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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荔枝,窮而後工

Komi(貴霜雜食動物) | 2022-11-18 20:27:47 | 巴幣 52 | 人氣 268

完結十、棉絨轉輪
資料夾簡介
最美的姿態只保存在書籍與相片裡,究竟要付出多少才能告別陰霾?三巨頭各自走向不同的路,而他們的原點也逐漸明朗化。


    明夢早年體弱多病,拖著半條命蜷縮在被窩裡,讓人送三餐來房間乃為常態。根據家庭醫師的建議,他用不得異力,實際上明夢連自行下床都是個大考驗。由於四處流濺的體液常會弄髒被褥,他得一天盥洗多次避免皮膚病與交互感染,讓家中唯一的一種精油皂抹遍全身,以至於能去學校時,圓香總說他是朵白百合。

    曾經他的命也和溫室植物差不多。圍成圈的熱切目光燉煮出了種雖然正向卻可能活活把稚嫩心靈悶得腐壞了的集體意識,祝福他快快痊癒、痊癒之後立志學習,接著又預想到下下階段的教育應該愈嚴厲愈煉得出純正的鋼鐵,再搭配遇強則強的道理訂定了這麼一項家規--「非異形一概不准進出本邸」。

    外公舅舅舅媽姨丈阿姨或者忘記稱謂的阿伯阿叔皆屬於異力的忠實擁戴者,他爹孤身來此無依無靠的自然與他母親娘家的勢力共謀雕琢明夢。即使不厭其煩地解釋切掉了囊袋,無論天賦高低都無法再練異力,迂腐的長輩們仍偏向把明夢落後兄長一大截的現況歸咎於他不夠勤奮。

    長得足以殺死任何生機的孤獨催化下,明夢瘋也似地翻盡了家中的藏書,天文地理歷史數理包括塔羅牌的算法,他邊看邊記。最愛的那本,大抵是除舊布新的期間他爸忘了回收的,明言道:「異形和非異形的分隔皆出自人為,這模式跟西元1876年通過的《吉姆.克勞法》所引起的效應相近,差別在於前者基於無形的認同而非具強制性的法條。」

    作者後面透過採訪及反覆比對文獻探討了異形心理狀態與生理事實間的關聯,明夢蝸居他那棉絨材質的一畝三分地研讀通往至高領域的金鑰,參悟要突破生物限制,唯有悖逆常理繞路而行。

    他又從某部蛀洞斑駁的典籍接觸到一種名為「Kara」的秘術,可藉由短暫開啟心眼的方式連結自己與他人的意識並從事修補創傷的任務,共分成六個技法。他睡前打坐、閉目蓄積能量和感受脈動,半年內逐漸調好氣息還打開第三眼,甚至拿寵物貓狗做實驗、讀取牠們的腦子,很不巧阿玲由門縫偷窺完了全程。

    「你對得起你爸媽嗎?學這什麼不三不四的,家風都被你敗壞光了!你這欠抽的、不盡本分的小東西......」

    親戚趁齊聚客廳公審他,逐個發射異力清潔門戶,明夢連滾帶爬閃避輪番的劈擊,雙拳不敵四手,等止歇了他已然神智不清、嘴角帶血。

    「Kara」被列為禁忌的原因是它的原理相當於直通異形腦部的控制台,能夠從源頭加強或裁減異力的大小,害怕地位不保的老異形窮盡辦法封鎖與汙名化它,過去的兩百年中也確實有效。隨著自主意識抬頭,以及彩瀨光夫為其大力洗刷形象後,越來越多志願者投入這塊。

    明夢追求著偏離多數價值觀的知識、成為家裡的異端,若哪個誰遇見了什麼風浪,異端便是首當其衝被究責和唾罵的,被說帶霉運算輕的了,自恃為正統的多數者反而更常未經同意亂拿亂丟他的私物,有時阿玲私下打他,若氣還沒消徹底,而所幹的、見不得光的勾當東窗事發了就推給明夢,讓大人來狠狠懲罰這隻代罪羔羊,阿玲倒能翹腳吃餅欣賞好戲。

