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雄霸為了剷除批言中暗示的霸業阻撓者,甚至無所擔心驚擾到中央,仍在見到闊別二十幾年的同門夥伴時,心中萌生不願與之爭鬥的想法。全天下會眾檯面上的行動暫時凍結,退回天下會據點進行防衛動作,一方面做好迎擊劍聖的準備;一方面抵禦中央可能採取的小規模進攻,也因此讓龍一行人前往雷之角的路途上沒有半路逢敵,在三、四天的步行與騎馬後,他們總算來到了神醫所在地……
「于家村?」蓮問。
「對!我聽說那名神醫就在這座村莊內。」夢回答。
「用姓氏當村莊的開頭名?表示這裡應該是由姓于的一家管理的。話說回來,如果神醫真的住這,又頗有名氣的話,也許向幾個人問一下就能知道他在哪。」龍說。
「嗯!我們走吧!」
一行人向幾個路邊攤販的老闆詢問,果然不出幾個就給他們問到神醫住處,而且神醫正好就是這座小村莊的管理人,既然神醫的行蹤並不如字面上顯得隱密,只是離市集有段距離,他們便直直朝村民指示方向前去。
途中經過一河堤邊,龍的手臂又開始發燙疼痛,每次發作就讓龍痛得連走動的力氣都沒有,一行人只得暫時在旁稍作停留。
「啊──可惡……真是……痛死我了……」
龍整條手臂泡在河水裡還是難以制止發燙,從趕路的幾天中不定時地折磨著龍,讓他是寢食難安,幾乎得不到片刻穩定的休息。
「龍,你再忍一忍,相信神醫一定會有法子治好你的手臂,撐著點啊!」
蓮使用天霜拳散發出的寒氣,希望能讓龍的手臂冷卻舒緩一些,這大概也是她目前能為龍所做最低限度的幫助。
「龍,加油!你一定能撐過去的!」風也在為龍打氣。
不過他們這一待就是幾十分鐘,隨著一次又一次的發作,龍的劇痛程度就更往上累加;持續時間也更漫長,要不是那一晚有火獅的幫忙,龍的手臂的確可能會就此廢掉。
同一時刻,從他們剛來的道路彼端走來一男一女,男的約中年、身材微壯;女的約十四、五歲、綁著雙馬尾,兩人衣衫平凡,手裡各提一個裝著各種像是藥草的大竹簍。
「哎?爹你看!河邊有四個人在那!」
「從沒見過他們,也許是外地來的……嗯?他們情況好像怪怪的,楚楚,我們過去看看。」
兩人加快腳步,坐在河岸邊草地的夢注意到了這對父女,並且還看到了這個男人的左袖空空的……
「請問你們幾位怎麼了嗎?」少女探頭詢問。
夢走上前去與他們對話:「我們是來這村莊找一位綽號獨臂神醫的人,敢問這位是否就是……」
男人毫不猶豫地回答:「獨臂神醫就是我,你們很面生啊……是外地人吧?」
「是的,那邊的三位都受了傷,我們花了三天多從鳳溪村一路趕到這兒,是希望獲得神醫您的治療。」
「鳳溪村?離中央最近的村落嗎?特地趕過來真是辛苦各位了,寒舍就在前方不遠,趕緊隨我們來,讓我為你們看看吧!」
「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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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跟隨神醫父女倆來到一間很簡陋卻頗大的磚瓦屋舍,大門前庭有好幾個曝曬各種藥草的木架、以及用來煎藥的火爐與陶甕。
「楚楚,先幫爹把這些採回來的藥草拿到儲藏室去,爹要先為他們的傷作診斷。」
「知道了!」
少女提著兩個大竹簍走到大屋後方,眾人放下行李,坐在前庭的幾張方木桌邊,神醫開始為他們看病……
神醫首先為蓮把脈:「嗯……脈象稍亂,但並無大起大落,脈搏跳動次數與標準誤差相去不遠,只是輕微程度的內傷,我會為妳調配些安臟暖腑的藥湯,服用一兩天應該就能恢復。」
「真是謝謝。」蓮點頭回應。
再來是風的眼傷,神醫幫他拆掉舊繃帶,因為怕雙眼懼光,風不敢睜開眼睛,神醫用右手拇指隔著眼皮輕壓並問:「你的雙眼是如何受傷的?」
