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人類歷史充滿仇恨，所以研究歷史，我們無須刻意掩飾，也無須隱藏，文本與史料推砌的史學，在藉由書寫與流傳的過程中，被添加了更多人性，有時你閱讀歷史會覺得這世界黑暗的可以，但黑暗之後必定有光明，因為人性雖黑暗，但它仍有美好的一面。
《被遺忘的大屠殺：1937南京浩劫》，是研究南京大屠殺很重要的一本著作，即使有些年代，許多著作的論述已經更齊全了，但不可否認的，它是催生學術界關注南京大屠殺的重要推手，過去我的小屋很少撰寫近現代的歷史，畢竟不是我的研究領域，本伽羅的近代史可是出了名的差，所以很難寫的圓滿，萬一開啟了瞎扯淡模式那就糟糕了。
這本書不只紀錄了一段歷史，它更在歷史書寫中，帶有一層道德論述，同時文中還剖析了日軍暴行的心理層面，而非單純的批判。「道德批判」是歷史學很重要的價值之一，所謂春秋之筆，即便「作春秋，亂臣賊子懼」只是史學家的美好想像，但秉筆直書始終是書寫歷史最重要的精神。
今日「南京大屠殺」仍充滿爭議，特別是日本學界，對於這一歷史事件的反應格外激烈，更甚者還有全盤否定的主張。討論南京大屠殺，首先可能要將時空往前推移，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在充滿鬥爭中成立了，即便內憂外患不斷，但它至少完成形式上的統一了。誠如《劍橋中華民國史》中所批評的，中國只是名義上的統一，國民黨為首的政府，甚至無法與民眾取得共識，類似的批判充斥於書中，即便被視為相對安穩的黃金十年，但1927-1937這十年間，國民黨政府即使辛苦耕耘，成果仍然很有限。
成果不彰的因素眾多，最大的原因在於「用人」。國民黨始終無法解決貪腐問題，再者國民黨的高層，始終無法真正意識到民間的問題，就連何應欽都不得不承認「國民黨員不願從事實際的下層工作，這些事都由共產黨人所擔負起來了。」如此，一個與實際社會逐漸脫節的政府，實在難以回應社會的期待。
這十年對國民黨來說並不好過，一來辛苦經營卻成果有限，二來層出不窮的政治鬥爭，讓國民黨筋疲力竭，但至少在蔣介石的領導下，風風雨雨還是熬了過來，只是歷經了多次反蔣的政治風波後，蔣的形式越趨官僚，他所能信賴的人也越來越少，特別在西安事變後，蔣在用人便幾乎只用子弟兵了。
在批評蔣介石用人唯親之前，或許我們該注意到幾乎改變他一生的西安事變，在那動盪時代，猜忌與背叛、成功與失敗都在一瞬間，蔣介石的內心世界已難以觸及，但至少他留下了許多文獻檔案，這位一生緊抓權力不放，到頭來卻一場空的男人，背負著不同名聲走進歷史。
蔣介石雖是位軍人，但平心而言，他的指揮能力不算佳，很多時候他在政治上的表現反而好過戰場，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是他的生存手段，他也從不吝於向政治對手妥協，能屈能伸端的是一條漢子，但一物剋一物，老千出慣的老蔣終究遇上了更賴皮的老毛。
但在對付老毛之前，蔣介石仍游刃有餘的對付他的老對手，例如1929年與桂系的戰爭，蔣介石靠著白花花的金錢攻勢，讓驍勇善戰的桂系軍一路挨打，蔣在這場戰爭中，順手收買了另一軍系馮玉祥，拿人好處的馮，就這樣當了一回觀眾，看自己的老鄰居被打成了蜂窩。
馮玉祥是位優秀的將才，但玩起政治卻實實在在的輸給老蔣十幾條街，沒多久他就被老蔣料理出局了，在雙方開戰前夕，馮玉祥最精銳的軍隊全數變節投奔中央去了，原來老蔣又用了同樣手段，充分發揮「有錢就是任性」的硬道理，買下第二勝。
隨著馮玉祥戰敗，蔣介石的聲勢大漲，但在北方仍有許多反對勢力，其中最大的是閻錫山，兵強馬壯的閻錫山與被當太鼓達人打的馮玉祥組成了反蔣聯盟，這一戰雙方傾巢而出，老蔣終於被跩上自己不擅長的戰場，就在雙方的焦土拉鋸中，一位少年翩然而立，站在一旁彷彿事不關己，那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張學良。
一口氣打了四個月的內戰，雙方早已精疲力盡，而這位東北少帥張學良，到還老神在在的一臉待價而沽，這讓老蔣逮著了機會，展開他最擅長的銀彈攻勢，說起老蔣這「打不贏，就用買的」作風，實在很中國。
這一仗南京政府算是慘勝，只圖了一個名義上的共主地位，張學良做起了東北王，幾位軍系奄奄一息，但也尾大不掉，老蔣就像武林盟主般，坐上了寶座，但拳腳打過一輪，對手們不過鼻青臉腫，卻沒死半隻，就這樣一撥人，一群各懷鬼胎的人。
