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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恐怖-《窺》111.反向解讀與心言咒

月雨海魅 | 2023-10-14 16:58:23 | 巴幣 2 | 人氣 104


111.反向解讀與心言咒
 
  「法會要提前到今天晚上?」
  在張天師回到周家廟壇面對眾修行者並重整應對女魔策略方針同時,人在醫院的張晨高、老高、周孟欣及玄虛四人亦透過電話旁聽著。
  此時他們正處周念欣所在的獨立病房,除了探望被救出來的當事人情況,這裡亦暫時成為參與廟壇會議的討論空間。
  眼下即使知曉女魔遭到禁錮而無法自由行動,但在林庚呈病房外仍有兩位修行者看守著,周家姊妹自然就由氣神勉強已恢復七、八成的玄虛負責。
  當然,收服於玄虛手中羯摩杵內的王美鈴,以及共存周孟欣體內的詹亭瀅殘魄還存有與女魔連結的可能,依然得納入防範考量,但說老時話,這裡若拒絕姊妹倆生離死別後的重逢未免不通情理。
  關於這點,玄虛則認為現在是雙方都知道對方準備做什麼,必須如何讓對方無法成功的情勢,所以真要防範估計不比之前來得有顯著效果。
  在於女魔已獲取神性與使役通曉道法的智慧,加上與常人同等的邏輯思考。假如考量到《屍替魂解》對方也有本事記起並迅速鑽研摸索的話,等於進一步具備同等資訊條件的雙方必須比拚戰法的排列組合,看是要找出反制奇策,又或是單靠力量較量。
  這自然是張天師與玄虛之前設想女魔繼續壯大勢將「化人」的必然之局,所以當時才沒有如黃師傅選擇阻止對方基於死者意志跟祂自身的本能渴求,以殺人獲取更多雜質力量的行為。
  如今只差別在於女魔幾乎徹底失去自由移動的神通力,被困在黃師傅的修行軀殼中,可謂是讓對方獲得神性跟使役道法的能力了,卻也失去了原本作為鬼魅的無法捉摸性。當然這些在綜觀張天師的盤算為前提下,實在不是什麼因禍得福的幸運。
  如果這時候的女魔還能窺探到驅邪方的戰法,就意味著黃師傅的犧牲完全沒有意義,更可說是能確定修行者一眾的敗北,所以玄虛在同步參與這場廟壇會議之前,有設下該有的監控及斷法結界,當然效果是否有限就真得佛祖保佑了。
  再者,有時讓對手獲取更多的我方情報也並非壞事,既然女魔已經擁有活人的邏輯智慧,那也須品嘗作為「人」的煩惱,即──心念上的多慮,懷疑和提防所帶來的混亂等,這些無疑都會耗費大量心神跟精力,想必現在對方除了恢復力量,也正在苦惱這邊準備如何出招吧?
  那麼此刻勢必是敵不動、我不動,最後背水一戰前各自盤算的暴風雨前寧靜。不知女魔假如聽到法會要提前,心裡又會作何感想?
  倒是這邊已經有人出現反應了。
  「法會提前基本上不是壞事。」
  在最一開始老高驚呼後,隨後出聲的是盯著手機話筒的張晨高。
  「應該沒忘記到最後正式案件偵結記者會的所有流程吧?一、收服女魔、二、搶回三女屍體、三、結合現實證據、四、拼湊出最後的事件全貌。前兩項對調沒關係,或是只有後面三項也可以。當然,為了社會安寧跟民眾……官員的生命安全,我們終須與女魔決戰。」
  見張晨高提到民眾與官員時略為停頓,老高扯了扯不屑的嘴角。因為他只認同前面那個群體,也是國家與社會的最主要根基。
  「是這樣沒錯,臨時組的特殊部隊也是為了進入江宅搶回屍體而設的。不過──」
  ──總感覺如了某群人的意。
  老高內心湧上這股看似仍未感滿足的感覺,其實一旁張晨高多少能夠體諒,在於得知不久前張天師等人於飯店中的過程。
  若要說他們作為警方代表縱容張天師放任黃師傅的人馬,乃至導致黃師傅進入江宅死亡的推手一點也不為過,即使這是在為了避免特殊部隊長驅直入帶來更多傷亡的無奈決斷。
  著重大局或顧及個體的決斷天秤,永遠是掌握資源與權力者必須面對的難題,而且不論被犧牲掉的對象如何表述自願與否,己身總免不了受到指摘。