「受到迎面重擊。」風回答。
「持續多久了?」
「約快三個星期。」
「初期與過後一段時間的感覺如何?」
「初期極為疼痛並會流出些許血液,經過坊間一些大夫的診治過後成功止血,但無人可以做到進一步治療。」
「治療方式是否為都從外部敷藥?」
「是!」
「這怎麼成?我摸出來有小腫脹,受到迎面重擊,雙眼勢必有了內部損傷,光從外部敷藥是不能根治的,眼內恐怕是有血塊淤積,必須從內部動刀才行。」
「那……」
「我先準備好必要物品,晚上我會為你的眼傷動刀,持續快三個星期了,再不處理好你這輩子就全盲了。」
「喔……好的……」
再來只剩龍的手臂,拆下浸濕的繃帶,龍的燙傷疤痕清晰可見,上臂部位整個紅透。
但神醫看了傷後的表情變得嚴肅,右手緊抓住那空空如也的左袖,彷彿有心事纏身。
龍注意到並以試探語氣問:「請問……怎麼了嗎?」
「呃……沒……沒事!你的手臂顯然是燙傷,我會為你調配些涼性的外敷用藥,敷一段時間就能康復的……」
神醫的奇怪反應輕易就被龍識破,正當龍想更深入問起時……
「爹!東西都放好了!」少女來到前庭。
「喔!好!」神醫站起。「那麼我現在就去市集購買材料,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治好你們的,楚楚!我們走吧!」
「嗯!」
夢在他們離開前問道:「請等一下!還沒請教大名……」
神醫回頭:「喔……只顧著給你們看病都忘記自我介紹了,敝姓于,單名岳;這位是小女,單名楚,不過從她小時候就習慣叫她作楚楚了。」
「真是太感謝您的協助了!」夢鞠躬言謝。
「行醫人濟世為懷嘛……何必言謝呢?你們放心在寒舍歇息吧!」
于氏父女掉頭離開。
「他們真是好心呢……咦?龍大哥,有什麼不對嗎?」夢看到龍低頭想事情便問。
「……神醫剛才看我的手臂時有點不對勁,不只沒問我是怎麼燙傷的,連應答都像是在敷衍,搞不好他知道些什麼我們沒提的事。」
「龍,真的嗎?」風問。
「八九不離十,有機會再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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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神醫與他的女兒為風的眼睛動刀,風接受麻醉而昏睡,在屋內一間為了動刀特別隔出的房間進行,其他人則在客廳靜靜等候結束。
蓮端著碗公服用神醫給她煎煮的藥,才喝第一口就嚷嚷:「哇啊……好苦喔……」
「哎呀……良藥苦口嘛……蓮姊姊,喝下去才好治癒妳的內傷啊!」
「妳敢情好啊?夢,要不妳也來喝一口看看,真的很苦嘛!」
龍站在門口回頭說:「蓮,別耍性子了,趕快喝完忍一下不就沒事了嗎?」
「喔……好吧!既然龍都這麼說了,人家就……乖乖喝吧……」
蓮擺出一副眉頭緊皺的苦瓜臉,硬是把藥一口氣喝光了。
龍的手依然偶爾小發作一次,右手緊抓被包紮後的左臂膀,左拳握緊地直抖動,咬牙忍耐著痛楚。
「龍大哥,還撐得住嗎?」
「……嗯!神醫的敷藥真的挺有效的,本來一痛就要我命,現在就算痛了也不至於讓我動彈不得。雖然只要我稍微在左手臂運功就會痛得更厲害,但不礙事的。」
「那就好……」
過一會兒,動刀房的門打開,神醫與他女兒擦著手走出來。
「神醫,情況怎麼樣?」夢問。
「動刀雖然順利,但拖了快三個星期的眼內傷也讓我煞費苦心,我之後會再為他調出外敷的藥,還需要再一段時間的觀察期,恢復程度能多快就看他有多幸運了。」
「謝謝……」
「嗯!我出去透透氣,楚楚,幫爹把器具洗乾淨、收一收。」
「好的。」
神醫走出大門,楚楚又回動刀房收東西。
