認能否有個好價錢前,也就一直沒拿出來開市、亮相。我也是在一個機緣巧合下得知,想到這對爹可能有所助益,就先用兩碇金的價錢買了回來。」

「也就是奇貨可居,不是穩定的啊。」

姚裁縫失落的看了一眼皮草,常人可能看作為匠人對稀有素材的感嘆,但對於真正相處、了解姚裁縫的人,才明白姚裁縫失落的,是無法作為平民實際禦寒且美觀冬衣的遺憾。

唯有真正體會過北方冬季的酷寒和市儈底層的貧困,才明白姚裁縫持續經營苡莊的動機和身為匠人的宏願。

「爹,我有...」

「風兒,現在的生活你不滿意嗎?」

姚裁縫望著皮草,語氣平淡的自語著。曉風停頓住開口到一半的計畫,稍稍思考下父親的意思,最後不禁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爹,現在生活當然一切無虞,但難得能從異邦人手中拿到質料上等的皮草,藉由這機會,稍稍擺脫蘇家的控制不也是個機會嗎?你看,光是因為他們的緣故,現每季都需要一件新款,擾的你每天無不煩惱。」

「更何況我們只是多了一個合作對象,並沒有違反當初談好的合同。順便藉此讓他們知道,不能總單方吃定我們。」

曉風娓娓道出他的計畫,雖字句中肯,但也明白在父親耳裡,一切都是這麼言不由衷。

姚裁縫抬頭想說些甚麼,只是張口開到一半又閉了回去。最後擺了擺手後拿著皮草走向工坊內裡,算是默許了曉風的想法。


四、冷秋

秋麥收割後,棕褐色的低矮田梗像易京剪了毛的外衣,乾冷的空氣就這麼吹進毫無防備的城中。

忙完農活與囤備好過冬的百姓們習慣聚在茶室裡,享受滿屋溫熱水霧的聊著一年以來的趣聞和抱怨大小的辛勞事。其中最為人所提及的,還是最近關外的動靜。

前年好不容易與異邦人友善往來,兩邊維持一年多相安無事的時光,但不知朝中哪個宦官大臣此時出了主意,竟主動出兵攻剿關外部族,兵士一到才發現人家並非孱弱而變的友善,反而因友善而變得更加茁壯。二萬的前軍就這麼全軍覆沒在異國土地上後,意氣風發才要跟上的主軍現在反倒提心吊膽的守在關城內擔心異邦人的報復。

秋冬雪季雖是止戰季節,但到了明年春天,會否有新一波戰事令所有人憂心。

而相對近的事情,則鮮少人提及。像是苡莊的裁縫被以勾結外族以叛國等罪名被捕入獄,但誰都明白,這只是太守想為戰事失利找的其中一個替罪羔羊罷了。



易京城內的氣溫,也隨著人與人間的氛圍變得更加冰冷。各家布莊則與之相反正忙碌的趕製著冬衣,不一樣的事,今年易京少了遠近馳名的絢麗款式,連同最知名蘇家布莊的鋪內擺的都是老舊款式的服裝。

而布莊內庭的工坊正傳來一陣爭吵聲。

朴女被蘇家布莊的掌櫃推出後門,兩人間似乎還有些爭執未釐清,最終在朴女朝內庭工坊吼罵聲下掌櫃關起了了門扉並上了栓。

朴女門前氣得跺腳,但在叫人不喚、推門不開的情況下,自討沒趣下只得離開。離開商鋪街前經過苡莊,情不自禁的駐足一會,可惜看的到大門深鎖和幾張白色封條貼在上頭。

回到家中和娘親吃過午飯,兩人激辯著許久,最後朴女紅著臉承認某事後,娘親才點頭同意她的決定。

帶著簡易的行李離家走在落日的黃昏下,長長的身影印在霞光所照映的前方。朴女撲通撲通的心在帶有涼意的晚風炙熱著,滿腦子努力思考著該如何答辯拜的理由和藉口。可惜一切都是徒勞,在走到姚家家宅後,景物依舊、人事已非的傷感混入原本激動的情緒中,腦中霎時變的一片空白。

朴女茫然地晃到弟子的房廳內,一切如故,只是除自己的房間外,從其他房門都可稍稍透露出當初離開時的匆忙。

沿著一間又一間的房門靠近大廳,曉風就坐在階檻上背對著朴女望著內庭的天空發楞,並無發現身後的朴女接近。

「誒?...等,等一下。妳怎麼會在這裡?」

感覺右側傳來的一股視線,曉風滿是血絲的眼神飄移了過去,看到朴女後趕緊用衣袖抹掉臉上的淚水並將手中握著的布巾藏入懷中。

但朴女一臉呆愣遲遲未回話,讓出糗的曉風氣得一陣好笑。

「喂喂,別傻愣著啊!是有甚麼東西漏了回來拿嗎?」

「疑?喔!不是不是,少當家我是想...」

「我已經不是甚麼少當家了。」

「誒?那...那...」

事態的發展完全超出朴女原本的預期,為何會變成像自己調侃曉風,又惹得他不開心?而看到總是自信、風光的少當家沮喪哭泣的臉和他趕緊藏住手握之物時心底傳來的憐愛和不甘的情緒,進一步悸動、混亂著朴女的大腦。