到了1931年，南京政府的形勢更加險峻，除了國內紛擾，還有外在的干預，日本軍隊開始進入滿州，這讓南京政府大為緊張，社會上的抗日激情，與南京政府的躊躇截然不同，老蔣是賭場常勝軍，口袋掂一掂有多少籌碼自己最清楚，萬一跟日本鬧翻了，沒準自己的南京老巢就被掀了。
平心而言，老蔣確實努力維持著這風雨飄零的政府，在這雙方態勢如此明顯之下，說到這我們先來說一說老蔣，他的政治手腕相對軍事出色許多，對於政治一點也不「忠誠」，只要有利的，他都很樂於接受，這種態度同樣用在幾位老對手身上，他很少將對手趕盡殺絕，手段之多，讓人嘆為觀止，除了銀彈、還有恐嚇、文宣，利益誘惑、許諾約定等等，舉凡對政治有用的他一概接受。但他還是有原則的，這位令人捉摸不定的人物，始終以「國家興亡」為己任，他很有辦法許自己一個美好願景，然後拉著一夥人共創新中國，反正，他自許要當領導者，拯救中國於水火。
他投機、自私、剛愎自負、獨攬大權，但他確實深以國家興亡為人生要事，所以汲汲營營、戎馬半生，有時看歷史很有趣，因為人性是非常矛盾的，有位歷史學家說蔣介石「自視正直」，這句話說的精準，這是他性格的缺失，最後迎來悲劇性的結局。
1932年以後，南京國民政府與學生的關係越趨緊張，受到來自日本的壓力，抵制日本成了人民日常，日本方面其實也意識到全面開戰潛在的危機，只是在當時日本軍方對中國事務已趨於分裂，如此，國民政府的綏靖政策，讓民眾反感，特別是學生族群，幾乎一面倒的抨擊政府的軟弱。
南京政府從廣受愛戴到過街老鼠，只花了短短兩年。亂世裡向來不缺席奸商，特別是充滿權貴的政府高層，資產階級、勞工階級與不時出來攪和的共產黨與各地的軍系頭子，讓民間的反政府浪潮如壓力鍋般隨時都將爆開。
此時的老蔣，仍努力貫徹他「安內攘外」的主張，作為一代賭王，他一口把自己八十萬大軍全梭了，然而戰事雖取得勝利，卻始終沒能取得決定性的成果，各地軍系也非真誠歡迎中央，中央軍的全面進擊，反而促成了共產黨史詩般的長征，白話文叫做「落跑」。
湖南、貴州、雲南甚是四川深處，只要有共產黨人的地方，就有蔣介石的中央軍，老蔣儼然恐怖情人的死追到底，但軍隊畢竟是人，人是要吃飯、是會累的，到最後共產黨沒追著，老蔣的軍隊乾脆回過頭對付四川，倒楣的四川軍就這樣被兇了一波兼爆打一頓。
1936年，距離南京大屠殺還有一年，老蔣的顧問時常告誡他「切莫全憑武力。」但這男人反省做的認真，事到臨頭還是比較信得過槍砲，畢竟人家骨子裡還是軍人。
在經濟的問題上，國民政府曾在1930年起草一份土地法案，這份法案能改善當時廣大佃農的生活，然而這法案始終無法真正被落實，原因出在國民政府本身，這一個充滿地主與仕紳的政府，在本質上就註定無法與農村站在同一陣線了。
面對風雨欲來的大戰前夕，南京政府將精力全放在基礎的工業建設與軍事、金融，對於農村的關注相形較少，甚至不瞭解，同時共產黨則幾乎相反，在1936年左右，國民政府在經濟上進行了許多努力，但改革需要時間，特別是體質不佳的政府，在政府謀求致富，而官員努力摸魚之下，再好的政策，能發揮的成效都很有限，更何況是百病叢生的南京政府。
就這樣迎來了1937年，這一年，始終隱忍的蔣介石，終究將手上最精銳的王牌全押上了戰場，在軍事上這是一個很爭議的決定，老蔣心中仍盤算的此舉能引起國際的同情與關注，手頭僅有的部隊，一批接著一批前仆後繼，戰爭到了最後，算計、勝負已不重要了，這一仗，是攸關民族氣節的戰爭。
猶記得那一則小故事，因為政府不抗日，於是學生手指著太陽，沉默無語，但人人皆知，我們要抗日，我們想救國，物換星移，半世紀以後，有時我也思考著這一段歷史，即使我對許多事物很陌生，我會想起那一年，戰火紛飛、民族與仇恨，許多憤怒可以透過文字感受，我們在回顧歷史時，或許可以放入一份情感，這樣或許更能融入當下的時空了。
最後，這篇文章沒有真正去談南京大屠殺，而是更往前去倒述南京政府，如此我們可以知道，那些年中國發生了什麼事。同時，我在文中並未處理南京政府的稅收、經濟問題，一來我對數字的掌握力不好，二來文章的篇幅有限，這是這篇文章的侷限與缺失，所以看完文章可能會讓人有金錢無敵的意味存在，其實並不是的，祝福大家，閱讀愉快。
註：縮圖來源：中國南京市夜景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