龍想一想還是覺得神醫下午的行為有點怪異,決定問個清楚,也走出門去……
「神醫!我可以冒昧問個問題嗎?」
「問題?是關於你的手臂對吧?」
「嗯?對!」
「果然,我的神色早就被你看出來有事……少年,你跟火麒麟對戰過是嗎?」
「您也知道火麒麟?」
「這也未免太巧了……也罷!告訴你也無妨,我就跟你說說我為何會獨臂吧……」
神醫坐到一張板凳上開始訴說起:「信不信由你,我在從醫前其實是個鐵匠。二十幾年前的一天夜裡,火麒麟突然闖入于家村大鬧,身為負責人的我當然不能不管,但火麒麟身軀龐大,鱗片又十分堅硬,更可怕的是牠身上的火焰讓人幾乎觸碰不得,幸虧我平時鑄鐵早已習慣高溫,當時我拎著幾件防火衣與一把劍就單槍匹馬面對火麒麟。我將防火衣連成一塊大布,用計將火麒麟絆倒後覆蓋住火麒麟的右前腿,接著在衣服空隙中不斷用手中劍猛刺火麒麟的腿,刺是刺穿了,可是從火麒麟的血從傷口噴出,我以左臂阻擋卻被那熱油般的血液燙得敗下陣來,火麒麟受了傷倉皇逃離,我則是趕緊回家處理燙傷,一切才得以落幕。」
「跟我在鳳溪村的情況幾乎一樣,我是注意到火麒麟右前腿有傷痕,針對那裡攻擊後被滾燙的血濺到左臂才變這樣,原來那傷痕是您造成的啊?」
「可惜,我的手臂跟你現在的情況一樣,痛起來就難以忍受,我尋遍名醫都沒人能治療,最後在覺悟之下自行切斷左臂,才終於……得以解脫。」
「只是被濺到表面,為什麼會有從內部而起的發燙疼痛呢?」
「這種症狀是一般的醫學書都沒有記載的,畢竟是神獸的血所傷。以我行醫多年的經驗,我自己把此症狀定義成『火毒』,意指火麒麟血液滲透皮膚進入人體組織,組織無法排除血液形成阻塞,只能任憑血液不定期發熱,尤其每當氣血加速運行便會加倍劇烈,偏偏滲進組織後它就不帶腐蝕性了,會這麼痛是因為它把人的痛覺放大很多,所以才教人生不如死。」
「難道就沒有方法醫治嗎?」
「很難,除非你想整條手臂的肉都給刮了,否則滲進組織的那些血液,技術再高明的動刀也不能完全清乾淨,深及骨頭的部位那更是困難,我給你調配的涼性敷藥也已經是劑量的最極限,效力再強下去,你的手臂反而會被涼性侵蝕潰爛,到時接下來的療程都別想繼續。」
「是……是這樣嗎?」
「不過你的情況還算樂觀,症狀比我那時還輕太多太多了,也許療程繼續下去很快就能康復,你是哪來的好運?」
龍與神醫受傷程度不同,在於龍有火獅的恩惠,火毒囤積得不多,才能撐過這麼長一段時間。但龍覺得這件事說出來並不妥當,選擇三緘其口。
「這有難言之隱,請恕我無可奉告。」
「是嗎?那我也不再多問,我們能碰面也算有緣,特地來雷之角找我為你們治療,本人自當竭盡全力讓你們恢復健康。」
「您說您原本是鐵匠,那為何現在從醫了?」
「十多年前,神洲北方流行一場大瘟疫,我妻子不幸身染重疾。那時已經獨臂的我找來的大夫都說沒法救,情急之下我決意自己找方法醫治,就在終於找到解藥之時也晚了一步。後來我做出的藥大量製造,平息了北方瘟疫,就是那時才被人冠上神醫綽號,從此我便以醫為業至今。」
「那時的瘟疫確實奪走不少人命,照這樣推算,您女兒那時也才不過一、兩歲。」
「是啊……年幼歷經喪母之痛,我這作父親的也對她很抱歉。」
「我能體會這點……」
「好了,這麼久以前的事就別再提了,目前最要緊的是讓你們安心養傷,要用上多久都沒關係,你們把這裡當自己家,不必客氣!」
「嗯?當自己家……」龍低頭喃喃自語。
「有什麼不妥嗎?」
「沒……沒什麼,只是當自己家這句話,已經是我第二次在剛見面的陌生人口中聽到了。」
「世間有溫情嘛!少年,你們的年紀比小女楚楚大不了多少,但之中有兩位身穿中央的制服,你又曾打退火麒麟,這不是只會待在家裡不問世事的人能辦到的,你們有怎麼樣的過去我不會深入探問,只管放鬆心情養傷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