朴女脹紅著臉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讓曉風察覺自己語氣過重,趕緊站起道歉道。

「誒?朴女別哭啊,是我語氣重了點,但我的確已經不是少當家了。」

「可...可是少當...」

「不然就改叫我曉風哥吧,如果妳不嫌棄的話。」

曉風的放輕音調的話語說完,朴女就這麼掩面啜泣起來,惹得不知所輟的曉風瞄了一眼由澄黃逐漸轉為藍紫的暮色,不得已先點亮一盞油燈,拉著朴女的手回她先前住的房間歇息。

看到房間內放著朴女帶來的包袱和一籃裝有飯菜的竹簍,曉風瞬間明白自己這個傻妹妹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這是要帶來給我吃的嗎?不然...我們先吃飯好不好?」

將簍子的飯菜拿出、放在狹小的桌案上,拿起碗筷津津有味的扒了幾口,大聲誇讚朴女的手藝後,朴女總算被逗得破涕而笑。


將吃完的盤碗收回竹簍中,曉風吩咐朴女記得關好門窗、早點休息後便準備走出房門時,卻被朴女一口叫住。

「那個...ㄕ...曉風哥...」

「有事明早再說吧,天晚了。」

「我這樣擅自跑來打擾,你是不是生氣了?」

曉風回過身來看著有些畏縮的朴女,忍不住噗吱笑了一聲。

「如果不是我那頑固的爹狠下心來,在衙門的府衛來之前將你們全部逐出師門、轟出去,妳現在也應還是傻傻的待在這毫無未來的地方吧!說到底,我還沒像你們道歉,一切起因都是因為我。」

「如果...如果不是我擅自與異邦人做起皮草生意,也不會落得人家把柄。」

「ㄕ...曉風哥,沒人真的怪罪你的!真的!」

「妳確定妳的師兄弟也是這麼想的嗎?」

曉風戲謔自嘲的話語讓朴女說不出話來,改待在蘇家的師兄師弟的確對曉風頗有怨言,但至少朴女明白,自己從未怪罪過曉風,更不認為曉風單純是為了追求更高的權富才冒險與異邦人作生意,只是...

「那個我不管,至少我站在曉風哥這邊。只是,我想知道曉風哥是怎麼想的...」

「甚麼怎麼想的?」

「就是...當初為何還要冒著風險做皮草的生意?」

「就和外頭傳言一樣,的確只是我貪婪,想要賺取更多的財富罷了。呵,結果一出事才明白,官場不同商場,危難時,只有痛打落水狗,毫無理性、道義可言。」


「真的只有這個原因而已嗎?」

朴女腦中不斷浮出曉風藏入懷中的那布巾,不知為何就覺得與之有關。

曉風對於朴女一反常態的強硬逼問感到訝異,但對了一眼她誠懇的眼神,心中倒也不起厭惡。

「唉,反正都到這時候,也不怕妳笑話我。我只是想取得一番成就後,帶著父親回到故里,讓那些曾瞧不起爹的人看看,證明他們當初是如此眼瞎,一吐晦氣罷了。」

朴女聽出這是真話,卻並不完全,少了關於曉風自己動機的部分。雖想直接開口詢問那布巾的事,但一種怯弱的害怕讓朴女拒絕提及。就這樣兩人沉默了好一會。

「師傅那邊...」

「我跑了好幾處,甚至直接找上太守,但顯然除非易京城中有比太守還大個官,呵,一切根本都是天方夜談...」

曉風此刻只為如何替父親脫罪而愁容,完全忘卻了一開始的目標,甚至想到,如果父親可以替自己頂罪,那麼最多,自己故技重施。反正太守的意思只要一個為敗戰負責的替死鬼,對他而言是誰都無所謂。

「比太守還大?曉風哥,那我們先前送禮和賣出的對象也算嗎?」

朴女一句無心的話語點醒了陷入胡同的曉風。


五、暖冬
清明過後的冬天來得特別早,未到十一月易京便開始飄起細雪,停止一切農活的平民們躲在屋內避寒,鮮少行走的街道漸漸堆積起一層又一層的柔白。彷彿天地一切都被凍結在片刻中,等待春暖的到來。

寂靜的空氣中突有慣性的聲音從遠方傳來,轉動的車軸在雪地裡留下兩條印痕,絲毫不被停滯的環境與氣氛絆住,緩緩地駛向城外。

曉風在車頭淋著雪駕馭著馬匹,而坐在車內的兩人穿裹著蓬鬆卻溫暖的大衣享受柔軟雪地上行車的舒適。此刻的姚裁縫臉上雖和出來易京時多了幾道皺紋,但表情卻已像寒冬過境般的祥和平靜。