  縱然張天師背後確實存有私人恩怨,但要因此怪罪其不顧大局嗎?不,綜觀結果並沒有那麼簡單,女魔的確被困了,一切迎來順水推舟甚至更好行事的局面。
  不諱言,所謂儒了某群人的意的「某群人」中就包含張天師。
  但如前所述,這股不甘難道就能單純轉為非黑即白的道德跟責任控訴嗎?其實那也不過是想擺脫同為決策者手染鮮血的焦點,找尋一個可以轉嫁罪惡感的對象罷了。
  所以這一切的確是如了某群人的意,只是這個族群中亦包含張晨高他們、警方他們。
  更進一步講,也包含上層那些高官,又或者……正陷入惶惶不安氛圍中的社會大眾。
  廣義來講,不管如何為少數族群及某些人的犧牲痛苦落淚、感同深受,義憤填膺,若非當事者跟相關家屬,其餘大眾都算是事不關己的旁觀者。
  畢竟遭受苦難的並非自己,然享受美果的卻是自己。
  這自然與生命個體與種族延續這類「個體」、「群體」對比的課題有關。  
  說實在話,只有立場的不同,沒有實際對錯的問題,這件事對應到除去權貴政客的煽動,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亦然。
  因此,在矛盾中掙扎的人,也永遠找不出絕對正確的答案,頂多只能短暫自我安慰的說服自己跟他人。只是常常自我說服或是被他人說服,依舊沒辦法忽視留存心上的不快、不甘及不適。
  這類矛盾情感,往往最終還是會反饋回身上,沒有為什麼,因為那是作為同族同種之物都曉得的自我本質,就是因為看得清楚卻無能為力才出現這種感受。
  所以有人會裝糊塗、裝輕浮,這樣的確能生活得更輕鬆自在,即便知道那是自欺欺人。
  事實上自欺欺人也無妨,假如這個謊言沒有迎來全然崩潰的那天,但有一點卻是很簡單明瞭的,那就是謊言爆發開來的那天,可能也是自我世界的終結,更可能連累周遭他人一起陪葬。
  林庚呈如此;張天師如此;黃師傅亦是如此。
  實際上,被牽涉入這一連串事件中的任何人都是,而最初引爆點即是四年前女學生案的主角詹亭瀅,以及加害於祂的那群人渣敗類。
  包裹著謊言的糖衣如災難般爆發開來了,進而使得涉入其中不論是受害者、加害者、協助者、善後者等,三從四德到靈魂,經歷及過去都被迫拉上檯面上來受到窺探與檢討,然後得到大家並無不同的可悲結論。
  這個並無不同便是無法忽視跟迴避掉的人性本質,以及作為群體中個體的無能為力,亦如張天師那番公私衝突的真實言語──一切順應天道,一切由大局命運說的算,也難怪她會從崩潰演變成自暴自棄,甚至傷害他人。
  
  「其實天道、宗教跟社會都沒有鼓勵任何人去傷害他人吧?這不就是作為族群繁衍及個人生存雙邊平衡共榮的最佳解嗎?一切的答案就是這麼清楚又簡單。只可惜也因為身為人才能發現這件事,又可悲的做不到這件事,因此規則被複雜化並細節化,人間的煩惱便無止盡的產生。
  然後衍生出矛盾、對立、仇恨,從最初存有寄望、抱持希望,後面絕望、放棄、接受,仍然止瀉不了的不願及不甘,進入永無止盡的輪迴。這時候就算能夠追根溯源,種下的因果也早就無法抑止了,就像人類文明的爆發式成長一樣。」
  這是早上那場玄虛法師參與張天師及小楊衝突,玄虛最後的善導話語,正好被準備入內的張晨高於門外聽見,之後得知事情經過後了然於心,而受善導對象的張天師當下的確亦有了心境上的轉變,儘管遲來的請神咒依舊未成功阻止黃師傅的犧牲,讓尋它法治魔的盤算也因此作罷。
  只不過,張天師也總算踏出了禁錮自己的「那一步」。這一步首先須面對的就是眾人的指摘,面對自己最不願觸碰的恐懼──也就是承認錯誤、正視犯錯的事實。
  最終人們必須從大局與大道回歸到自己身上,反覆檢討、療傷、重塑、進化,建構新的自我再去成就大局、順應大道,這也是張天師重返周家道壇的精神核心,不僅如此,歷經動盪後的張晨高等人也都懷有這樣的心境。
  即便感到不適、不快跟不甘,像是如了某些人的意仍得去做,那同時也是面對自我感到恐懼事物的壯大成長,更不用說是脫離苦難跟煩惱的原初根源。