    深深感到疏離的明夢為尋找立足之地,騎上火焰獅翱翔天際,飛了不久天空就陰雨綿綿起來,想到淋濕也不好,只得指示獅子降落。

    泥土地面出現了一道暗門,獅子繼續沿著門裡的斜坡奔馳。狹長型的洞穴盤有些許葡萄藤,運河在腳邊湧流不息,類似於坎兒井的暗渠。

    最初他誤打誤撞跌進來,守衛泉水的阿蛇一度不歡迎他,沒料到越聊越投緣,尤其當知曉了彼此都身為原生家庭弱勢的一方,阿蛇收明夢為徒的決心更加堅定了。

    明夢據實把遭遇的瓶頸轉告給了阿蛇,蛇說:「是時候送你翅膀了。」邊捧一薰衣草圖樣的淡紫色小紙盒,指引明夢揭蓋。劃分成兩塊的絨布枕各鑲了五枚外觀不同的戒指,那傳言能夠喚醒沉眠的異力。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反敗為勝的關鍵。去跟那群傢伙亮拳頭磋商吧,我罩你。」

    佩戴幾枚都沒關係,不過力量的強弱會隨著戴的數量而變化。明夢怯怯地將一只金色的套在右手食指根部,漸漸地有雲霧般的異力穿過指縫旋轉聚集而來。他深受震撼的眼睛愈睜愈大,喜悅的光彩閃著閃著莫名地顯露出傷感,凝結成顆顆晶瑩滾落眼眶。

    他緊閉雙唇,顫抖的哭聲還是不斷從喉嚨深處升起。七歲異力驟失後,他行屍走肉似地活到了十一歲,而今「異形」兩字總算不只停留在自我認同的階段,而是名副其實的了。

***

    踏進窄陋而簡樸的家,媽媽久居精神療養院,這斗室裡就算有馳名中外的爸爸在也不會多增添些熱鬧的光彩。

    平時屋內寂靜異常,當圓香放學,她爸可能仍為了公務加班,留她和擁擠而千篇一律的古董家具大眼瞪小眼,灰塵、蛛網引得咽喉搔癢,透出某種像石膏粉的霉味,陶瓷也多半掉了色。說這是國家元首的房子未免牽強,可鐵打的事實明擺眼前。

    莊園裡的磚頭屋舍舒爽愜意,哪像大廈逼仄,採光又差。她隨手卸下錢包,不知是否因心急而踩重了步伐,地板滑溜得害她快劈叉,原來還沒乾。

    「回到家不先打聲招呼,怎麼?交了男朋友就忽略妳老爸了嗎?」

    「拜託喔!不要捕風捉影好不好?」圓香轉頭,她那事業纏身的總理爸爸竟然提早在皮沙發坐妥,剝好了一個玻璃布丁杯的荔枝、灑玫瑰花瓣高調地啃果肉。國家南省少量栽種的荔枝甘甜順口,足以使光夫放棄計較價格,整串整串地買。然而當最愛的美饌伴他嚴肅的臉孔出現,十之八九是他想藉由飽足感稀釋那份鬱鬱寡歡。

    「誰曉得這時間你在家啊,我毫無心理準備耶。」

    「真的嗎?聽妳平常『明夢』東、『明夢』西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說你們沒幹嘛,我這閱歷豐富的老人很懷疑耶。不然我開妳手機,查查妳發的訊息和他發的訊息哪個多啊!」
語畢,光夫欲搶她手握著的灰藍袋子,不料圓香淘氣的異力從她背後洶湧成一隻手臂擋著她爸。

    「我的好女兒倒學會說謊騙爸爸她沒有異力了,幸虧明夢致電告訴了我。」光夫翹起二郎腿,憤意難平。八字沒一撇就匆匆立山盟海誓,問她背叛為何物,她只笑呵呵的複誦辭典的定義,那種切身的經歷、淚水和徬徨彷彿與她無關。