人的際遇有時比世間市儈的故事還來的曲折離奇,從被驅離宅邸、事業有成、鋃鐺入獄到最後否極泰來、甚至還受尚書賞賜的當上了工部侍郎,一路風雨走過,其中最令姚裁縫欣慰的,莫過於兒子心境上的轉變和眼前這位乖巧聰慧的女弟子,或者說自己早已認定的準兒媳婦。


前往關中赴任前,姚裁縫先來到關外偏僻一處的矮屋下塌、住上幾晚。幾年沒處理的雜草遍佈,朴女在一同清理屋內後才從曉風口中得知這是他們過去的老家,而曉風娘親的墳就葬在數里外的山丘上。

晚間,朴女睡在清理乾淨的臥房,而曉風則堅持的和爹睡在也不怎大的大廳中。撇開一絲期待又一絲抗拒最後又稍稍失落的心理,朴女感覺得出曉風的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那是甚麼樣的心情變化。

思緒了一夜,朴女因睡得不安穩而少有的起得晚,醒來時姚裁縫已煮好粥和醬菜等早飯,讓朴女羞的連向師父道歉。姚裁縫像慈藹的父親擺了擺手,完全不在意這種事,反倒為自己難得有機會重溫過往習慣而感到懷念的滿足。

「風兒他先去他娘親那整理、整理了。待會吃過早飯後若有意願,也可以和老夫一同去祭祀,當然,不免強跟去也行的。」

「師~傅~」

「呵、呵,當我沒說,先吃飯吧!」

姚裁縫稍稍捉弄了朴女一番,心裡只期待曉風能早一天走出傷痛,接受這情深義重的好姑娘。



關外也難得地受到冬雪的影響,偶有片片雪花掉落,雖無絨白的雪景,但也為寒的戶外多少增添一絲情趣。姚裁縫披著大衣而朴女提著祭祀物的竹藍,兩人徒步往山丘的墓地走近。

墳邊的雜草已被先來的曉風清除乾淨,但唯獨不見曉風人影。

除了祭祀的杯水外,供檯前還祭祀著一用小石頭壓住的布巾,那款式樣色,是朴女曾經瞥見過的,就近一看還能看到上頭刺繡著「丁蓉雪」三字。

朴女內心慌亂奔騰,但還是表面鎮定的好好地放下竹籃,準備好金紙、香炷等物品。

「剩下我來吧,我得把這幾年的事一一說給風兒他娘聽,妳就四處的繞繞,風兒沒準就躲在芒草堆裡哭著呢。」

「師傅?」

「還叫我師傅啊?妳這丫頭被逐出師門後還三番兩天往家裡跑,也不想想自己的名聲。當然風兒也有錯,讓一個好姑娘傻等這幾年。」

姚裁縫看著一臉詫異的朴女,露出和藹的笑容。

「如今風兒把童年與丁家小妹互換的信物祭祀在他娘親前,也算終於放下了吧?」

「呵,呵呵,師傅您今天話怎麼特別多,難得回故里果然還相當很開心的吧!」

朴女尷尬的陪笑道以掩飾自己不自覺揚起嘴角的喜悅和鼓譟的心跳。

「我一直不說話,是因為對風兒總有虧欠,若不是我和他娘親的關係,風兒也不會與丁家小妹離別的那麼突然吧!二年前雖便以得知丁家小妹嫁人的消息,但風兒的倔强還是執意復仇似的想獲得更大的名利已討回顏面。」

「而後我入獄等一連串的事故,風兒才漸漸放下對丁家的仇恨。如今老夫能厚顏的麻煩妳,幫我把兒子帶回來嗎?」

姚裁縫像朴女低頭請求,嚇的朴女急忙扶住姚裁縫彎下來的肩膀,連忙答應到附近輾轉尋找曉風。




野外芒草遍遍,點點雪花點綴在芒草高聳的絨葉上。

朴女順著草叢間被人撥開的痕跡走向數十尺外的另一處高坡,曉風和多年前那幕一樣背坐在田野的石頭上。

朴女想緩緩從側邊靠近卻邁不開腳步,她清楚明白曉風早已從草叢間的聲音知道自己的到來,但一時間朴女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且如果曉風又在哭泣,那剛聽得真相而有些喜悅的自己反而會有所心碎。

此時曉風站起轉過身來,表情平靜又帶點笑靨看著躲在芒叢中遲遲不動的朴女。

「久等了嗎?我們回去吧。」

曉風從朴女旁經過時一手撥開的芒草抖落許些雪雹,而另一手牽起那一直等待他、卻遲遲未能握住的手。

兩人所穿越的芒叢野道上,只留下斑點融化的雪珠、隨後再被草堆所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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