  既然逃走跟自欺欺人都已經無法再有效發揮,那不如就直接面對去跨過這道難過的坎吧,然後別忘了試著尋求他人的協助,就算自己曾經犯錯了。
  這是張天師回到周家道出接下來驅邪方針後,有別之前態度低下身段的請求,請求所有人繼續協助她一同對抗,就算是最後一次了。
  這樣的禮數看似沒有必要,但不得不承認沒有什麼比推心置腹且出於自願的合作還要來得更加輕鬆又強大了。
  他們此刻絕不能再受到人性的蠱惑,因為別有異心迎來團滅的結局。
  也在這裡,老高道出聞聽法會提前,表現出尷尬情緒後的內心想法。 
  「不過──唉……雖然上面那群人得知計畫提前肯定樂歪了,但這也是我們存在的目的吧?為了社會的安定,對得起自己的工作跟良心。所以我想說得是……既然法會提前了,那我們也得思考另外一邊的『人質』營救問題。」
  講到此,老高與張晨高交換了眼神,後者接續說:「剛才有聽張天師提到孟欣雙親很可能會成女魔對抗的最終王牌,那是否也說明他們跟三女的屍體是一樣重要的呢?」
  張警官此話一出馬上引來病床旁周孟欣的關注和愕然。
  的確,現階段關於失蹤的雙親,幾乎可以肯定是被囚禁在林庚呈才知道的廈門某處,只是她不解為什麼現在會提及這件事。
  或許該說,歷經這一連串的種種後,她已經下意識認為雙親不可能還存活了……儘管這層猜想是單就個人直覺而非以《屍體魂解》之法來拆解。
  再說,她也不知道實際祕法內容為何。
  不過,像是遲來的恍然大悟,周孟欣思量至此忽地睜圓雙眼,並轉頭先是望向床上沉睡中的姊姊,然後是張晨高、老高及玄虛三人。
  「難道……是因為這樣?」
  看出周孟欣反應的張晨高繼續說:「的確是沒想到會是老高先想到這點呢,不過玄虛法師似乎不感到意外?」先是調侃一下老友,隨後試探性地詢問這名自始自終掛著淺笑的佛宗門徒。
  「這麼說也太失禮了吧?不過你知道我在想什麼也是蠻可怕的。」
  老高沒好氣悶哼,玄虛則順應張警官的說法給予回應:「並非不感到意外。老實說,雖然作為修行之人,但有時候對於人性一面多少會本能的逃避不談,其次就屬沒有把握的部分了。」
  正好呼應這番話背後含意,話筒另一頭正好展開《屍替魂解》邪典的解讀論法
  「試想,救出孟欣雙親這件事,貌似沒有被納入本次的任務之中,基本上可以看出是被認定成事件之外的案外案了,就跟《軍方竊密案》以及後來衍生周家當家介入的《股東滅門案》一樣,被視為另外一樁『失蹤事件』,但實際上它們皆有連結上林庚呈這位關鍵角色。
  所以老高剛才的疑慮便是──假如《折骨案》這邊的事情結束,是否上層會讓周家兩老的事船過水無痕,或者是從警方這裡收回資源跟權力,讓它隨時間被淡忘呢?
  事實上,孟欣雙親的失蹤至今也還未真正走入社會大眾的眼球中,聽得出來嗎?如此一來,那些牽涉入這場龐大且盤根錯節利益結構的食祿禽獸們,就更容易透過事件熱度的下降,最終以拖延或是私下處理來了事,我們這群非居高位的基層刑警,可能還是只能絕望又無奈接受動搖不了他們的事實。」
  「你就說事情提前結束的話,孟欣的雙親可能也就此回不來了。畢竟雖然是處理神鬼方面的事,但天曉得他們接觸到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如就讓他們跟林庚呈跟相關內幕一起被消失來得痛快。」見張晨高長篇大論,老高忍不住給出更白話的解釋。
  「當然,這點也取決學妹妳的態度了。」張晨高拍了拍老高肩膀以示安撫,切入其中重點。「我不敢說現在上面是否已經偷偷開始在搞這件事,但從剛才妳的反應來看,多少也存有不想面對雙親的想法吧?因為屆時無疑將直接面對雙親隱藏的秘密及面容下的真實。
  ──沒錯,就像不久前回顧自己對於接下廟壇衣缽姊姊的愧疚感,必須再一次承受那重新檢視自我,以至顛覆一直以來認知讓自己世界重組的煎熬過程,何況這次的對象會是自己所愛的父母。
  到底事件落幕之後,她又該如何定位自己,如何帶著疙瘩面對自己的親人呢?