    女兒曾反駁過他的觀念,強調一紙契約維繫的婚姻不見得穩固,表面上確認他還愛不愛媽媽、實則想誘發他自相矛盾,趁機證實自己沒錯。因此,煩得受不了的光夫回答「我既然娶了妳媽,鐵定會照顧她直至終老」,卻間接打壞了女兒的淒美幻想。

    就如女兒嫌惡的,老夫老妻間僅餘履行義務,甚為悲哀,然而甘願替空泛的承諾無限付出、欠缺保障也無所顧忌,這種做法被沒學過商的少女仰慕他可不意外。

    小空婚前再三宣示將包容他的興趣,婚後常常無端拿他收藏的爆乳俏妞動漫公仔找碴。他認了,公仔體態比小空豐腴,不過放在高處不會咬她、讓她少塊肉,小空非要講得好像光夫損傷了她女性的尊嚴,如果她看了村上隆的超扁平系列雕塑作品,是不是也惱羞成怒地摔斷人家的手跟腿?他辛辛苦苦集齊、擺設的精緻模型,缺角的缺角、破裂的破裂,不得已規劃了抽屜,那合起來後儼然緊貼柱體的方塊裝飾,拉開才豁然瞭解原貌是收納樹脂娃娃的水晶箱。

    荔枝的清香覆蓋了酸腐的舊印象,他對空長嘆,接續道:「照妳的臉應該不相信我的話吧?明夢不讓妳摸清的事多著呢,包括他是個高級戰鬥員、認識阿蛇並且殺過異形。」

    「爸,你胡說!」

    「欸,我隨便加兩三句,妳馬上動搖了,你倆的愛情真禁不起考驗。」

    他女兒頹唐不安。誰給光夫明夢的聯絡方式的,而且他倆何時牽起線的......圓香猜光夫故意挑撥,她卻結巴了,於是改口:「我去買飯,等等聊。」

    「不用,家裡有煮,妳的份我幫妳留好了,乖乖吃喔,妳爹我剛吃飽。啊,對!還是我把明夢叫過來,讓他看看妳有多軟爛、多愛擺爛,房間堆成豬圈像個什麼樣子?妳敢打給他,我就敢開門。」

    光夫因激動而站起,手指著她,態度強硬。

    「反正你會幫我整理啊!」

    「妳自己整理。或者不收拾無所謂,像豬圈就像豬圈,妳給我坐著吃飯。我數到三--」

    食指一比,圓香刻意擦撞他肩膀,嘟嘴鼓腮走向木桌。叛逆期的兒女最難管教,領養的畢竟不若親生,哪天她腦筋反轉了忤逆他、連夜奔回阿蛇家,怎挽留得住。他未曾預料自己能當爸爸,從阿蛇和摩耶這對情侶將幼兒年紀的圓香託付給了光夫,父女之實即延續至今。

    誰叫他不育,播的種無一例外的是空包彈。他出生時被宣告罹患了「5α還原酶缺乏症」(俗稱的假性陰陽人),造成生殖器長度低於平均且雌性化、睪丸幾乎未發育。每次小解他認真地把細短的玉莖舉得高高的,尿液卻總淋溼大腿內側、滴髒磁磚。母親的同居男友,阿徹.伊茲密爾,習慣壓著他臀部,揚言把馬桶蓋甩下來砸壞那隻笨拙的小小鳥,更命令他清掃乾淨廁所。

    「那你讓我坐著尿、讓我留女生的髮型啊,省得你不順眼!你又不幫我籌修復丁丁的錢!」

    阿徹答應了他卑微的請求,於是光夫頭髮曾經長到接近脖子、遮住耳朵,除此之外,親娘救不了他,呼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而這掌握權勢的男主人經營一間兵工廠時,他情形的嚴峻勞苦自不必贅述。熱氣沖天的組合屋底下兼做製造和批發,各式奇葩、先進的槍枝及零組件在機床上被加工成型,流水線不眠不休地運轉,不諳操作方法的光夫只做得來搬貨,睪固酮的稀缺卻使他格外吃力。