  這一點似乎不也像林函薰看清自己父母當下的崩潰?
  毫無疑問,自欺欺人跟謊言的崩塌之時得直接接觸到人性本質的可怖。不管它背後的用意是善或是惡,都一樣使人戰慄並且顛覆所有,如同張天師撕毀金玉其外的人設那般。
  「所以張警官想到可以利用解讀《屍替魂解》機制,反向追蹤並推測出兩位前輩的生死,進一步推理他們被囚禁的方式還有可能所在位置嗎?」
  「對,但我玄學方面知識淺薄,不確定是否能做到這種程度,只是想到他們兩人的安危,對修行者對抗女魔也至關重要──」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老高在這裡啐了一口,滿是憤恨的望向門口。「誰叫你不管怎麼想從林庚呈那裡問出什麼,最後都還是被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左右而言他,只能聽些有的沒有裝可憐的故事。」
  沒錯,這正是老高與張晨高想到的「反向追蹤」動機,實際上從林庚呈那裡得到的資訊有限,更多的是言語及情緒上的折騰。
  現在值得慶幸的是這個男人還活著,他也必須活著,即使接觸對方就如同觸碰到自己的心魔一樣,會被勾起不願面對的過去,那試圖忽視掉的「恐懼」。
  對此,玄虛有自己的看法。
  「依我看,祕法機制從佛法層面來看大概佔比不多,我的話不敢說,若是透過張天師那邊修行者或許是可以辦到反向追蹤這件事的,但對於此事,其實我也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跟想要去實踐的事,那也算是遲來的我針對女魔想到的『解方』。
  只可惜黃師傅看不到這個方法了,我們都缺少了互相坐下來好好談談,坦承跟妥協的機會──
  玄虛語氣感嘆,嘴裡稍唸咒文感懷殉道者,接著公開那個解方。
  「張警官,待這場祕法解讀大會後,接下來就讓我去會會林庚呈吧。也算是讓我親自面對排斥這名極惡人士的心魔,本能所抗拒的恐懼。」
  法師的話令張晨高感到震驚,只因他認為作為警察的他都無法辦到的事,對方怎麼可能從那名狡詐的「人魈」口中套出什麼。
  看出對方的心思,玄虛笑道:「張警官,這不就是我們這種宗教人士存在的目的嗎?或許你們可以誘導出嫌犯的內心恐懼,犯罪的背後故事跟不願說的秘密,但讓他們接受它並能夠跨越它的,可不光是心理師或專業醫師的拿手好戲喔。
  倒不如說,直到不久前我才真正開始在做這個本該屬於我們份內的開導誘善的工作呢!不管是對詹亭瀅、王美鈴還是張天師都是。現在看來,張天師他們就像外科醫師,而我是走內科路線的。唯有讓林庚呈面對、接受、克服、跨越他們的心魔跟面對心魔的恐懼,才能夠使他重塑自我連結上解決事件的正道。
  繞了一圈,如今黃師傅跟張天師已經成功把天地人的大義收束回最初的人性核心,那麼我也不該只是繼續坐在這裡等著輔佐,需要主動再去做些什麼了吧?」
  玄虛話說到此,對上周孟欣的目光。
  「不管結果如何,沒有面對就不會有新的答案跟新的方向,甚至是新的可能。試圖尋求他人協助不是罪過也不是壞事,都是一種轉機,這件事就算是用在窮凶惡極的人身上也適用,屆時,已經具備人性智慧的女魔不知道在面對真正的父親時,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又或者說是破綻呢。
  這些畫看似只對周孟欣說,其實也欲同步傳達給其體內的詹亭瀅及手中羯磨杵的王美鈴,儘管不久前他已經對後者開導過了。
  而張晨高則馬上從話中嗅出端倪。
  「等一下!法師,你該不會──」
  「沒錯,就是那樣。」玄虛法師收起笑容面露正色。「等一下我也會告訴張天師這個方法。誰叫就算是現在已經化人的女魔,仍然還未接受三女遺留下來的『恐懼』呢?沒有讓祂親自面對的話,可能永遠也化解不了,祂也沒辦法得到救贖吧?
  女魔其實也很恐懼著另外一件事情,弱小稚嫩的活著,就跟當初林函薰的心境一樣。
  佛宗門徒所埋下的伏筆與欲建構的盤算,已然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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