    「我請你核對單據,你居然算漏了!死小鬼,你到底多糊塗、多欠揍啊?我怎麼賠償客戶?」

    除了拿菸頭燙他這點,阿徹還是會教他修電器、接管線、釘木板等生活技能的。或許跟地頭幫主阿徹共乘卡車走南闖北成了無形的掩護,仗著異力群毆光夫的小混混隨之樹倒猢猻散。

    某次工廠休假,光夫的舅舅找上街區,阿徹邊招待「大舅子」,邊讓光夫抬紙箱以支開他。舅舅隨手翻閱書桌的筆記本,喃喃碎語道「妹婿,阿光的治療費我能出全額」,阿徹頻頻拒絕。

    「我妹跟你過苦日子已經夠委屈了,難道你存心把這麼有創造力的孩子綁死在這危機四伏、沒希望甚至沒未來的社區?你看他畫的渦輪、他畫的晶片,還有我叫不出名字的機械,資訊工程本科畢業的你不為之動容嗎?」

    不辭千里尋得天才的喜悅越發提升舅舅的音量,隔了牆光夫仍聽得清晰無比。腦中空白的光夫不慎摸到箱子邊緣的粉末,好奇心驅使嗅了嗅手掌,突然穿越進了奇異繽紛的迷幻搖滾空間,只存於書頁的發明的構想一一具象化並漂浮輪轉,以他的頭為軸幹嗡嗡繞行。

    絢爛的鐵皮或捲、或纏、或敷、或鋪,拼湊成磨坊,裡頭的石磨閃耀著鹽山光澤,他牽引韁繩一端,忽感覺有股神秘力量襄助他,如此兜圈竟攪拌出無窮無盡的金沙。不可思議的幻境內,他一直覺得珍妮紡紗機是台巨型鋼琴,輪盤吱嚓吱嚓繃緊紗線,而他想彈奏這架琴。

    自海外歸國後,他接手舅舅的科技公司、將它改名為「珍迪亞」,多角化耕耘腦機介面、生物工程等業務,並兼任國防承包商。近年它更自創飯店品牌外加推廣子公司開發的虛擬實境旅遊行程,圓了許多出不了國的人的夢。

    與女兒吵過架的光夫仰天倚靠著椅背,右手撐頰放鬆、頭呈現傾斜狀酷似畢卡索的《夢》,街童嘲笑他中分的油頭像蘑菇傘,他堅決不認帳。

    為告別不堪的過往,他藉由補充男性荷爾蒙與植入膠原蛋白等療法重振了雄風,二十二歲那年還墊鼻、割雙眼皮,避免舊鄰居見了他就「短小光」、「短小光」地喊。光夫輕柔地摸著臉,不真實的面孔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也許他之於世界是極其虛偽的吧。



事不宜遲,上圖~

童年阿光

拿粿充當歐派的豔情睡袍阿光(X


創作回應

愛德莉雅.萊茵斯提爾
童年的悲傷,只希望長大後能找到幸福來療傷
雖然阿光長大後感覺自由了不少,但還是有要背負的呀:3

睡袍阿光可愛~(ˊ//v//ˋ)
2022-11-18 21:20:20
Komi(貴霜雜食動物)
還好光沒到谷底般的苦情,妻女是他的幸福
爭取來的自由較穩定也較真實,儘管過程艱辛,阿光會加油,睡袍阿光也會好好睡覺(重點誤
2022-11-18 22:53:51
大漠倉鼠
每個人的童年真的會看到各種血壓飆升,幸好長大之後都有各自的選擇與歸宿,如同睡袍一般優質XDD
2022-11-19 07:10:39
Komi(貴霜雜食動物)
是啊,那是最初的考驗,有人重有人輕,撐得過去經驗值+10000000,睡袍自帶超強力buffXDD
2022-11-19 10: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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